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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可可从床上醒来时,窗纱还拢着,窗子紧闭,空气流通很慢,隐约能闻到有顾升的烟味弥留,她忽然觉得伤口不再那么痛了。
她跳下床,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响,里面的自己有非常苍白的脸色和枯燥的头发,她目光顺着脸庞移到胸口,最终定格在大腿根部位,白色的纱布非常安稳固定在上面,封了两条胶带,使周围皮肤有些狰狞,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仿佛能感觉到顾升带着几分怜惜的指尖温柔的触摸。
她捂着自己脸闷闷的笑了一声。冯可可,你真是病入膏肓。当初怎样信誓旦旦说,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男人,男人都擅长伪装,你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越是让你产生好感的男人越容易欺骗,想要不受到伤害,就必须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可顾升大约带着一把淬了毒的利剑,就这么插进了她心口,她拔不出来,也不想拔出来,如果前方等待的是死亡,她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很悲哀,她想她也得到了一切,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活得像她这样,让所有男人对自己卑躬屈膝,毕恭毕敬。但她在遇到顾升那一刻,莫名觉得自己好脏,她换下了那一身血腥满满的黑衣,用另一个身份接近他,她在半真半假中终于深陷,于是清醒看着自己假戏真做,她爱顾升,近乎残暴的爱着。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停止这样荒唐的动情,也许要到死那一天。
因为人只要还活着,心脏就会一直跳动。
永无止息。
冯可可用冷水洗了一个澡,洗到她嘴唇都是青紫,才穿上衣服从浴室内出来,她走出房门,原本正在轻松的梳着长发,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六叔后,身体骤然一僵,她看到茶几上还有顾升昨晚匆忙离开没有带走的领带,她愣怔住,头皮隐约发麻,六叔并没有问到那条领带,而是挂着微笑抬起头,静静看了她一眼,“洗澡了。”
冯可可没有说话,她本能的警惕起来,面对这样随时发狠的男人,她丝毫不敢懈怠。
六叔笑了笑,“你还是喜欢用玫瑰香的沐浴乳,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人的习惯不会改,大约性格也不会,对吗。”
冯可可紧紧贴住墙壁,她一动不动,手摸索到背后挂着的日历,日历后是一个她自己挖空的机关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银针,她腕力在女人中算是一顶一的,可和男人相比,还差了许多,她只是做了一个最坏打算,假如六叔要对她下手,这一把针至少够她应对那些保镖从这里逃出去。
六叔捏起那条领带细细打量着,冯可可看到他这个动作几乎要窒息,那是顾升那天在茶行系过的,而六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深深凝视着,然后颇有深意说,“你喜欢系领带吗。”
冯可可吞咽了一口唾沫,“偶尔。看我怎样装扮,接近什么人。算是遮掩我女人身份的装饰。”
六叔嗯了一声,他又放回去,“可可你对我忠诚吗,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缓慢走到冯可可面前,他一把扯过她身体,禁锢在怀中,粗砾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白皙面庞,她身体紧紧绷住,从没有过这样厌恶和抗拒他的触摸,她胃口里的酸水几乎都堵在喉咙,只要张开嘴,立刻喷溅出来,她死死咬住牙关,六叔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和生疏一般,仍旧无比陶醉的抚摸着,直到那只手来到她胸口位置,就要覆盖上去,冯可可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一偏,六叔的手便擦着上面落在腋下位置。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以前你不会这样。虽然你不愿意,但你会顺从我,会咬牙闭着眼,等我结束。我知道你把这件事看成噩梦,你每一个毛孔和表情都在排斥,可女人一辈子没有享受过这样极致的欢愉多么可惜。想过要不放了你,等你做完这件事,我不再逼迫强留。但你太急了,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背叛我,身体还可以,但你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从没有过的光彩,非常靓丽,告诉我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快乐。”
