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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神女闹神山梦里梦外游梦园
双女为妖道掳掠后,符彦卿一直耿耿于怀,多次派人四处打听,前往找寻。无奈妖道自得逞后便杳无踪迹,令符府上下毫无头绪。
次年,符彦卿奉诏镇守北乌仑山口,是以招降党项各部,遂举家北迁。
原来,此妖道自号乌梅仙姑,居洛阳西北郊之黛眉神山。
山顶开阔平坦,林葱木茂,花草丛生,为腹中圣地。仙姑在此修殿筑阁,为日常起居之所,名曰“长生殿”。又于殿后辟土插花,植各式草药,为精心养护之圃,名曰“梦园”。
四围聚十六峰,叠嶂耸翠,雾霭升腾。诸峰皆亦修葺台阁,且风格迥异。诸如白头峰顶立“报恩塔”,洁白其身,清新如玉;或如凤凰岭上筑“凤凰台”,因其终年云海出没,佛光四射,若于高台上舞蹈便如置身仙境般如梦如幻;又如睡仙峰里造“游仙窟”,琉璃为砖,彩玉为柱,玛瑙铺地,水晶砌穹顶,白昼里四体通透,奇光异彩,黑夜里抬头即可观皓月银河与满眼繁星。
其余有望乡峰之“凭栏阁”、卧虎峰之“伏虎坛”、藏龙峰之“青龙寺”、造钟峰之“钟鼓楼”、翠屏峰之“翠屏轩”、独立峰之“孤芳亭”、紫霞峰之“云水榭”、燕子峰之“衔云馆”、息壤峰之“老君宫”、华盖峰之“柏帝庙”、玉女峰之“清风观”、抱犊峰之“寒秋祠”、莲花峰之“绝情寮”。
峰下碧水寒潭,峡湾曲折,鲜有人出没。又因上山之路崎岖坎坷,荆棘丛生,怪石林立,崖壁如削,且土质松脆,常年飞沙走石。自二十年前,乌梅仙姑携族人入山后,绝少外人闯入。
神山乃重礼尚法之地,自神女仙姑一人下,列“贤女”十人,各司礼、铭、乐、文、射、珍、器、筑、织、农;贤女而下,又列“斋女”百余人,主责一方事务;斋女之下,余者数千人皆为“游女”,为善攻各式技艺者。因神山皆女儿身,无香火为继,故列由神女仙姑下山搜寻尘世之阴阳女婴抚训为“巫女”,祭天礼成后负使命于族人。
仙姑通晓天数,每次下山前,总会设坛画符问天占卜,每次回山,也总会带一二婴孩至族人家中代为抚养,是为“巫女为嗣”之制也。
值此仙姑带蔠、苓二女回山之际,族人早已着正服以待,悉数立于山顶圣地,只等仙姑回鸾。
是日,仙姑乃至,众人皆惊。只因仙姑此番回山,除怀抱一婴孩外,还驱赶着一匹清瘦白狼,悠然而往,意气高扬。
待走近一看,白狼下怀竟悬吊着另一襁褓女婴,摇摇坠坠,叮叮当当,时而发出银铃般之浪笑,在幽幽山谷间荡漾。
族人狩猎斋女本打算奏请神女仙姑将此次抱回之女婴皆赐予其养育,听闻其笑,犹豫再三,只表示愿意抚养其怀抱者。
咒怨斋女素来言语毒辣,结印向着银铃之婴咒语云:“此女主淫,来日为娼。”
祝词斋女却不以为意,张开双臂,匍匐于前,示意仙姑愿为其抚养。
仙姑会意,点头默许,祝词斋女遂起身,来至白狼跟前,轻轻抚摸着白狼的脖子,解下襁褓,露出小符苓银盆般的粉红嘟嘟脸。
