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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培的话让蒋华东原本蹙着的眉头忽然僵住,他望着身后虚空的一个点,静默了良久。
林淑培握住他的手,非常缓慢扣在自己胸口位置,轻轻将肩带扯开,洁白姣好的身段暴露在空气中,被橘黄色的灯光染上一层非常暧昧朦胧的光芒。
她虽然已经三十三岁,可是保养得非常好,看得出的紧致和玲珑,并不比我这个二十岁的女孩差多少。
蒋华东垂眸看了看她,在她再次要吻上他时,他微微错开了头部,林淑培一愣,他轻轻推开她一些,弯腰将地上的裙子捡起,披在她上身,“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我说住在一起的意思,是不希望岳父那里误会,让你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为难,我认为这是我应该给你的一份责任。但我并没有想要别的。”
蒋华东转身从柜子内拿了一套白色的女士浴袍,打开后给林淑培亲手穿上,“你身体不好容易着凉,别穿太少。”
林淑培定定望着自己白包裹住的身体,她笑了笑,“就算当我求你,施舍给我一个孩子都不行吗。”
蒋华东已经躺在床上,他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托在掌心看着,林淑培望着他,过了好半响,蒋华东翻页时说,“我们的孩子,你可以爱他,我也可以爱他,但父母不相爱,孩子会感觉得到,与其让他生活在一个并不幸福和谐的家庭中,从小就明白自己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不如不给他生命。”
“可孩子能陪我,他可以和我相依为命,我父母早晚会离开,我余下漫长的几十年,你告诉我怎么度过?没有丈夫的疼爱和陪伴,没有兄弟姊妹,你要我一个人怎么过到白头。”
林淑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蒋华东揉了揉眉心,似乎非常疲惫,神色有几分倦怠,“孩子并不能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意义,反而会累赘你,一生那么长,也许现在你觉得你想要的,过几年就不再那么重要。淑培,我承诺我不会提出离婚,但如果你遇到更值得的男人,随时告诉我,我一定成全,并且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这也是我的承诺,希望你可以为你自己考虑。”
林淑培眼底泛起红光,一点点的侵蚀了自己的脸庞,全部都是泪痕,她忽然将浴袍扯开,她转身冲进浴室,里面伴随着哗哗水声,是她哭泣的声音,蒋华东抬起头看了看那扇门,又重新将目光移回杂志。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淑培低着头从浴室内出来,她爬上床,一言不发,蒋华东看了一眼她的脸,面无表情转手将杂志合上放在床头,躺下背对她。
他们各自躺好后,林淑培忽然说,“我永远不会提离婚。永远不会选择退出成全你和她。”
我看不到蒋华东的表情,他仍旧那样躺着,仿佛根本没听到,呼吸平稳散开。
我觉得自己做这样一个偷窥狂非常不人道,当蒋华东拒绝她时,我其实很欣喜,很自豪,至少现在,他只对我一个人感兴趣,我和林淑培唯一的不同在于她把握着名分,什么都失去了,却还是蒋太太可以以此名义过她最好的生活,随时要求蒋华东以丈夫的名誉来看她陪她,别人不敢有任何阻拦和异议,而我在于,即使得到了他全部的呵护和感情,在随着日久天长,自然淡薄后,我什么也握不住。
我和他永远是无法预料结局,我凭着他对我的喜欢,他凭着我对他的深爱,这样一步步的试探走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房门时,他们也恰好从卧房内出来,林淑培脸色不是很好,仿佛一夜难眠,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挽起,唇上打了一点口红,显得气色还不至于太憔悴。
蒋华东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右胸口佩戴了一朵白花,我微微一愣,他站在走廊上对我说,“今天是薛茜妤的追悼会。由于她是跳楼身亡,尸体完整度很差,不能再耽搁下去,所以早晨办完追悼会后,中午前出殡。”
我点点头,打量他后说,“你要去参加吗。”
蒋华东摆弄着他挽起很精致的袖口,“不去不合适,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人,如果不去送别,反而容易被人误会。”
林淑培站在他身后询问,“我陪你过去吗。”
“不合适,记者眼中我和薛茜妤的关系非常敏感,你还是不要出面最好。场合特殊,那样的阵仗,我也不好护住你。”
蒋华东说完后看向我说,“你陪我过去,穿得肃穆些。”
林淑培的眉头一皱,她紧了紧握住裙摆的指尖,泛起青白色的筋脉,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经过他们进到主卧,打开衣柜,拿出一件比较素净的米白色的风衣,将头发扎了一个马尾,我出来后,蒋华东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伸出手牵住我。