冯可可低垂着头,她知道瞒不过,她和顾升的事,早晚都要败露,只是没想,这样快。不是六叔发现得快,而是她沦陷得快,她想知道天堂是怎样触摸到的,为什么那么都男人和女人都会在情事上如此疯狂。她抱着必死的信念留下了顾升,直到滚上床那一刻,她都想,也许这件事的代价就是死。
她眼睛闪烁着,忽然抬头,用她从没有过的决然目光看着六叔,他心里一震,这样的冯可可,像极了他亡妻,自信从容,高贵冷艳,不向任何人低头。
“我不后悔。”
冯可可缓慢而清晰吐出这四个字,迎接她的是短暂沉默后非常刺痛的一巴掌,她被打得眼前一黑,摇晃着跌坐在地面,六叔阴着脸将她提起,死死按在墙壁上,“你再说一遍。”
冯可可眼前是模糊的,她只能凭借黑影来辨认他脸部的方向,她冷笑着,“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
六叔不知是气急反笑,还是喜欢她的傲骨,他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点点头,他说,“好。我会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顾升在离开公寓后的十几个小时里,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做什么都无法投入和专注,满脑子都是冯可可的伤口,还有她非常轻声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
是为了自己吗。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第一念头不就是为他守贞。
顾升攥着一杯早已彻底冷却的茶,像困兽般闷闷的嘶吼了一声。
他在这天下午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点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对方是男人,声音格外低沉,而且经过变声处理,以这样方式接触人,他脑海中一霎那就想到了冯可可。
对方在电话中说,“六叔关押了冯堂主,在上海这边一家废弃厂楼,目前生死不明,六叔最喜欢折磨女人,而冯堂主之所以得罪了他,是因为你。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就不要耽搁。”
顾升捏住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目光远处波浪壮阔的车流人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的人。”
对方笑了一声,“冯堂主和你两次幽会,我都清楚,第一次在宾馆,第二次在她公寓。但我并不是六叔的人,我是跟随她身边的打手。你周日要出一批货,今晚进行最后一次数目清点,了解这些够了吗。”
“这并不足以证明你是来为我通风报信,也许你是六叔派来对我调虎离山的诱饵,我没有理由相信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随便你。”
对方说完挂断电话,顾升捏着手机,眼前飘忽闪过无数场景,六叔对冯可可,的确从不留情,那次在茶行包厢,她险些被他活活打死足以证明六叔对她没有情意,不过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和危难时候的杀手。
顾升心里越来越乱,他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六叔是一个非常强劲的敌人,而他手中又捏着冯可可的性命,他也不想牵扯别人,可到了这一步,除了蒋华东,没有人还能帮他抗衡六叔。
在他焦头烂额时,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还是刚才那个匿名号码,发来一张彩信照片,背景是在黑暗破败的厂房内,有一处很大很深的沙坑,还有完全散漏的石子和泥灰,冯可可就在这一堆颓败之中,她嘴上被贴了胶带,身上衣服狼藉不堪,头发非常凌乱,靠着一处墙壁角落,她分明还是半睡半醒间,眉团难受得蹙在一起。
她身手极其精准辛辣,六叔派人和她直接争斗未必能赢,大约是博取她信任后灌输了迷药,直接不费一兵一卒将她掳走。
下三滥。
顾升根本不敢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作为黑道第一女杀手,她结下的仇怨几乎数也数不清,平时嚣张到了极限,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在六叔手下人的囚禁中,自然是过不好的。
一百种可能被顾升想了一个遍,无数怒火将他整个人的理智都燃烧起来,迅速烧成一个生人勿进的火球,他拿手机朝着地上狠狠一掷,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和邹浦交待事宜的刚子,他飞快推门而入,见到顾升脸色不对后,转头吩咐邹浦谢绝任何人求访,然后关住门,走过去将唯一一个能拾起的手机壳捡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轻声问,“升哥,是出事了吗?”
顾升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扣住桌子边缘,眼睛扫了一下手机,“你自己看。”
刚子咳嗽了一声,“这都四分五裂了,我看什么?”