随即,在司礼贤女的主持下,圣地众女乃行大傩之礼,将白狼捆绑于神柱之上,二女婴置放于神柱之下,由招魂斋女画符,咒怨斋女念咒,驱邪斋女舞剑,阴阳斋女弄幡,游女千人围柱以唾之。
礼毕,神女仙姑将白狼囚禁于长生后殿之冥王大牢,狩猎斋女将所领养之女婴抱回造钟峰住所,祝词斋女亦将“银铃女婴”抱回白头峰小屋抚养。
三日不到,祝词斋女便回乌梅仙姑殿前请命:“仙姑赐法!此婴孩已三日不吃不喝,三夜不眠不休,使女法力不济,还望仙姑指教。”
乌梅肃声道:“将此孽障弃于殿内罢,你且回返,三日后来取。”祝词遂去,乌梅亦入于内殿,只剩下小符女在襁褓中玩耍。
半日,仙姑丹丸乃成,意欲和水喂食之,却不想只见襁褓空空,不见婴女何处。
忽地听闻后殿时而有笑,乃至。惊天人也!女婴正吸吮着牢笼内白狼乳汁。乌梅慨叹作孽,三日后虽为祝词斋女领回,但准许其每日出入后殿一次,以白狼之乳喂养。
大小符由仙姑带回神山前,已有年龄稍长且同遭遇同来历者外籍女婴七名,皆由各宫斋女抚育,故大符排行第八,小符排行第九,族人唤作“九儿”。
概因食狼之乳,九儿成长得特别起劲。当其余八女嗷嗷待哺时,九儿已能说会笑;当同龄八女满地爬行时,九儿早已上树上房,无处不见其踪影。
一次,掌勺游女刚一揭开锅,发现九儿爬进自家锅里熟睡,差点儿将其蒸煮,吓得其立即放下锅盖,紧念“阿弥陀佛”。
一次,司珍贤女正擦拭各色宝物,绢布所及处,宝物熠熠生辉。忽地挨着一滩软绵绵,原是九儿趴在一大颗祖母绿夜明珠后呼呼大睡。贤女不忍叫醒,任其熟睡,第二天将至,竟仍旧未醒,反倒是急得祝词斋女四处找寻。
又一次,神女仙姑在圣地设坛占卜,祭祀天地时命人将牲礼抬出,掀盖一看,九儿正抱着一整只荷叶香鸡啃得个十指流油。气得仙姑停了祭祀之礼,挥着神杖重重地打在九儿屁股上,九儿不哭却大笑,翻滚着溜进人群,弄得族人队列散乱,仪态尽失,九儿却如老鹰捉小鸡般引着仙姑在众人身后来回躲闪。
稍稍大些,九儿出格之事数不胜数,越发不可收拾。领着小六小七下圣水洗澡,中途借故上岸竟把别人家衣裙抱走;捉鸡拔毛挖坑烘烤,未熟透便给小八喂食,害得小八拉稀;小五生病,九儿去仙姑殿内偷丹药,打翻了炼丹炉;还常常挑唆阿大阿二和小三小四打架,自己在一旁看热闹。
时光流逝,峰峦易转,山水分合,万物生歇。转眼间,九儿已五岁有余。
想这五年光景,此女由一颗花生米粒长成稚幼小苗操碎了多少族人的心,上至各司贤女,中至各宫斋女,下至各房游女,无一不对其爱恨交织,纠结万分。皆因此女作恶造善为一身,天真淫邪为一体。
一日,九儿闲来无事,照例在山顶的青草垛上晒太阳。忽然,耳旁响起几声鸟鸣,只觉两道黑影呲溜烟儿划过额头。九儿一跃起身,发现两只青鸟盘旋在头顶,一只呈青灰色,黑爪红喙,一只全身皆为水蓝色,感觉冰冰凉凉,且透着光,仿佛水晶做的咧。
青鸟们瞅着九儿,细细呢喃着,九儿也望着青鸟,新奇捉摸着。渐渐地,九儿没了魂儿似地追着一双青鸟奔向远方。
