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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主任可没有自己下属的好脾气, 他压根就不是会哄人的主儿。整个体操基地,就时不时响起咆哮他的咆哮声,威胁要将这些人全部开除出国家队。想申请退役, 没门儿!他就是要把她们给开除掉。
冯小满有一次去找陆教练那儿找安东尼娅教练, 恰好听到, 他正在跟王部长抱怨:“要不是我眼看着这群小丫头练出来了, 实在是可惜了,我干嘛要管她们啊?我马上就全国招人, 不就是集体队伍么。我把上次全国大奖赛的省队要过来,这样还好管一点啦。我们那儿苗红根正, 人朴实, 绝对不会让出这种幺蛾子。”
走到门外的冯小满, 吓了一跳。上一次的全国大奖赛, 的确是在赫主任的期待下, 他的家乡省队拿到了集体项目的第一名。赫主任本人对个人项目一直不太感冒。在他眼中,集体项目是团结的象征, 是艰苦奋斗的象征,所以他对那一块奖牌尤其的在意。
虽然他的家乡省队,拿到集体项目的第一名, 水分也许是有点儿的, 但的确就像赫主任说的那样,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磨练。最后出来的成果, 也未必会很差。
赫主任却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觉得这些小丫头们, 练了这么长时间, 可惜了吗?这要是我家的孩子,我应该直接打断她的腿,无组织无纪律,一点儿也不懂事。”
冯小满有些怔忪。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赫主任。这个人,似乎极其矛盾。明明是个典型的官僚,只想运动员的成绩换政绩,一点儿也不管运动员的身体健康跟以后的发展。他甚至认为运动员在赛场上手上乃至瘫痪了都是应该的。为国家做贡献,奉献出每一滴血汗都理所当然。他的思维模式仿佛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生老病死都由国家包办,运动员不应该考虑自己的个人发展。
这是个讨厌的老顽固,闭目塞听,拒绝接受先进的高效训练理念,固守往死里练,练瘸了都应该的观点。刚愎自用,唯我独尊。
可是他的顽固又是方方面面的,他不够圆滑,不会看领导的眼色,所以才被排挤到了艺术体操这个冷门项目里头。所以他有胆子跟领导拍桌子,他梗着脖子护犊子,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工作成绩。
对内,他可以拼命的逼着他们去训练。对外,他又拼命地想将艺术体操队,搞出成绩来,能震一震上面的领导。
王部长曾经跟陆教练,感慨过:“只要是愿意出成绩的领导,都好办。在这一点上面,咱们有共同的目标。不管个性、为人处事、工作方式这些,有多少分歧,只要大方向相同了,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冯小满不喜欢不懂装懂的赫主任,可她得承认,目前的情况下,能有这样的主管领导,已经不错了。起码,他是想艺术体操队好的,不管这个这份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人总有所求,求名求利,都是人之常情。
集体项目组的小姑娘们,还在罢训当中。她们拒绝继续训练,而且表示十二月份的大奖赛,也不会参加了。其中跟田思静关系最好的女孩眼睛睁得大大地强调,国家队赶紧选出新人来集训,省得到时候又说是她们耽误了时间,抢了别人的位置。
陈教练这回是真的发火了,她怒斥道:“你以为真的没有备用队伍吗?我是看着你们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想你们将来后悔,才在这儿劝你们。你们不练,练的人多了去。一天不练,起码要三天补回头。你们有多少时间糟蹋?我看你们几个就得分开住,一个一个地互相洗脑了。别的不说,你们以为你们是在帮田思静吗?你们这样会让田思静的处境更艰难!”