顾升这才看清手机全部被他那一下摔成了碎片,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力的发泄过,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的底线崩溃,但这一次,当他看到冯可可那样狼狈无助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她可以将自己全部的理智和冷静击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兽。
“冯可可被绑了。”
刚子蹙了蹙眉,“她跟你没关系,她是要杀你的人,她死了对你更好。你只用专心致志对付六叔,少了女人少了更大劲敌,从来漂亮女人都是祸水,玩儿玩儿可以,动感情伤身。”
刚子难得这样冷静说一番话,顾升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他沉默了良久,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分心,不要理会,但最终他还是嘶吼着扑散了桌上全部东西,“我做不到,我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吗!她跟过我就是我的,我怎样都会救。”
刚子看着他扭曲的侧脸,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虽然顾升和冯可可的接触,他都不在场,但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升,他一直活得非常潇洒,从不受羁绊,当初遇到薛宛,他认为顾升栽了,没想到他还能挣扎着从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中爬上来,而直到遇上冯可可,大约她才是他真正的劫数和灾难,他不是爬不上来,而是根本不肯爬。
这世上很多人在面对感情,都并非无法脱身,而是心甘情愿深陷,于是才会遍体鳞伤。对待一张情网,斩断只需要一瞬间,可慢慢缝合却需要很漫长的光阴。可人们都怕疼,宁可接受那针扎般的煎熬与啃噬,也不愿接受狠狠一刀的锥心与刺骨。
顾升将公司交给邹蒲和一名副总,直接赶去了宏扬集团,他到达时蒋华东正和几名部下在办公室内说着什么,脸色并不是很好,几名部下也都是诚惶诚恐,见到顾升如同见到了救世主,纷纷朝他看过来,蒋华东扫了从门口进入的顾升一眼,将手中文件狠狠朝着桌上一扔,“砰”地一声,吓得站在最前面的女部下身子都是一抖。
用薛宛开玩笑的话说,虽然蒋华东现在弃恶从善了,但毕竟做了一辈子黑帮大佬,那股能将人逼死的气焰还是随时会从身体内蹿出来威慑别人,尤其在发火时,他不需要怒吼,只是平静的目光盯上你几秒钟,就能让对方感觉到那股侵袭全身的寒意和杀气。
“我要的结果不是你们向我推辞是市场的问题,而是这一次的客户群反应为什么不如之前。我要你们从自身找问题,而不是推给社会大背景,我也可以这样管理公司,发不出工资我说是全球经济危机,你们就会坦然接受吗。”
部下轻轻抽出那一份惹得蒋华东大动肝火的报表,“其实相比较这边同类产品,我们的口碑算是最好,今年目前为止三个季度的营业额比去年还高涨了两个百分点,您并没有必要单纯看客户反应强烈与否,我们的货物内容始终是做良心出品,客户久而久之会觉得再好都是应该,不会做出很大的惊喜反应。这也是一种商业效果走到高处势必要下滑的固定趋势,因为至高点就摆在那里,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再冲破上去,又不会停滞不动,也只能进行非常微小的调整,就是走下坡。但走的趋势和速度的快慢,影响到企业最终生存,我们几乎就是在这个位置摇晃,没有大的波动,那么宏扬就可以越来越好。”
蒋华东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非常专注定格在报表繁多的数字上面,一点点对比消化,沉默良久后在部下非常忐忑的等待中说,“成功的企业,是要跳出市场某些方面的压制性,我们可以顺应,也要遵守市场规则,但不能被这个条框束缚住,我们要在不违背其中规则的情况下适当找寻突破口,才能使企业更加活跃和稳固,大的发展不是市场能给予的,是企业本身的活力和新意,也是客户群体的口碑,市场只是承担我们的载体,不是引领我们完全按部就班的赚这点基数。所谓的商业高风险是要在一些创意上比市场更超前。策划部不是摆设,客户部也不是花瓶,安于现状是最没出息的人才做出的事,涨了两个百分点就满足吗,就可以原地踏步是吗。”
