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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红军的声音很大,虎平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起,带着内心的澎湃和惊喜,以及外表的镇定与严肃,转身走向前台,与其他几位被叫到名字的人站成一排。
冉红军把证书和奖章递到他的手中,眼里满是赞许:“好好干!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一级警司。”
虎平涛被这话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涌起无别强烈的激动。
颁奖结束,接下来是授衔仪式。
以前的表彰大会没有这个环节,冉红军今年担任厅领导后新加的。
看着新换的三星肩章,虎平涛深深吸了口气,双脚并拢,举起右手,与所有站在台上的人一起,向着台下庄重行礼。
回到台下的椅子上,虎平涛成为了包括廖秋在内无数人的关注焦点。
不认识的人对此感到惊讶。
“那人是谁啊?这么年轻就升了一级警司。”
“该不会是违规晋升吧?”
“别乱说,人家拿的可是一等功。我觉得应该是破格晋升。”
雷跃和王雄杰来的晚,只能坐在后排。他们认识的人多,就调了个位置坐到前面,与虎平涛和廖秋前后排。
看着虎平涛制服上的新肩章,廖秋发出惊叹:“我去年刚提的三级督查,你小子一下子就提了一级警司,只差我一级……小虎,你才三十岁不到,刚进派出所那会儿我还是所长。啧啧啧啧,你这提拔速度简直比火箭还快。”
雷跃也满脸震惊:“行啊小虎,这才几年的功夫,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他和廖秋的想法一样。
虎平涛这些年的确工作成绩突出,尤其是先后两次潜伏任务,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由于保密条例限制,无论雷跃还是廖秋,都对此不甚了解。但毕竟是老公安,多少猜到一些虎平涛的工作方向。
想法归想法,对于这种突飞猛进的提拔,他们都没有思想准备。
王雄杰这段时间与虎平涛待在一块儿,多少有些了解。他撇了撇嘴,一副指点江山教训的样子:“你们啊!狗眼看人低。你们也不想想,小虎是什么人?省里每年才有几个一等功的名额,他一个人就拿了双份。再加上以前的那些……别说是一级警司,要换了我,直接给个三级警督都行。”
雷跃瞟了他一眼:“你就吹吧!”
王雄杰轻声笑道:“我还真没吹。老雷你上次见到小虎的时候,是在西洛边检站吧?那时候他只是三级警司,带着副科的编制在那边当队长,其实就是下基层挂职。后来这小子失踪了几个月,音信全无。上个月他刚一回来就直接去了省委党校学习。”
廖秋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小虎以前在所上的时候就写了入党申请书,入党积极分子需要考察,算算时间现在参加学习也差不多了。”
王雄杰认真地说:“老廖你想想,为什么小虎去党校这时间不先不后的,偏偏是现在?要我说,他前几个月肯定出了次任务。具体是什么咱也不好猜,但今天他拿了个一等功,本身就说明问题。”
“冉厅可不是小虎他亲爹,为人也公正,为什么突然给他授了个一级警司?”
廖秋和雷跃平时都不糊涂,可现在这种场合不适宜思考。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王雄杰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字————提拔!”
他把视线转向虎平涛:“按照规定,正科级别对应的警衔至少是一级警司。小虎目前的工作单位是西洛边检站。省委党校那边的培训结束了,他这次回去,肯定是担任副站长,说不定还是站长。”
雷跃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分析,还挺有道理。”
王雄杰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挺有道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好不好!”
看着虎平涛,廖秋叹了口气:“你该请客了。否则我心里这口气怎么也下不去啊!”
三个大汉虎视眈眈在旁边,虎平涛感觉后背上冷汗淋漓,只能讨饶:“好好好,我请!我请!”
王雄杰唯恐天下不乱:“普通的小馆子就算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大户。我也不讹你,找个海鲜馆子,每人两只澳洲龙虾,半斤海参,大个的那种;海胆、扇贝、石斑鱼、狗爪螺、螃蟹什么的随便上点儿,一盘两头的鲍鱼,最后鱼翅收尾,两箱茅台,也就差不多了。”
虎平涛苦着脸道:“照你这标准,我一年的工资也不够。”
雷跃在旁边帮腔:“要么花钱消灾,要么咱俩去拳场上比划比划……你自己选。”
虎平涛叫屈:“雷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雷跃叹了口气:“我这心里不爽啊!老子干了这么多年才是个二级警督,再看看你……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人。”
都是玩笑话,谁也不会当真。
会议很快结束,散场。
玩笑归玩笑,请客吃饭是免不了的。虎平涛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苏小琳打个电话叫她出来一块儿吃,忽然廖秋的手机响了。
他三言两语挂了电话,转过身,眼里透出古怪的目光。
“是李建斌打来的,耳原路那边出了点儿事儿。”
虎平涛以前就是耳原路派出所的人,跟李建斌很熟,问:“李哥说什么了?”
廖秋道:“老李现在是所长,他遇到个案子,解决不了,找我搬救兵。正好你们都在,一块儿过去看看?”
雷跃摇摇头:“我去不了。缉毒队那边一大堆事情,我手上还有好几个案子。今天开会都是让人顶我的班,下午无论如何也的赶回去……你们去吧!”
王雄杰也是摇头:“省委党校那个案子要收尾,昨天又出了一桩杀人案,加上原有的那几个抢劫案和盗窃案,我得去花果山找孙猴子学分身术才行。”
说着,他转向虎平涛:“原本想着中午在附近宰你一顿,现在看来不成了。你赶紧跟着老廖去吧!吃饭简单,今天先记下,改天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一倍。”
雷跃也学坏了,在旁边帮腔:“干脆别吃了,折现吧!”