一群小姑娘们都缄默了。陈教练一贯严厉,在她面前,大家本能的都有些畏葸。
庞清作为体操队的大姐,也被陈教练她们带过来,给这些小妹妹们做思想工作。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想劝你们。”
这句话一说,连陆教练都抬起了眼睛看她。
然而庞清却是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运动员,都是从小练艺术体操的。我不过比你们大了几岁,早练了几年而已。或者讲,是已经拿到了一点小小的成绩罢了。可实际上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个亚运会冠军,就算走在大街上,也没有谁认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使拿到奥运会冠军,也不能真正改变什么。咱们国家的奥运会冠军每一届都有好多位,又有几个人是被大家熟知的。”
陆教练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庞清说话注意影响。
庞清依然没有改口的意思:“我都能想象的到,等到热闹过后,我还是默默无闻的艺术体操队队员。这话说着讽刺,可是确实是这样。现在,追着看我比赛的,能叫出我名字的,居然大部分都是外国人。
国内的艺术体操环境不好,我不想骗你。我骗你们,你们也不相信。
别的不说,就你们的爹妈,跟别人解释艺术体操和竞技体操的区别,就要解释半天吧。别人肯定会问,你会不会跳马?会不会平衡木?因为我就是这样被问过来的。
可是我想问问大家,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练艺术体操?我是因为爱美。教练告诉我,练艺术体操,就可以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美美的,然后我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教练走了。很多次,我疼的哭的时候,都会恨教练,光会骗人,哪里美了?明明是,疼得鬼哭狼嚎,累得恨不得在地毯上直接躺着就睡着了。
到现在为止,咱们的收入水平,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不是大明星,不会踢一场球,就有多少出场费,也不会参加一次节目,就有多少报酬,更加不会有人找我们拍广告,拿代言费。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坚持什么?也许是艺术体操陪伴我的时间太长了,我舍不得放下它。也许是因为,它的确是美的。起码我在赛场上,展现出来的,是美的享受。我不怕你们嘲笑,我很自恋,我非常喜欢看自己的比赛录像。每次看到自己在赛场上,居然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我都觉得感动。如果没有艺术体操,我肯定没有那么美。
好了,我跟你们说那么多话,其实就想表达一个意思。我觉得,做人最该做的是,要顺应本心。你想好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你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在努力接近你想要的那个目标。永远不要赌气,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陈教练也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威胁退役,也没有任何意义。这话说起来非常伤感。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们并不被某些人在意。
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在意你们。
那些花了大半年的积蓄,从各个地方聚集来观看你们一场比赛的观众们,那些为你们的每一点进步而欢欣鼓舞的人们,那些以你们为目标的小师妹们,他们通通都是在意你们的人。那些爱我们支持我们的人,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努力的训练,好好比赛,不让他们的支持变成一个笑话。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其实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我们应该用所有的努力坚持去回报那些爱。因为爱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奢侈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无缘无故的,会付出这样的感情。我想问你们,等到,不用十年八年,就等到明年奥运会开始的时候,站在赛场上的人们不是你,你们会不会难过?
我想我会难过的。我练了十几年的艺术体操,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上过奥运会赛场。我觉得起码我应该去奥运会感受一回氛围。比起太多人,我已经是极其幸运了。因为艺术体操的巅峰期就那么几年。奥运会偏偏又四年才一次。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等到下一次的时候,我已经太老了。我可能已经跳不动,也转不起来了。我没有勇气,也缺乏足够的毅力去相信自己,那个时候,我还能坚持在赛场上。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地把握这一次的机会。
我们个人项目组有一个小姑娘,跟你们年龄差不多大,也许更小点儿。这一次,你们陈教练其实是想叫冯小满过来劝劝你们的。可是我拦着没让。因为我怕她一时激愤之下,想跟着你们一起退役算了。我不舍得,我不忍心。如果这样的话,将是我们国家艺术体操界的一大损失。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过来做这个坏人,劝说你们的原因。
我不舍得你们走,我希望中国的艺术体操事业能够蒸蒸日上。
你们有没有发现冯小满的进步特别快,这固然跟她的天赋相关,可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每一次比赛的时候,都将这场比赛作为最后一次来进行。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她的年龄还很小,艺术体操事业才刚刚开始。可是她告诉我,她不知道比完了这一回,下回还有没有机会再上场比赛。她感激每一次能够上赛场的机会,她甚至觉得这些机会,就像是别人可怜她才给她的一样。
