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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倩步子一顿,非常惊恐看向程毓璟,后者蹙眉刚要替她说话,程珈文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和你说话,你看他干什么,他是你雇主,不是你代言人。”
冉倩站在那里,有些无奈低垂眉目吐了口气,“我叫冉倩,倩影的倩。”
程珈文斜目打量她一番,干干净净清清瘦瘦,比起那些庸脂俗粉或者打扮非常明艳的名媛要普通很多,但也非常素净动人,和记忆里几十年前的那个同样温婉可人的女孩有些重叠,语气不由稍微缓和了些,“你在程氏工作多久。”
“四年半。”
竟然四年半了。
程毓璟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他,为了保护吗。
他下意识看了对面的儿子一眼,程毓璟尴尬咳了一声,程珈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么程氏规章进高层办公室要敲门你也不知道吗,很多事忘记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又会产生什么影响,你想过吗,如果今天在毓璟办公室中的不是我,而是某些外宾,是哪个庞大集团的领导,一个秘书这样没有规矩,会让他们对程氏形象大打折扣,这份错失,你担得起吗。”
冉倩咬着嘴唇,她本身就是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家的女儿,能够进入程氏这样大的公司做秘书,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但人的性格无法改变,她毛躁天真了二十七年,怎么也学不来那些名媛端着架子品尝红酒的姿态,更无法让自己对所有人的质疑对答如流高雅一笑,她尽力对待每一项工作,换来的还是无休止的批判。
程毓璟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她说话,平时牙尖嘴利的,最擅长在背后抱怨他周扒皮,怎么忽然成了哑巴。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冉倩靠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两侧发丝遮盖住面庞,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可眼圈似乎发了红。
他心里莫名一紧,程珈文还要再说什么,他忽然语气急促打断他喊了声“父亲”。
后者苍老却不失威仪的脸上有点不满,程毓璟对冉倩温声说,“你去忙,等我找你再进来。”
冉倩顾不上点头,飞快的转身,朝着外面跑了出去,等她背影完全消失,程毓璟有些不耐得扯了扯系得规矩的领带,“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站在这样位置就能保证一辈子不出错吗,她只是一个秘书,女孩子在职场上不管如何努力,自身的精力和才干永远比不上男人,头脑的运转和胆识就差距非常大,您不能用要求何言的苛刻去对待她,她已经非常努力。我没有认为她做错什么给我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那么您这样喜欢黎曼,她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吗。”
“她和黎曼能比吗,黎曼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她是什么。她父亲母亲是官员是商人吗,能为你带来什么助益?一个成功商人,看的不只是他自身,还有他所生活的圈子接触的人士,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是拉低了他的档次还是抬高了他的身份。我告诉你,程家的媳妇,绝不会是她,把她弄回去,是要打我的脸吗。”
程毓璟非常无奈的揉着眉心,他什么时候说要娶冉倩了,他现在也在躲避她好吗。可是那丫头太死心眼了,她追了他四年多,他都觉得不耐烦了,她还在锲而不舍,有时候看她那副认真执着的面孔,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根本无法忍心说出口。
程珈文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语气不由软了一些,程毓璟是程家长子,才干胆识心智都要远胜幼子程珀深,他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然而他也并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宏扬和恒宛都纳入麾下,做出这样大的成就,成功人士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而程毓璟无疑是整个南省最优秀的商人。
他不愿辖制他太多,他可以有自主选择,但他喜欢的女人从来都上不了台面,薛宛做过小姐,风尘气十足,之前的乔栗和雷莎莎,无一不是不清白的女人,到现在一个小秘书也妄想攀附枝头做凤凰,程毓璟的妻子是断断不允许这样没有身份的女人来做。人人都知道程家有一个不成器的幼子,那么程毓璟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才能挽回外界的印象。
他应该有一个端庄富贵的妻子,举手投足仪态万千,识大体有才情,能为他出谋划策,能陪他面对审视,有足够的胆识和气度。
程珈文想到这里非常有深意的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们私下来往,但你要听明白我的话,私下可以,不要搬到明面上,尤其不可以被媒体曝光,有钱人养一两只金丝雀没什么,但要分得清楚妻妾的本质,妻子是和你并肩更好帮助你的女人,妾是可以满足你生理需求,让你喜欢的女人,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分清楚,不要让我再针对这个问题和你当面谈。”
他说完拿起茶几上的一只陶瓷茶杯,缓慢在指尖晃悠了两下,“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我想要捏死她易如反掌,虽然程氏现在由你做主,而你确实胜过了我,但我是你父亲,你如果要和我反目,我也有很多方法让你这个位置坐不稳。”
