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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记忆中的人恋爱,就永远都不会失恋吧。”这是身在美国时,顾怀笙最喜欢的一句话。
所以这么多年来,纵使徐敏莉对他倾尽一切地付出所有,他依然无动于衷。他有着别样的偏执。
顾怀笙也是个苦命人,打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八岁时又失去了母亲。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与程恳坠入爱河,亲生父亲却出现了,还带着一个残破的身体和家族的诅咒。
那时的顾怀笙,别无选择,只能随了秦淮远涉重洋。他这一生,好像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美好的日子。苦难、流言、孤独、黑暗,似乎一直如影随形。也难怪,他是如此怀念曾经与程恳共度的美好时光。
追逐幸福和光明,是人类的天性。
此时,程恳就在眼前,近得唾手可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又重新在他的脑子里燃烧起来。他实在太过想念程恳的怀抱,温暖又美好。
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些美好得有些不真实的过往就只能是过往了。从张瑶的欲言又止,到周臻的如实相告。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决然离开,竟给程恳带来了那般残忍的、无法磨灭的伤害。他恨,他悔,他想要弥补,他需要谅解。
“心心,”顾淮笙嗫嚅着开口,“我知道这三个字有多肤浅……但是,对不起。”
随着顾怀笙的一句对不起,程恳仿佛进入了时空穿越,旧时的片段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年少时单纯懵懂的爱恋,高三那年他匆匆别离,那封绝望又残忍的道别信,他们并肩拉斯维加斯的照片……
一切竟像是做梦一般,如今终于来到了梦醒的时刻。
虽然有那么一场记忆,会阵痛般时不时地从心底冒出来,午夜梦回之间,成为她的梦魇,令她心痛难忍。可于顾怀笙的感情,她觉得真的是时候释怀了。
程恳轻轻一笑,“顾淮笙,我不怪你了。”
“其实这一切,我早就该想清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年,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如今,我也有了我的选择,既然都作了自己想要的选择,那也没有什么要后悔和抱怨的。顾淮笙,别再沉湎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
顾淮笙怔怔地望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程恳,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不禁万念俱灰。她为何不骂他,不怨他,神色陌生又淡然。他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坠落到无尽的黑暗深渊。
“可,可我们……”顾怀笙伸手无力地在空中握了握,一把虚无。
“我们?”程恳双眉微蹙了一下,“谢谢你曾经带给我的美好。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程恳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顾怀笙想从中听出一点点波澜,都未能如愿。他知道,她是真的要跟自己做一个了断。
顾怀笙颓然地靠倒在椅子上。
程恳知道该说的已经说完,能不能想通就是顾怀笙自己的事了。
眼看程恳拿包要走,顾怀笙惨然猛得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心,我能,再抱抱你吗?”
程恳摇摇头,“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顾怀笙全身颤抖,差一点掉下泪来,低声乞求着,“最后一次,让我再最后抱你一次。以后,我们就只是朋友。”
看着顾淮笙灰心失意的样子,程恳终究有些不忍心,沉默着应下。
顾怀笙拥着程恳,悲从中来。程恳感受到他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吐出最后的告别,“保重!”
一抬头,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外,面无表情,死死盯着相拥而立的他们。
是萧齐!