几名部下抿唇不语,顾升并没有见过蒋华东这样严厉的指导工作,他有些惊讶,难怪宏扬在最低谷时期又面临被恒宛的打压,竟然还能屹立不倒,生生扛了过来,蒋华东在他管理期间将底子打得非常牢靠,即使再风云变幻,也比其他企业更稳固一些,不会突然就变成一盘散沙,都来不拯救与规划。
“我希望我手下员工时刻都为工作付出全部精力,而不是有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以后都吃老本,宏扬不养废物。”
蒋华东将文件推到最前面部下面前,非常冷硬的语气说,“都出去。”
他们拿好各自东西离开了办公室,顾升将门关住后,非常无奈说,“这么严厉,你想让你员工都跑干净吗。”
蒋华东将电脑关上,靠着椅背看着他,“有事就说。”
顾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愣了愣,“你都知道了吗。”
“除了六叔容不下你,还有你和冯可可的那点风月,我有些耳闻,其余的我不知道,也没功夫留意。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天天忙得不可开交还分心关注。”
顾升拉过一把软椅坐在办公桌前,也没心情和他拌嘴,而是条理不太清晰的将事说了一遍,蒋华东面对这样慌乱的顾升忍不住笑,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笑了一会儿便非常冷静说,“先不要自乱阵脚,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你已经慌了,从而猜测到底哪方对你更重要,进行更大力度的挟持,你在气势上落在对方后面,后面怎样都很难挽救,因为对手和你本身是旗鼓相当,只能拼冷静,拼睿智。六叔这样做,分明是一箭双雕,你可以选择放弃货物去厂房救冯可可,但那批货立刻会被移交警方,或者他私吞,你的损失除了钱还有其他很多,或者你选择货物弃冯可可不顾,女人在这样情况下很容易绝望和发狠,她会恨上你,而六叔收获了一个身手智谋都和你势均力敌且美貌的女心腹,她一定不会再背叛他第二次,因为她认为你不值得。在你存放货物的地点,六叔也一定有埋伏,你去了是死路一条。怪就怪你不小心,怎么能让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他打听到。”
顾升狠狠攥着拳头,他眼底都是一片猩红,“我没想过我身边会有奸细,大约是我从港城那边带来的手下,早就和六叔倒戈,成了他的人,一直帮他盯着我的动态。”
“而且这个人并不是能随时接触到你的心腹,否则六叔不会派冯可可过来杀你,他早就让这个人动手了。大约是你在码头的工人,了解你每一批货物进出的时间和内容。”
顾升不耐而烦躁的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想管这些,我要救冯可可!六叔是什么下三滥你我都清楚,那样的畜生,我怎么能放心她在他手上?还不是会被生生折磨死!”
“她原本就是他的情/妇,说来你才算第三者,你为了救她不要命了吗。”
蒋华东的话刺激到了顾升,他忽然疯了般冲过去,一把扯住他衣领,抬手就要打,蒋华东脚下敏捷的一个用力,踢住办公桌固定重心利落得朝后一仰,躲过顾升急速而来的拳头,再反手一勾,打在他胸口,顾升身子一歪,在这时蒋华东腰部用力从椅子上腾空一跃,划出格外漂亮刚毅的弧度,将顾升反压在桌上,他冷笑一声,“事实证明,人一旦处在暴怒和慌张边缘,不管多么优秀,都会使你的能力大打折扣,自乱阵脚。我手下留情你都打不过,到了六叔那边,对手全都奔着杀你的念头下手,你能以一敌百?”
蒋华东轻轻松开顾升,站在他身侧整理褶皱的衬衣,顾升靠在桌上崩溃得攥着拳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冷静不了,我的理智都被狗吃了行吗?帮我一把,让我把冯可可救出来,算我求你这件事。六叔已经知道她和我在一起过,她背叛了他,他不会容下她好好的,我真怕等我再赶过去,见到的不是那个会和我笑和我打的冯可可,而是尸体,你没丢过薛宛吗?你怎么会不理解我现在为什么慌!难道只有你懂得爱,我就不懂吗!”