我知道这样说,你们会更不平。因为你们所有的成绩都是自己拼搏来的。可是你们要承认一件事,那是你们运气好,你们才能站在赛场上。你们能上场,不意味着就没有水平比你们更强的人。只是可能她们运气差了一点儿,没有这个机会。所以我想说的是,好好珍惜你们现在,还能上场比赛的时候吧。
起码此时,你们没有伤病缠身。起码此时,你们没有跳不动,转不起来。这明明是最好的时候,如果你们自己都放弃了的话,除了那些爱你们关心你们支持你们的人,会难过以外;你们想要对付的对象根本就不在意。
好好练习吧,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你们的教练。无论是陆教练,薛教练,还是你们的陈教练,她们每个人,其实都可以选择更轻松更优渥生活方式。你们的陈教练之前是在国外俱乐部任教,收入高,待遇好,还没有这样重的精神压力。可是,她却依然为了我们祖国的艺术体操事业,选择了回来。
我总觉得,我们一生当中,多少都要做一些事情,让自己老了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骄傲。因为我没有白活这一世。能被选进国家队,起码说明,相较于普通人,我们大家的条件,都非常优厚。别的不说,有多少人小腿是比大腿长的呀?有多少人能有我们的身材比例、柔韧性、爆发力,还有我们能够咬牙坚持下来的狠劲儿?别因为一时的激愤,伤害到你们自己。”
庞清没有继续留在小会议室里,她提前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陈教练跟她的弟子们。
冯小满在体操馆里做着基本功训练。她现在基本上都不愿意离开体操馆了。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躲在房间里,听芭蕾音乐,不断地去构想她的成套动作。
安东尼娅教练觉得冯小满的身上,已经挖掘出了黑天鹅的气质。神秘的,魅惑的,近乎于阴郁的美感,介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独特美感。
身材高大的教练,面上露出了隐隐约约的笑容。每一位女性的身体里,都有黑天鹅和白天鹅。不仅是王子,就是她们自己,也爱着黑天鹅,因为她代表了她们内心深处另一种欲望。这种欲望是真实的,不需要被刻意压制的。
这个女孩子现在愈发沉默。她身上的阳光,似乎被乌云给遮盖了。然而,那太阳似却并没有消失,还在顽强地想要跳出来。
安东尼娅有一次问:“如果太阳出不来,反而接下来是倾盆大雨,怎么办?”
冯小满却说:“没关系,乌云打不败太阳,只有阳光最健康。太阳一定能够出来。”
安东尼娅笑了。对于她供职的这支队伍里发生的动荡,她心知肚明。作为一名在国际艺术体操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物,这点儿事情还不够她看的。她识相地选择置身事外,所有的人都只能自己痛过了,才有可能会珍惜。
这件事闹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田思静的脚趾甲都要长好了的时候,突然间出现了转机。
不知道上头领导是被赫主任吵烦了,还是出于其他什么考量,终于同意收回成命,不再开除田思静。
赫主任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完全斯文扫地了。他都已经威胁领导,要住到他们家去了,才换来了领导的松口。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田思静愧对了他的期待。这个女孩子还是执意选择退役了。
临走之前,田思静朝赫主任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正色道:“主任,其实以前我不喜欢你。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我甚至还嘲笑过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懂艺术体操。”
冯小满本听了,脸都快绿了。田思静这回真的是彻底豁出去了,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这简直就是当众打赫主任的脸。冯小满都要忍不住在心中为她点蜡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居然还一点儿也没有躲开的意思。她认认真真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主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最起码的,你尊重我们艺术体操,知道它有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你愿意让我们拿到好成绩,就凭这个,我感激你。
我不练下去,不是要发什么脾气,而是我的存在,会让所有人都难堪。既然有人觉得我碍眼,我识相点儿,我自己走。
主任,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不要再怪我的小姐妹们了。她们只是心疼我而已。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说的话没有人愿意听。我们的反抗,人家也不看在眼里。我们除了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以为最重要的东西,拿来作为筹码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当依仗了。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的挣扎,看在有些人眼里,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可就是这样,为了我,她们依然很用她们最珍视的东西,去努力的争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不要再怪她们了。”
集体项目的小姑娘们都哭了起来,即使到最后,她们的争取也并没有真正扭转结局。就像田思静说的那样,她们很清楚,田思静是没有办法,再留在国家队了。她那么闹,都能留下的话,有些人的面子该放在在哪里?与其再被找各种理由退回省队去,不如她自己潇洒一点儿,抬脚走人算了。说起来,还漂亮。她想好好上学,将来,为祖国做出更大的贡献。
冯小满死死地咬着牙齿,说不出来话。她努力地深呼吸,再缓缓缓缓地吐气。她在心中告诫自己,会好的,真的会好的。她肯定,上辈子,那一家子没有好下场。他们也不可能有好下场。
只是时间为什么要如此的漫长?漫长的十多年里,究竟还会出现多少个林丹丹?又会有多少个像田思静一样的受害者?