萧齐神色冷然,与程恳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惨烈的笑,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程恳一颗心狂跳不止,连忙追了出去,她可不愿让萧齐心生误会。可她的速度哪儿比得了萧齐,等推门出去,萧齐早已消失在人海尽头。
“萧齐!”程恳顾及胎儿,不敢拼命去追,只能朝着人群呼唤,可回应的不过是路人的茫然回首。
顾怀笙跟出来,看到程恳焦急的样子,心中一痛,还是问出口,“我去跟他解释吧,毕竟这事因我而起。”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程恳一边拨打萧齐的电话,一边往萧齐消失的方向追去,一时竟连再见也顾不得和顾怀笙说了。
顾怀笙从未见过程恳这般失魂落魄,更是明白她的心如她所说,真的放下过往,爱上了那个追随而去的男人了。
程恳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萧齐的电话,但一直没有人接,最后甚至还关了机。
程恳不由得担心起来。她倒不担心萧齐骂她怨她,她就怕萧齐一言不发,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别看萧齐为人一直很豁达,但是在程恳的事情上,却特别容易钻牛角尖,用小心眼儿来形容绝不过分。
程恳见萧齐不接电话,也没了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地搭车回家等待,想着等萧齐气消了一点,回来了再跟他好好解释。
可程恳想不到的是,萧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火大。
萧齐真没想到昨天那个人才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和想象,今天就从国外回来“勾搭”他媳妇儿了。
新怨旧恨,加上程恳的隐瞒,让萧齐陷入了一种绝望的自我催眠。甚至,他还联想到这次出差前后,程恳总是对他若即若离,找借口不让他走那最后一步,这一切似乎也都得到了佐证。
萧齐想起那场烟花,想起他们的争吵,想起了他对她的逼迫,想起了分手,想起了她的泪水,想起了张冰,想起了付俊生,想起了岳云飞,当然还想起了他,顾怀笙……这些场景就像电影胶卷一般,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轮回播放。萧齐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柄大锤狠狠地擂了一记,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
萧齐伏在路边的栏杆喃喃自语,“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他努力睁大眼,却还是止不住地眼泪簌簌而下。
萧齐埋下头,拿双手捂住脸,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让泪水在指缝间慢慢干涸。可心中的泪呢,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将它拭尽。
生平第一次,萧齐在午时就进了一家酒吧。
他叫了酒,喊了烟,在一处昏暗的角落坐下,继续着那个关于她爱或者不爱的执念。
他一边想,一边疯狂地喝酒,甚至点起自己从不会抽的香烟,辛辣的味道在鼻腔里反转刺激。
他曾听说世间有两样最能麻痹人神经的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烟,所以他喝很多酒,抽很多烟,只为自己能够真的被麻痹,最好能忘掉这两天眼见的一切。
很快,强烈的恶心感便充满他的胸腔,他就着卡座的垃圾桶带着几分痛快地呕吐,吐得连眼泪都跟着掉了下来。吐完,又操起酒瓶,一阵猛灌。
服务生几时见过这样的喝法,这是妥妥的想进医院的节奏啊,就有心善者上来劝阻,“先生,您这样喝,会伤害身体的。”
“滚!”
服务生知道这是已经喝高的表现,也不气恼,“那要不,我给您上点凉菜吧,边吃边喝也好一点。”
萧齐瞟了服务生一眼,也不言语,从钱包里抽出一叠,“啪”一声拍在桌上,厉声喝道,“滚!”
服务生无奈,只得讪讪地退了回去。
萧齐一直喝,喝到周围从安静到喧嚣复又安静下来,喝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醉倒在座位上,喝到酒店都快打烊了。
“先生,先生,我们该打烊了。”
萧齐拒绝了服务员帮忙叫车的好意,用仅存的一丁点意识踉跄地离开了酒吧,临走前依然不忘提起两瓶没喝掉的酒。
萧齐在空旷的大街上随意穿行,丝毫无惧往来的车辆。要不是深夜车辆少了很多,非出事不可。萧齐乱穿一阵,终于没了力气,摔倒在街边,就此睡了过去。
此时,程恳却正在四处找他。她中午回家之后,一直忐忑地等待着。到晚上十点,萧齐还没回来,就有些坐不住了。
又隔了一会儿,程恳终于没办法继续等下去,只得叫了程实和穆小蕾一起帮忙找人。想着萧齐的好友林智和楚汉良有车,便也厚着脸皮给他们打了电话。
楚汉良开着车在街上兜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在路边看到了萧齐,把他送回了家。
安顿好萧齐,程实本想留下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程恳却开口赶人。程实看着心事重重的程恳,不好多说,只能悻悻离开。
林智见萧齐喝得烂醉如泥,心有不悦,但想着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一脸郁郁地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诺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程恳和萧齐两个人。一时间,安静得有些瘆人。
不过不管怎样,程恳看着沉睡在身边的萧齐,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萧齐浑身的烟酒气让她隐隐作呕,她还是毫不嫌弃地将他的身子好好擦拭了一遍。
安顿下来,程恳躺在萧齐身旁,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把脸贴到他的胸口。
这慌乱又无措的一天,程恳只盼着它早些过去。明天一早醒来,她会好好跟他解释,告诉他,很久以前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