蒋华东沉默听他说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升这样落魄崩溃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很想笑,都说黑道上的男人最无情无义,可一旦他们碰触到了这根弦,比常人更加疯狂,他们动不动就可以豁出去这条命,顾升说他宁可放弃这全部,也要救冯可可,而蒋华东清楚,他放弃的不只是他拥有的东西,也包括六叔最想要的这条命。
“你认真的吗。”
顾升缓慢将放在脸上的双手移开,露出通红的眼睛和有些可疑的水痕,“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可怕,我没有妻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我不在乎任何人对我下手,因为我永远不会惧怕威胁。但我现在很怕,我要一个完整的冯可可,只要她能再次站在我面前,哪怕我们碍于层层阻隔永远无法在一起,但不管用什么去交换她,我都愿意给予和放弃。”
蒋华东沉吟片刻,他盯着顾升的眼睛,果然除了诚恳与崩溃,再无其他痕迹。
蒋华东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虽然你有了软肋,可这是一件好事。我从不认为那个冷面的你是一个成功男人,但就算你会失去全部,你可以保护住你心爱的女人,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还是赢者。”
顾升从蒋华东的办公室出来,古桦恰好从另外一间会客厅内送客人离开公司,他走上去为顾升按了电梯,在等候中顾升说,“你们蒋总下午要为我办一件事,所以公司麻这边麻烦你了。”
古桦点头,“我刚接到了蒋总电话,我这边会尽力做好。”
顾升进入电梯,朝古桦点了一下头,门缓缓合住,古桦有些迟疑看着地面,他忽然从口袋内掏出手机,拨通了程毓璟秘书的电话,他简单交待了几句,挂断后进入了下一部电梯。
冉倩看着按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奇怪,她看向玻璃门内,程毓璟正坐在办公室内修改一份合约的细节条款,白色衬衣和宝蓝色领带将他整个人都衬托的格外干净清爽,世上的男人性格都有不同,可她就觉得像他这样温润如一块美玉的男子最让人温暖心动。
冉倩敲门进入时,程毓璟并没有抬头,可也知道是她,他只在无意中提及他比较喜欢百合花的味道,是因为薛宛喜欢这类花香的沐浴乳和香水,于是冉倩便抛弃了自己喜爱的那一款兰花香型,开始使用百合香味的所有女性产品,以致于久而久之,凡是她出现的地方,空气中总飘荡着这样的香气。
“有事吗。”
“宏扬蒋总助理古桦先生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让我转告您,蒋总要帮恒宛顾总做一件事,大约有些危险,今天下午四点多过去,如果到傍晚五点半,蒋总还没有平安回来,古助理会再联系您,看看是不是走法律途径插手这件事。但现在还不可以,因为顾总和这次事件的主导者很多事是不方便警方介入。”
程毓璟握着笔的顿住,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冉倩,“这么严重,和蒋华东有什么关系,顾升与他几时好到能同仇敌忾情同手足的地步了。”
冉倩摇头,“我不清楚,古助理只交待了我这么多,他说如果不需要,就当他白说,只是提前打个招呼,让您有个准备,如果需要您帮忙,他会再联系。”
程毓璟嗯了一声,他知道蒋华东出手的话,以他没有完全肃清的黑道人脉与他本身的待事能力,帮顾升度过危机很简单,而且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古桦的确是多此一举,大约他非常出于非常担心的目的,而程毓璟忽然觉得有些残忍和下作,他忽然在想,如果蒋华东和顾升都出了事,照顾薛宛的重任,会不会交给他。
他就能理所应当成为薛宛的保护伞,在这样接触中等待一段也许会燃烧起来的感情。
程毓璟狠狠攥拳,他逼迫自己把这样不堪的想法排挤出大脑,他怎能这样想,蒋华东帮他重新夺回程氏,又承诺在他退出商界后将宏扬完全给他,他不可以抱着这样肮脏的期待去趁人之危。
程毓璟再睁开眼时,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发现冉倩竟然还在,他朝她点点头,“你去忙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留意。”
“需要我通知古助理吗。”
“不需要,我自己做好准备,如果用得上我帮忙,他会主动和我联系。”
冉倩哦了一声,她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在摸到扶手上的霎那,程毓璟忽然叫住了她,“冉秘书。”
冉倩的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动起来,他极少主动喊住她,每一次她都厚着脸皮能磨蹭就磨蹭一会儿,换来的都是他的漠视与不耐,冉倩控制住心里的激动与狂喜,报纸非常缓慢而冷静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还有事?”