那位神奇的老太太,一只猫摔断了脖子,算什么啊!说一声晦气,手一丢开,还有无数的猫啊狗啊迫不及待地围上来。她才不会要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呢。
什么最好玩啊?人最好玩。人做成的人犬,人变成了人猫,最好玩了。玩什么,都比不上玩人高级呀。就是知道这些猫狗啊,心里图的是什么,又怎么样呢?人家根本不在乎。
孙喆到江城出差的时候,顺便给冯小满带了点儿她妈亲手做的茶干,让她当零食。
他见到冯小满时,吓了一跳。小丫头的脸又干又瘦,身子罩在大大的运动服下,衣服晃荡荡的,整个人看上去蔫不拉几,就跟跟生了病一样。
摄影师不由得老大哥的心又翻腾了,关怀了一回冯小满的身体健康情况。
冯小满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我身体没事,就是心里头难受。”
孙喆乐了,逗她道:“小小年纪,不要整天愁啊愁的。你们的愁,说出去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冯小满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了林丹丹跟田思静的事。她无奈地苦笑:“就算我们知道林丹丹,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真正的狐假虎威,又能怎么样呢?老太太面前的猫啊狗啊,都比寻常人尊贵些。她养的猫儿摔了,自然得有人,趴在地上垫背。纵然我们所有人都努力地抗争了,但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那些人里,不会有谁真的在意,我们是怎么想的。况且,我非常担心,因为这件事,我们艺术体操队,会上了某些人的黑名单。罢训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它分分钟就能上升到,无组织无纪律无大局观,因私废公,辜负了国家和人民的培养的高度上头去。
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在某些人眼中,因为我们是国家培养着训练的。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个人感情,也不能讲个人前途,否则就是忤逆大罪。不管那些人打着国家的名义,怎样糟践我们,我们都必须咬牙扛住。不然,就是背叛了国家和人民。我觉得非常可笑的是,国家和人民,谁特么有这么大的脸,觉得自己能代表?某些生物学上的人类,在社会学上连被称为人的资格都没有,也要意思自觉是替国家和人民发声!”
女孩的情绪明显非常激动,原本苍白的面孔上都浮现出一层嫣红。
孙喆听了之后,眉毛一直在上挑。他似乎有些惊讶,忍不住冒出了一句:“那老太太都这么焦头烂额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管着她养的小玩意儿?
冯小满猛的抬起了眼睛,盯着孙喆:“你在说什么啊?”