……
抵达耳原路派出所的时候,所里乱成一团。
“人就是你们警察害死的,你们必须负责!”
“好好的搞什么检查,我看你们警察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瞎转悠。现在人死了,你们得赔钱。”
“必须赔!一定要赔!五十万……不,一百万!”
廖秋和虎平涛用力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搞清了状况。
……
因为气候宜人,滇省省城历来有“春城”的雅号。
那是以前。
随着时代变迁,旧城改造,“春城”变成了“村城”。
这座城市里有太多的村子。旧城改造,不可避免涉及到拆迁。
拆迁需要大量资金。对于当地政府和房地产开发商,都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三山村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辖区,从前年就被列入拆迁改造范围,全村都与开发商签了协议,就等着工程队进场。
邻村已经完成了改造,专门匀出两幢楼给三山村的人作为临时安置房。虽说两地隔着好几里,可人们的观念未改,仍然把这两栋楼叫做“三山村”。
开发商给着房租,按照补偿协议,有人要钱,有人要房。现在市场上房价居高不下,等新房到手,无论卖还是租都划得来,妥妥的躺着就能收钱。
钱多了,人就懒了。
很多村民不愿意工作,村里外出打工的人也回来了,家家户户的财产都有好几百万……在其他人看来,这真的很不公平。
勤勤恳恳上班的人,比不过一帮靠着国家赔偿轻轻松松就发家致富的懒汉。
钱多了,时间多了,村里打麻将的人越来越多了。
三山村附近有好几个棋牌室、老年活动室、XX茶室……提供的服务都很单一,除了麻将,还是麻将。
郑千山,在家里排行第四,人称郑老四,今年七十二岁,上个月刚过了生日。
他喜欢打麻将。每天吃过早饭,就去楼下的一家茶室,从上午十点打到下午六点,午餐在麻将馆解决。一般是叫外卖,或者让经营麻将馆的老板在附近帮着买点儿馒头包子,或者米线面条。
有时候兴趣来了,六点打完休息一个钟头,七点接着打,晚上十二点收工。
有些时候甚至通宵……
麻友都是三山村的村民,平时都很熟,抬头不见低头见。
国家明令禁赌,派出所也经常在那一带巡视。每次路过,都要在麻将馆里挨个告诫,叮嘱。
“打牌就打牌,不准赌钱。”
“不准赌博啊!哪怕是一毛钱都不行。”
“赌博是违法的。”
这种劝说毫无作用。
以前虎平涛在所里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在那一带巡逻的警察抱怨。
“三山村那边打麻将的基本上都是老人。抓又不好抓,管了他们又不愿意。禁赌之类的话对他们说了也没用。一个个倚老卖老,一说要抓人拘留,要么躺在椅子上说高血压犯了,要不就捂着心脏说难受……这怎么管?”
“查封麻将馆要有正当理由,毕竟人家是有经营牌照的。再说了,现在的人都很精,麻将馆平时在路口都有人守着,看见巡逻人员经过,立刻打电话给打麻将的老人,让他们注意点儿。其实他们平常也就打个五块钱,或者十块。赌肯定是赌了,可我们一过去,都从抽屉里拿出纸牌,说都玩那个,是筹码,没玩钱。”
“国家是允许打麻将打牌的,这是正当的娱乐活动。就冲着这一点,我们就没办法管。除非从麻将桌抽屉里搜出现金,否则我们也没办法。”
“现在你看看谁还会在抽屉里塞钱?”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郑千山今天一大早就到了麻将馆,还是熟悉的麻友,还是玩“血战到底”。
打得不算大,十块钱一炮。老规矩,八番封顶,自摸加一张。
郑千山今天手气不错,一个多钟头就赢了四十张牌。按照一张牌十块钱计算,就是四百。
他最后糊的那一把特别大————五筒加八万连扛,杠上花九万赢三家。
自摸封顶,加上扛牌,一把牌就赢了超过三百块钱。
经常打麻将的,每逢这时候就狂喜。
毕竟谁赢了都开心,何况赢了这么多。
就在郑千山大把收钱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顿时,狂喜变惊慌。
警察经常来麻将馆巡查。他们特别仔细,一边告诫“不准赌博”,一边让所有人离开桌子,拉开抽屉,逐个检查。
一旦发现有现金,哪怕只是一毛钱的硬币,就立刻把人带回去处理。
以前有人不信邪,故意在抽屉里扔了个五毛硬币,结果一桌子四个人,连同麻将馆老板都去了派出所,按规定处理。
从那以后,三山村的人都知道厉害,谁也不敢开这种玩笑。打麻将的时候都把现金装在衣服口袋里。
再后来,直接用手机扫码,身上不带钱,或者少带钱。
打牌前所有人都要仔细查看麻将桌抽屉,确定没有遗漏。
一句“警察来了”,让郑千山惊恐慌乱。
其实当时谁都没给现金,都是从各自抽屉里拿出纸牌筹码递给他。可郑千山毕竟老了,上了岁数,接纸牌筹码的时候手忙脚乱,心里又急,慌慌张张把纸牌往衣袋里塞。
平时他不会这样。毕竟纸牌筹码不是现金。
偏偏这时候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赶紧把钱收起来,警察到门口了,不想被抓进去就快点儿!”
这句话成了催命符。
郑千山突然身子后仰,直挺挺靠在椅子上,双眼发直,浑身上下急剧抽搐,抓在手里的纸牌也掉在地上。
在场的人被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医生检查后得出结论:脑溢血,当场死亡。
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