我跟着他下楼,客厅摆放着林仲勋和林淑培的两个行李箱,裴岸南等候在玄关位置,林忠勋正在阳台上抚摸着那盆君子兰,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我飞快的将自己的手从蒋华东掌心抽出来,他垂眸看了看我,并没有说什么。
“岳父。我要赶着出席薛厅长女儿的追悼会,我让手下送您和淑培到机场,到澜城后,淑培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林仲勋只是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嗯字,显然有些不满,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谁,林淑培搀扶着他,裴岸南拉起行李箱,先走出庭院,将东西放好后,把后座的车门拉开,林仲勋坐进去,林淑培弯腰后又直起身体,回头看着蒋华东,他也在看着她,她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蒋华东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拥抱住她,在维持了两三秒后,便松开,笑着对她说,“澜城天气比这边温润,适合你养身体,不要着急过来,我说了,其实你坚持的那些并没有意义,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至于别的,我不能再给什么,不如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你懂吗。”
林淑培咬着嘴唇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我的事,人活着都有执念,否则就失去了盼头,你能给我一点感情,就是我活下去的盼头,不要剥夺这一点奢望,好吗。”
蒋华东不语,她伸出手,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衬衣,“你是我的丈夫,我很自豪,我能成为这么优秀男人的妻子。而且一定是一辈子的妻子。”
她笑着抬起头,“好好照顾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应酬能少就少,胃口是自己的,你两年前胃出血,又酒精中毒,险些丧命,我们生活的城市中间隔着一条那么长的海,我都不能立刻赶来陪你,所以千万保重,别让我担心。”
林淑培说完后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过身钻进车内,裴岸南将车门关住,坐进驾驶位,朝蒋华东说了句什么,然后开走了。
蒋华东握住我的手,“以后在别人面前,不用像偷/情一样,你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你是我爱的女人。”
我将目光从辆车那早已消失踪影的路口收回来,平静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复杂又潮湿,我仰起头看他,他笑着说,“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不管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我笑着歪了歪头,“这也是承诺吗。”
“是,比对林淑培那句承诺更真。”
我们在半个小时后赶到了追悼会现场,是在一个能承载五百人的展馆举行,场地非常宽广,门口停着的不少是警车,大抵都是看在薛厅长的面子上来出席的,为他女儿风光送行。
花圈从里面大厅一直摆到了街道两旁,足有数百樽,有路过行人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掏出手机在拍照,议论着是什么人的葬礼,蒋华东牵着我走下车,有几名驻守在门口的部队官兵拦住我们去路,正在盘问着身份,里头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在台阶上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冲过来揪住蒋华东的衣领,朝着他脸上狠狠一挥,蒋华东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他的出现也太过突然,所以他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拳,左边颧骨位置瞬间便青紫。
年轻男人还要再打,蒋华东敏捷的闪身躲开,从他身后将男人腿部扛起,朝着地上便是一栽,男人闷哼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我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蒋华东被打伤的部位,那里皮肤滚烫,我问他疼不疼,他摇头,握住我手说并没有什么。
男人趴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鼻子和唇角全都是磕出来的血渍,他额头沾上了灰尘,狼狈的站在那里看着蒋华东,“你这个混蛋,你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招惹她?”