程毓璟抬起眼眸略微冰冷的看着程珈文片刻,最终嗯了一声,“我明白。您保重身体,我会考虑清楚我和黎曼的事。”
送走了程珈文,程毓璟觉得很疲惫,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浮沉在大海波涛汹涌之中的困怠与无力,即使站在了最高处,睥睨天下甩掉所有对手,他对这样荆棘的现实还是有些无法掌控的负担感。
外界都清楚他目前单身,于是许多借着合作的幌子却想法设法要把女儿侄女塞给他的不计其数,他疲于应酬,又无法直接回绝,每一次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程毓璟从电梯出来,一眼看到冉倩从办公室中起身,拿着一把钥匙不知要去哪里,他飞快走了两步,横在她身前,一把握住她手腕,“我父亲说的话,有过分的地方,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但本意并不想要羞辱你。”
冉倩对于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抿着嘴唇看他握住自己的手,心里觉得很温暖,她沉默了片刻,敛去所有的不快和委屈,笑着扬脸对他说,“程总能屈尊降贵这样安慰我,我怎么还会斤斤计较。今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送走了黎小姐又和程老先生谈了很久,先去休息下,我帮您把这些需要校对的文件看一遍,勾勒出重点再呈给您过目。”
程毓璟看着她像春风般柔和的笑容,身体也不觉得那么疲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能把冉倩这样一个工作能力不出众,也不是名牌大学,更没有背景的女孩留在身边做了四年多的秘书,程氏集团的秘书备用部门拎出任何一个都要比她更优秀,他却像是瞎了眼,一味的原谅她莽撞和过失,甚至纵容了她偶尔的捣乱和放肆。
此时他看着她这张毫无防备完全展露心思的脸庞,觉得大约是因为她的温和直爽不矫情吧。
她在他身边受了很多流言蜚语与猜忌质疑,委屈时她一言不发,他随意简单安慰一句,她立刻又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他的话是什么宝贝。
程毓璟越来越不喜欢和心计的女人接触,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觉得非常累。爱慕虚荣欲拒还迎故作聪明,他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处在一场宫斗剧或者心理大片中,他想要一个简单温柔纯粹的妻子,能够让他在回家后扫清疲惫,而不是面对一张自以为是的脸。
可上层人士的千金名媛从小生活的环境注定了攀比和竞争,她们无法给予程毓璟想要的单纯,她们的眼中就倾泻了满满的心机与高傲,他愿意放低姿态,可又很害怕自己存在的领域会让对方受到伤害与排挤,不管他多么高高在上,他也会有无可奈何,因为社会太复杂,世事太难料。就像曾不可一世风靡南省的蒋华东,他还不是要用别的女人来掩护薛宛,还不是无法护她周全而托付给顾升。
程毓璟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她推搡着进入了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杯刚刚煮好的黑咖啡,他捧在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到身体每个角落,他透过非常澄澈的玻璃看着冉倩认真思考的侧脸,思绪忽然飞转到十年前,薛宛无助落泪的那个雨夜,她和他坐在一起,侧脸贴满沾湿的长发,她双目空洞,蜷缩住身体,那是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有了冲动,要抱住一个女孩,轻轻吻她额头,用自己全部力量保护她。
到底爱情是什么,是在一霎那间,你面对一个人,或者很熟悉,或者非常陌生,可你却忽然有了沧海桑田的渴望。
傍晚下班后,程毓璟开着车漫无目的围绕上海城兜了好几个圈,别墅被黎曼占了,他为了躲她已经很多天不再回去,他本想还回别的公寓去住,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似乎他们之间的事木已成舟,他躲避不了一世。
程毓璟在飘荡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将车开回了别墅,他进入客厅内,没有发现黎曼的身影,倒是保姆正蹲在茶几外缘位置捡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看了看,是许多青花瓷的碎片,他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到台灯旁边的架子上,果然,空荡荡的。
他攥着拳头,“这怎么回事。”
保姆陡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站起身非常惶恐说,“黎小姐打碎了那个花瓶。”
保姆清楚这个花瓶还是薛宛曾经用了两个月工资送给程毓璟的一件生日礼物,当时她还是他秘书,深得他信任与纵容,几乎是被他护在羽翼下,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辱骂,甚至为了她不惜和一个中层官员闹翻,只因为对方妻子对薛宛进行了伤害。
这件花瓶并不贵重,还是仿清代的伪品,可程毓璟格外喜爱,视若珍宝,任何进出这栋别墅的人都不许碰,哪怕是一点灰尘也不许落上,每次保姆擦拭都小心翼翼到手颤,生怕会触碰坏一点痕迹。
而今天保姆也是在听到碎裂的声响后才从楼上跑下来,可已经来不及挽救,只看到黎曼双手缓慢收回,站在旁边云淡风轻说,“我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被摆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没想到手滑摔了,似乎也不是很贵重,赝品吧。”
而事实上,黎曼也的确是不小心,她并不清楚花瓶来历,没有理由破坏,就算清楚,她也不是做事这么明显嚣张的女人,在局势对她不利的情况下,盲目挑战程毓璟的底线,她绝对不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