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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帝就是皇帝,于这句话中,他也窥出了姜氏的用意。
姜氏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所以才以这封信来警告自己。
……
很快,费青礼被人推了进来。
昨日被打的伤痕犹在,红肿的脸上布满淤青,身上的锦袍血迹斑斑,双手被缚在身后,连脚上也套了脚镣,走路时身子佝偻,步履蹒跚,哪还有昔日宠臣的风采?
朝臣们不由得一阵唏嘘。
这一看就是被用过刑的。
都说刑不上大夫。费青礼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怎可以对他滥用私刑?但随即想到他干的那些事,又觉得这样还算便宜他了…
费青礼始终低着头,机械似地往前挪动着步子,不敢看昔日同僚的眼神。
冷不防被人在膝盖处猛踹了一脚,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皇帝面色灰败,很是气怒地瞪着他,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似乎在说:“若不是你这个杂碎被他们抓住,自己今日也不会受制于人,落到如此狼狈的田地……”
“费青礼,你知罪吗?”皇帝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大声喝道。
费青礼费力地抬起头,神情惶恐地看着皇帝,张了张口,“臣…臣…”
“朕何等愚蠢,竟被你蒙骗了这么多年…”皇帝目光凶狠,像狼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快说,当年你是如何构陷武神王的,朕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费青礼眼里唯一的希望破灭。
原本来之前还指望皇帝会护他一二,此刻,终于死心了。
是啊,皇帝怎会那么蠢,在朝臣面前担下那样的罪名。
这个黑祸,必须得由自己来背。
但愿那个女人说话算话,事情了结之后放自己一条生路…
心念电转,费青礼颓然一笑,“是,这一切都是臣做的…是臣利欲熏心,花费重金从一个江湖人那里购买了青阳散,又买通当日在群英殿当差的内侍,把毒药下到武神王的酒杯里,武神王不查,喝了毒酒后当即药性发作,产生幻觉,误将太子殿下和皇上当成了敌人,拔剑便刺……”
当年震惊朝野的大案,此刻费青礼不过寥寥数言,便将真相说了出来,委实令人感慨。
适时地,姜氏将那封费青礼写给老毒物莽子的书信呈上。
皇帝看后,更是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既然演戏,他自然要演全套。无论如何,不能让费青礼把自己供出来…
只有死人,才会守住所有的秘密。
所以,费青礼必须死,且还要死得快。
只听得“咚”的一声,半空中一个重物忽然朝费青礼砸来。
那是一方砚台,从御座的方向斜飞而来,随砚台一起砸向费青礼的,还有皇帝咆哮如雷的吼声:“混账东西,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枉朕信任你多年…”
砚台不偏不倚正正砸在费青礼的额头上,立时鲜血四溅。
费青礼闷嗯一声,倒地。
姜氏面色一变,忙蹲身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姜氏松了口气,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这才起身,眸子冷然地看着皇帝,“皇上,案子还没审完,你为何要下此重手?”
立时,朝臣的目光俱都看向皇帝。
刚才皇帝突然手,的确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皇帝脸色一白,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余怒未息地道:“朕实在气不过——”
“苏战,你死得真冤——”
“苏战,是朕对不起你——”
“将来九泉之下,朕也无颜见你——”
……
一声声,一句句,饱含皇帝的热泪,似有千般自责万般愧疚,失态的皇帝忽然疾走几步,一下子跪在姜氏面前,对着她怀里的牌位重重叩首,“苏战,朕的好兄弟,你看见了吗?,朕这就给你赔罪,是朕当年眼瞎心盲,没有细查便草率定了你的罪,害得你的妻子儿女皆受尽了苦楚,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错了……”
皇帝登基多年,这是第一次,在众朝臣面前毫无形象地哭诉。
朝臣虽然也为苏战感到惋惜,但皇帝此言此行,实在太过了。
哪有堂堂天子给臣子下跪的…
程恕当先反应过来,忙上前跪着相扶,“皇上,您不能这样…君臣有别,您这样岂不是陷武神王于不敬——”
他这一跪,底下的朝臣便都齐齐跪下。
甭管真相究竟如何,至少此刻皇帝的表演让朝臣们释然了不少。
姜氏面色冷凝,立在原地不闪不避,生生受了皇帝的磕头。
程恕不由得对姜氏生出反感,她怎么敢?这是皇帝,堂堂大綦的天子,她怎么敢受皇帝的跪礼?
底下朝臣们更是心下骇然,连龙国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慕彦峥更是俊脸涨红,此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姜氏不用看,也知晓朝臣们的反应,却依然站得笔直,看着皇帝冷冷一笑,“这个礼,是你欠苏战的,他受之无愧!”
皇帝抬头看着她,眸子里光芒惨淡,“是,这是朕欠他的,虽然迟了十五年,但朕终究还给他了。”
姜氏这才避开,冷声道:“我还有个不请之请,望皇上成全。”
皇帝终于在程恕的搀扶下起身,“你说。”
“把费青礼交给我带走。”姜氏慢慢说道。
闻言,皇帝不由得苦笑。
眼下这关,算是过了。
但她也还是防着自己,只要费青礼在她手里,随时可以让他翻供。
毕竟,这次她没让费青礼把鼠疫的事供出来,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局。
诬陷当朝重臣,费青礼犯此大罪,按律应该交由三司会审,凌迟处死,但姜氏作为武神王的遗孀,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合乎常情。
皇帝可以拒绝,但,拒绝之后呢?
好容易才安抚住她,如果因为这件事又惹恼了她,难保她不会当场再让自己下跪一回,或者扯出鼠疫的事…
心念电转,皇帝沉着脸缓缓点头,“好。”
“皇上,不能这样做——”程恕急忙反对。
皇帝却对他摆了摆手,怅然道:“无妨……原本就是朕错了,此刻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
满脸赎罪的表情,看得姜氏忍不住想吐。
慕彦峥也不由得为自己的父皇感到羞愧,同时也不能不感激姜氏。终归,她没将鼠疫的事情爆出来,也没给父皇灌上弑杀功臣的罪名。
只这两样,足以证明姜伯母实在是了不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