逐着神鸟,来到仙姑的长生殿后,神鸟继续往前飞,竟往“梦园”里去。“梦园”乃族人禁地,九儿却不太在意,想这整座黛眉山,九儿几乎都晃悠过,唯独这“梦园”尚未一探究竟,这不禁让九儿兴奋起来,轻松翻越过白色篱笆,径直往里走去。
早听闻“梦园”里种神花植神药,九儿本想着能逢上个稀罕物把玩把玩,一眼望去,却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各色花朵倒是应有尽有,草药也种类繁多,但花未盛放,药未舒张,且交错杂植,不见特别之处,九儿竟有些困乏,一头钻进花药丛中,拿出觉来睡。
惝恍迷离,梦入非非。九儿只觉头脑有些晕眩,四肢无甚乏力。
待形神稍息,咤见两只青鸟幻化作一青一蓝二青春圣女,摇着轻纱呼唤着:“小姐妹,快随我来。”
九儿刚走一步,地面便延伸出一条弯曲小径,将整个园子划分为阴阳两界,右一半尽是阳光,左一半笼罩黑暗,右一半花开香遍野,左一半隐约植草药。
九儿心想:“奇了,园子里的花花和药药什么时候这般齐整好看?”
九儿再往前跨一步,右一半之繁花刹那间全都变成触目惊心的赤红色,如火,如荼。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吓了一回,不禁有些颤抖。
青衣圣女道:“小姐妹不必害怕,这是红色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
蓝衣圣女随即以寻梦令之调为九儿解着花语:
彼岸花
花叶生生不相逢,繁华世世已成空,苦心经营如灯灭。
花开此岸,残阳如血。
花开彼岸,寂寞如雪。
九儿虽不懂什么花语,但觉着听着好听,情绪慢慢舒缓起来。不由地向前走了两步,方才还炽热无比的血红刹那间更换了模样,呈现出一片纯白。
青衣圣女叫住九儿:“可要仔细看了,这冰昙花可是转瞬即逝的。”
说话间,整个天地仿佛下起了鹅毛大雪,透明如冰、洁白如雪,冻结了美丽,凝固了时间。
蓝衣圣女道:
冰昙花
一幕花开惊世界,一轮明月任皎洁,一夜情真结情果。
缘起一时,芳华永存。
缘尽一世,回忆永恒。
九儿拍手道:“好喜欢这昙花花的美。”
青衣圣女道:“这园子里的花皆各有特色,你且随我慢慢赏来。”九儿于是再往前走一步,期待着下一站的美丽震撼。
这一片美丽没有让九儿失望,眼前这株株清新高雅的花朵竟有些神似两位青鸟姐姐。
青衣圣女言:“这是鹤望兰,也是曾让我欢喜的花朵。”蓝衣圣女接着念来:
鹤望兰
身披六色锦绣被,头戴五彩霞冠佩,佳人难得成大美。
在天相恋,比翼齐飞。
在地相拥,举案齐眉。
忽地旱地化作一汪清池,摇曳着朵朵轻黄而淡白的柔嫩小花,清香扑鼻,仪态万千。青衣圣女道:“这是单瓣水仙,俗称金盏台,与重瓣一簇者不同。”蓝衣圣女乃言:
金盏台
玉玲珑上玲珑玉,金银台前凌波仙,落神香妃独自舞。
出则占尽,同室相煎。
入则占有,孤影自怜。
九儿自语道:“同样是洁白无瑕的花朵朵,为何此花竟使得九儿作呕?”