孙喆好想捂嘴巴,他一开始是没打算跟冯小满提这茬的。一个小丫头,好好练她的艺术体操就行,干嘛要跟这些事情扯上干系。可他没想到原来有些人跟事的影响力是可以渗透到方方面面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纵使她躲在世外桃源一般的体操基地,居然也会被台风扫尾。
摄影师尴尬地咳嗽一声,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说了点儿最近的八卦。
世人皆有所求,林丹丹的这位老太太就跟王熙凤似的,特别爱收干儿子干女儿。她尤其享受这些人围绕在她身边各种讨好卖乖的感觉。当然,她自认为是个大方的干妈,不会亏待这些干儿子干女儿的。松松手,养几只宠物还不在话下。
可是,人心总是越养越大,或者说,心甘情愿数典忘祖,图的不是前途就是钱途。她觉得三瓜两枣能打发的小玩意儿,可不会真被三瓜两枣打发了。她其中最得宠的一位干儿子,就在外头搭着皇亲国戚的名号,插手工程。
别觉得,果戈里写的讽刺喜剧《钦差大臣》里头,那些市政府官员有多愚蠢。现实生活中,那种“假如我是真的”的剧目同样在上演。越是走歪门邪道的人,越是容易上当受骗。因为他们原本就认定了只有歪路才是正途。
现在全国都在大兴土木,搞工程的最来钱,但同时,也最容易出事儿。这位衙内,打着领导的招牌,插手了某省一座大桥的招标工程。结果桥建造了一半,塌了,压死了好几位建筑工人。
这件事发生以后,施工方立刻找到了受害者家属,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生生将此事给压了下去。别说老太太本人不会听说了,就连他那位干儿子在施工方了事之后凑上来讨好时,不过一个简单的“哦”,就完了。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其中有一位死者家属,不愿意妥协。她坚持上访,一直要求给个说法,她的丈夫不能白白就这么死了。这个倔强的女人,被追访的人拖回去无数次,依然没有放弃。
结果她在某位领导人出席她所在的城市的某项重要活动的时候,竟然神奇地将血书写成的控诉,砸到了领导人的背上,最终落到了脚下。
这种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富有传奇色彩的事情,让当时的安保人员,简直快要疯了。这是什么概念啊!这是严重的渎职!如果这人丢的不是状纸,而是什么危险物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据说,该市的公安局长当场就被撤职了。
谁也不知道,那位受害者家属,是如何突破,层层安保程序,将状纸砸到领导人的脚边的。可是,这种拼死告御状的方法,真的奏效了。领导人亲自指示,这件案子,得好好查。
就在这么一出荒诞的现实喜剧上演后,案情调查发生了转机。原本以雨天湿滑,建筑工人没有按照规则做好安全措施施工,结果发生意外为理由,草草掩盖下的案子,被人从泥巴里又挖掘了出来。里头的诸多问题,让人触目惊心,工程转包,建筑材料以次充好,肆意修改质量标准,什么防火之类的更加没有。
办案人员都忍不住感慨,幸亏这桥没有建造起来,中途就出了事。否则的话,一旦投入使用,出了事情会更严重。老太太的这位干儿子,就这么被牵扯进去了。因为,他在里头,充当的是掮客的角色。两头联系起来,都要靠他来传递消息。
这位掮客,已经做出了名气来,自然没少捞钱。他会做人,得来的钱也没少孝敬真正的皇亲国戚。这案子一被重点关照,立刻拔出萝卜带出泥。老太太也被挖了出来。谁不知道,她这位干儿子是最孝顺干妈的。
冯小满听了以后,并没有像孙喆以为的那样,笑逐颜开。
不是她吹毛求疵,而是她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伤不到那一家子的根本。有人冒充他们的亲戚,在外面招摇撞骗,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才是无辜的,是被损害了名声的受害者。
冯小满想到了那部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忍不住就笑了。假如那位干儿子是真衙内,是不是情况又不一样了?