他喊出这句话后,又踉跄的扑了过来,蒋华东用左手接住他,右手扣在他脖颈,朝着另一侧一摔,男人再次被掀翻在地,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惊呼,有记者听到打斗声音从隐藏在角落的车内跑下来,大约有几名,估计是今天出殡封锁了消息,并没有预想中的被记者堵住的场景。
他们围住蒋华东和那名男子,不住的问和薛茜妤是不是三角关系,那男人显然恼了,他将问话的男记者也狠狠一推,抬腿就是一脚,“不允许你们侮辱茜妤!她干干净净,她被蒋华东这个混蛋骗了!为什么没有人敢骂他?”
他说完嘶吼着指向蒋华东,“你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不说清楚?你利用她,利用她父亲,为了稳固你的地位,可你想过没有,她是个女人!她总共才有几年青春!她都耽误在你身上,你有老婆,为什么还要招她?”
蒋华东沉默的望着那男人站在原地哭喊,他眼睛已经肿了,黑色衬衣扯得破破烂烂,记者冲过去想拍几张特写,被门口的官兵制止住,越来越多的保镖和警察汇聚过来,将那些记者全部驱赶出现场,大厅内的哀乐此起彼伏,从未停止,薛厅长在一个女眷的搀扶下从里面出来,站在台阶上,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我先发现了他,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口,他回头看去,松开我的手,站在他面前非常严肃说,“薛厅长,我来为薛小姐送行。”
薛厅长冷笑一声说,“不敢当。我女儿生时逃不过你魔掌,去世还是安安静静得走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蒋华东一个大难堪,虽然有了林仲勋的承诺,蒋华东现在不必再顾忌什么,拿下薛厅长还是绰绰有余,但他大抵顾念薛茜妤,心中有些愧疚,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径直越过薛厅长,朝着里面走去。
我跟上去,薛厅长没有阻拦,我碍于身份,并没有和蒋华东并排而立,而是站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冰棺在一堆鲜花之内,薛茜妤的照片摆放在冰棺最前面,被一檀香炉冒出的淡蓝色烟雾缭绕,显得那么不真实,这个女人前不久还在和我说话,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得到蒋华东,却在机关算计把自己赔进去,而我安稳站在她最爱的男人身边,成了最后赢家。
有家眷送上来三炷香,分别递给我们俩人,接过后,我学着他的样子,非常郑重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入香炉内,蒋华东看着那照片说,“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别人认为我从没有解释过对你的感情,才让你误会以致误入歧途红颜薄命,可你我之间的事,旁人不清楚,除了你的死出乎我意料之外,其余事我并没有愧疚,走好。”
轻轻的啜泣声在灵堂内传来,断断续续,到最后又变得非常迅猛,那年轻男人忽然从外面闯入,跑了几步直接跪倒在灵堂正中,他无比眷恋而深情的抚摸着薛茜妤的照片,哭得泣不成声,“茜妤,不是说好的吗,毕业就嫁给我,为什么半途失信,就为了他吗,你睁开眼看看啊!他带着别的女人来,就连你死了他都没有留给你颜面。他心里从来没有过你!只有我,只有我一直喜欢你…”
蒋华东将胸口白色小花解下,仍旧一侧烧纸的火盆内,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闹剧,他牵着我朝门口走去,薛厅长仍旧站在原地,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依靠着门框,两侧有女眷扶着,蒋华东在他面前鞠了一个躬,“厅长节哀,她的死我有一定责任,厅长日后如果有什么事,只要在我承受范围内,我会义不容辞。”
薛厅长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别开,冷冷的哼了一声。
蒋华东牵着我走出去,此时这座城市天空有些阴暗,比一早来时的晴空明媚相差许多,偶尔落下来几滴雨,已经有行人撑起雨伞。
蒋华东护着我坐进车内,我透过车窗看向那黑白基调的灵堂,里面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那年轻男人仍旧跪着,哭得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漫天阴云将这一刻笼罩其中,我眼前仿佛闪过薛茜妤那张脸,是我从未见到的,多年前初遇蒋华东的样子,他就是那样让人着迷的男子,所以一眼成灾,泛滥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