青衣圣女对曰:“缘是因其无根且无心罢,你且观远处之木芙蓉,倚水相伴,缘木而生,洁净使人亲之,佼佼令人敬之。”蓝衣圣女云:
木芙蓉
潇潇袅袅婷婷烟,渺渺轻寒玉纤纤,误入淤泥而不染。
水面清圆,锦城妆点。
水卷浊湍,江山同眠。
蓝衣圣女尚未言毕,九儿已脱靴捻袜,踮脚没入清浅之水中,想着走得近些去玩赏,却不想瞬时池水又化为平地,生出朵朵罕见之小粉红花来。九儿望言青衣圣女道:“这些花朵我认得,貌似粉白白之石钟花,却不想这般红润润。”青衣圣女言:“此即石钟花,泣血而成者也。”蓝衣圣女道:
石钟花
红颜相伴友情钟,红豆相思爱情浓,红尘相依亲情重。
来日或迟,匆匆相逢。
去日或早,默默相送。
尚未来得及弄清其由白转红之经历,天地间又换了新颜,九儿央着青衣圣女:“青姐姐,我与方才那花花甚是有缘,能让九儿再看它一眼吗?”
青衣圣女面露笑靥:“你会再见到它的。”正说道着,漫天飘飞之荼蘼花簌簌落到九儿肩上。蓝衣圣女念到:
荼蘼花
云过雨来汗自香,轻歌曼舞倚花房,纵然绝色芳华尽。
爱则痴傻,直至成伤。
恨则欲裂,几近癫狂。
九儿闻过不由轻叹:“此花真可怜,到也有可爱处。”话音刚落,漫地里簇生出一束束个头小小的黄色菊花,在砂土石砾间拔地而起,茂盛的样子。蓝衣圣女道:
小野菊
出于荒冢如草芥,长于阡陌非等闲,劈山碎石历坚韧。
生当人杰,运途多舛。
死亦鬼雄,惊鸿在天。
一股生命蓬勃之气击撞着九儿,让她鼓舞,令她欣喜。而随之于薄雾浓云中摇曳生姿的虞美人却使九儿惊讶:“姐姐,这花花好生俊秀,却与先前所见之花花皆有不同。”
“怎生不同?”青衣圣女问。
九儿娓娓道来:“此花虽具女儿之媚,骨子里却透着铮铮男子气,只怪云雾迷眼罢了。”
蓝衣圣女微微一笑,细细道来:
虞美人
花似非花是离愁,迷雾散尽上高楼,云霞飞炼锁清秋。
花好月圆,醉梦悠悠。
花落月半,蚀骨幽幽。
九儿打了个冷颤。
青衣圣女欲领着九儿继续向前,九儿却忽然觉着身体沉重,迈不开步子,当其终究使出全身力气踏步前行时,盛开的居然是她最为熟悉的芍药花朵,喜得她尖叫起来道:“姐姐,姐姐,快看九儿肩上这朵芍药是否有这园子里的好看?”
青衣圣女道:“芍药乃花中之王,花朵乃美好之象,一朵映在你眼里,一朵绣在你身体,一朵留在你心里,究竟哪朵最好看,不如问问你自己。”
蓝衣圣女犹豫着是否将芍药花语念与九儿听,停留片刻,依旧念道:
铁芍药
担道义不担官衔,跪天地不跪强权,畏生命不畏艰险。
鹰击长空,揽月问天。
鱼翔浅底,风云笑看。
九儿阅尽这十番花朵,像是听了十个故事,体验了十种不同人生,意犹未尽时,青衣圣女向着蓝衣圣女道:“花事已了,心事方消,无事归去,万事逍遥。”
九儿精着哩,听其这般语,知其欲归,连忙道:“姐姐,方才只见着右一半美好光景,左一半黑暗笼罩下的草草药药尚未得见,想必隐藏着多少故事哩!”
青衣圣女手抚九儿头顶,缓缓道:“你年纪尚小,眼里尽是光明,若想看清黑暗,尚需锤炼,若想为黑暗带来光明,更需修行。”
言毕,青蓝圣女化作两道虹光,交织盘旋,消失不见。九儿望其晕眩,竟渐又睡去。
木鱼子曰:
幻境幻景已成真,洞悉前世与今生。
因缘自由天注定,红尘万物入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