程毓璟手握成拳置在鼻子下方,“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用百合味道的物品,你并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为了迎合我的喜好来做。每个人都应该有她的特殊性,而不是和任何一个与你无关的女人雷同。”
冉倩咬着嘴唇,带着颤抖的声音细弱蚊呐,“可你喜欢…”
“我是喜欢。”程毓璟语气格外疏漠,“但我喜欢的是薛宛身上有这样的味道,而不是你,我会觉得很刺鼻。为什么你要学她的喜好,你自己有你自己的特殊处,会有人欣赏真实的你。而不是一味效仿别人,东施效颦你听过吗,原本东施也有她的长处,可她偏要模仿西施,而西施的擅长并不是她的,于是就会造成非常不好的结果和影响。”
冉倩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揪得很紧,她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她强迫自己压下那股酸涩和想要嚎哭的冲动,扯出一个笑容说,“哦,我知道了。”
程毓璟从文件中微微抬起头,他只看到了冉倩仓皇离开的背影,有些急促和踉跄,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揉了揉眉心最繁重的位置,也好,既然给不了她什么,不如就这样干脆斩断,她已经在他身上耽误了四年时光,他实在不能任由她这样傻下去,他觉得每次面对她都非常沉重和窒息。
程毓璟一直等到傍晚五点多,都没有任何消息,而古桦给他的时间限度是五点三十分,也就证明,那边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在程毓璟离开程氏的同一时间,孟庄码头六号仓库的一扇门缓缓被人推开,两名黑衣保镖持着短枪走进去,对端坐在软椅内的六叔说,“顾升不在恒宛,门口没有他的车,我找一个人问了,早就离开。”
六叔嗯了一声,“大约往这边来。”
“可时间对不上,他应该都过来了,从恒宛到这边,最多一个半小时。”
六叔带着几分慵懒靠在背上,他抚摸着腕上精致奢华的手表,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不会独身前来,一定到赌场或者酒吧调集一些保镖一同过来,不管怎样,你们记住,不要恋战,你们打不过他,所有人朝着他一个目标下手,不要弄死,务必留活口,这边我的势力还做不到短时间内抹掉一条人命。”
手下人点点头,又走出去站在石岗上面,拿着手机和还留在市区内的人联络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开始下沉,有些等不及的六叔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他看了眼时间后沉声发问,“顾升还没有来吗。”
一名手下想了一会儿,走过去小声说,“莫非他从道上听到了我们要掘他后路的风声,找地方躲起来了?”
六叔摆摆手,非常肯定说,“绝不可能,顾升不是遇事就躲的人,他如果这点胆量都没有,早就被人砍死,还能爬到现在这样的位置?这件事是我临时起意,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冯可可被我关押起来,没人能清楚我的目的,除非——”
六叔冲着门口方向看了看,“除非有奸细捅出去,让蒋华东截走了消息,他插手帮顾升,那情况就另当别论。”
六叔话音未落,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枪响,大约是介于有声和无声之间的那一种,足以让仓库内的人听到,却并不会突兀吸引到别人注意,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快越来越近,霎那间无数道黑影从门和墙壁四面八方跳下拥入,呈铺天盖地的势态,迅速围拢在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大门被人踢开,一名黑衣手下持枪进入,紧随其后是一身黑衣的蒋华东。
他戴着墨镜,黑色皮衣随着灌入的强劲大风拂起非常冷酷的弧度,锃亮的黑色皮鞋和喷过发胶的背头将他冷硬到极致的气势衬托得寒气逼人,他将墨镜摘下,转手递给随行的保镖,插在口袋内的右手忽然缓慢动了动,坚硬的凸起恰好在身后黄昏阳光透射的中心,分明温暖却寒光夺目,他停顿了一下,在六叔所有保镖无比警惕的注视下,摸出了一盒烟,他笑着点上,叼在嘴角,不屑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我只是摸烟而已,就这点胆量,还出来混黑道?”
那些保镖以为他要掏枪,在看到只是一根烟后,微微松了口气,道上人都清楚蒋华东的枪法堪比特警百米穿杨,百发百中从无虚射,他手上如果拿着枪,不管是谁都会胆颤。
六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蒋总,没想到你会来。”
“你不是想到了吗,我听到你在提我,都说六叔有黑道诸葛的称号,的确运筹帷幄,在这里足不出门就知道我会过来,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会失望,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在这条路上你也算我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