孙喆看了看左右,,咳嗽了一声,小声来了句:“那位真衙内,也出事了。”
冯小满听了这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不会吧?”她觉得,就林丹丹那位神奇的大伯母,如此的厉害。怎么着也得培养出一位经天纬地的儿子来,好青出于蓝啊。
孙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也许是那位大伯母为人过于精明厉害,反而没能养出个同样精明能干的儿子。。
他们夫妻的孩子,一点儿没遗传到父母的精明与强势,反而个性软弱,脾气古怪,完全依靠着老子的权势,才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别人奋斗了一辈子都争取不到的位置。其实原本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没办法青出于蓝而已。
可是没想到的事,这位太子爷大概是烂泥糊不上墙,让权贵出身的妻子很是看不起。他出轨被抓了个现行,夫妻闹得一塌糊涂,这人不仅不知道安抚妻子,反而怒骂对方是个泼妇,于是又得罪了岳家。
当时,为这事儿,他们家没少被人看笑话。就连老太太都对着儿媳妇冷嘲热讽了一番,责怪她没管好孙媳妇。
大伯母焦头烂额的,生怕独子再捅出什么娄子来,于是安排儿子出去散心,回来以后再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哪知道这散心就散出了事情来。太子爷爱上了去赌场挥霍的感觉。
他老子怕被人抓到贪污腐败的把柄,在这方面,属于比较谨慎的人。反正到了他的位置上,绝对是不可能真缺钱花的,何必再为了点儿蝇头小利,阴沟里翻船。
赌博是个无底洞。据说,赌博的时候,赌徒脑袋里某个区域会异常活跃,能够带来类似于吸.毒一般的欣快感。所以,有赌瘾的人,很难控制住自己。衙内越赌越大,债务也就越来越多。即使老太太的那位干儿子出手,帮东家填了不少坑,依然时常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个时候,自然就有人主动贴上来了。太子爷结识了混迹于赌场中,专门在赌徒跟高利贷商人之间充当掮客的捞女。时间久了,他居然跟那位善解人意的捞女,产生了真感情。在捞女意外怀孕,跟他哭闹了几次之后,他决心带着捞女回去结婚。
客观来说,纵然走到这一步,他老子依然能够有办法,将独子从这件事里捞出来。赌博虽然违反了规定,但不是犯罪。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位捞女的身份。这位混迹赌场多年的女人,是多重的国际间谍。准确点儿讲,她是一个情报中转站,负责搜集各种各样的情报,然后转手出去,价高者得。
最早她瞄准太子爷,也是冲着其父军界高层的身份。估计此人自己都没预料到,太子爷会真的打算跟她结婚。
孙喆不好将这件事泄露出来。因为包括这位衙在内,他的家族里头,很多人都被请去接受调查,这些事情都是不公开进行的。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大家互相打探着,综合了自己掌握的信息,才推测出来的这个结论。
这种事,冯小满就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含混的解释,这小子染上了赌瘾,又个性孤傲,不肯向父母求救。所以,为了捞钱,捞出了些事情来,被人抓到把柄了。
冯小满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她知道,上辈子,这家人是以家族式腐败闻名全国的。但是,当时最让她们办公室的同事议论纷纷的,是一项叛国罪。
这辈子,难道是这家人过于嚣张,挡了别人的路,所以被有心人给盯上了?也有可能,因为即使是同一个阵营的,大家也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他们家既然刚上位才一年的时间,根基自是不够稳。如果别人要对他们下手,这个时候肯定是最稳妥的。
孙喆也感慨,因为这家的当家人,上位以后,可以说是相当的小心谨慎。可耐不住他身后的一个院子里头的人都存在感十足啊。一个老太太干儿子搅和进桥梁坍塌事件,抓了就抓了。反正,老太太的猫啊狗啊,多一只不多,少一只不少。可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儿子,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彻底撒手不管了。
叛国是大罪,这与贪污腐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的那位对手,下手可真是快准狠稳。一下子,就挑他们家的痛点,进行全方位打击。
冯小满不住地吸气,亢奋得不行。她的脑海中反复冒出了一个念头,太好了,这辈子,这家人总算不用再接着作威作福十多年了。
太子爷的亲爹是军界高层,家中亲戚横跨了政界跟学术科研界,他们家闹出间谍案来,后果相当严重。这也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孙喆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开玩笑道:“现在能好好吃饭了吧?”
冯小满强行压下心头的震荡,相当蛮横不讲理地摇摇头:“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倒霉了,居然还能再坑我们一把,太恶心了。”
孙喆长长地吁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以为都是齐天大圣,拔根寒毛,就能吹出一个海清河晏来?这世界是极其复杂的。或者说,存在即是道理,没有简单的黑白对错。所有的事情,都相当复杂。历史总是在曲折中缓缓前进。你要相信,以后会更好,未来会更好,那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