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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一见杜氏哭的那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便大为来气,怒沉沉道:“这会子你哭给谁看,难道是怨远儿处置不公,治死了你身边最得力的阴毒刁奴?还是怨我心狠没有阻止那刁奴受板子?”
沈致远亦不悦道:“好了!你还有脸哭,那刁奴害得菊笙失了孩子,这是多大的罪过,打死就算轻的了。”
沈秋凉从来不曾听过老太太和父亲如此责骂娘,赶紧和顺的走过去行了礼用温软的口气道:“老太太,父亲,娘怎敢怨恨老太太和父亲,娘就是怨恨也是怨恨苏嬷嬷,娘哭是为着自己竟然纵坏了身边的人,让苏嬷嬷惹下那滔天祸事,搞的沈府家宅不宁,说到底娘是在自责怨恨自己。”
老太太听了沈秋凉之言脸色立时缓和了几分,眼角微凉的看着杜氏又道:“你纵使自责也不应气坏了自个身子,有时间在这里淌眼抹泪的还不赶紧派人将过去如意交给你的首饰物件收拾了归还如意。”说着,老太太竟目露了少有的温和之意看向如意道,“如意这孩子也大了,自己的东西也应该学着自己保管了,若不是因着她的值钱首饰都在你这,她也不会来寻……”
老太太话未说完,眸光黯淡下去,连连叹道,“罢了,罢了,也不提那晦气之事,近日我冷眼瞧着如意这孩子着实是个好的,今日我看你身子骨也不大好,府里事多人杂,你一时照顾不周也是有的,不如让如意帮衬着你掌管些家事,也省得你日日辛劳。”
杜氏听完,眼前一黑,气得浑身发怔,差点提不来气晕厥过去,苏嬷嬷刚死,她如断了左膀右臂,老太太不怜惜她也就罢了,这会子竟然想趁此机会慢慢夺了她的掌家之权。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老太太素来不喜如意,为何现在会提携她,且先不管这些,她不能失了这管家之权,连忙收了泪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期期道:“如意一个小孩家,何曾习得掌家事宜,倘或料理不清,反落了笑话,倒是媳妇不怕担起这份责任,就算辛劳也无甚可怨。”
如意叹息一声:“娘一向治家严明,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意见识浅,面皮薄,哪里照管得这些家事。”
沈致远冷哼一声道:“夫人倒是个好的,好到能调教出这样阴毒的奴才。”
老太太又道:“如意你自不必看轻自己,近日事事皆证明你是个极聪明细心的好孩子,正是管家料事的人才,有什么不会的大可向你娘请教,她原待你就好,自然会倾囊相授,若再不明的,也可以来问我,你一片孝心,也不忍见你娘凡事躬身践行,虽说她怨恨苏嬷嬷,但到底那苏嬷嬷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她焉能有不伤心的,既伤心就会伤身,不如你先助她照看照看,况且府中事越来越多,那些婆子们也不中用,得空儿还吃酒斗牌,不如趁着此机会一起压制了才好。”
沈致远见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再看如意早已不是那个黄瘦的病丫头,最难得是如意举止柔雅,遇事镇定,更兼心思缜密,波澜不惊大有晚儿当年之风范,方更加喜欢了几分,不由连连点头对着如意道:“老太太最是有眼光的,她说你行就必然能行,你若再苦辞下去,倒辜负了老太太待你的一片心。”
沈秋凉见老太太和父亲都站在沈如意那边,那心里头好似被蛆虫在啃咬一般痛苦难受,娘受了重击,一时精神还未恢复,她作为女儿家的自当要为娘辨驳几分,于是她上前拉了如意的手垂泪道:“三姐姐固然是个极好的,娘不是不愿让三姐姐协助管理家事,娘是怕三姐姐身体才刚刚恢复,别为着府里的事累坏了身子,说起来这是也娘疼三姐姐的一片心意。”
沈致远见沈秋凉句句情真意切,忍不住赞道:“秋凉这孩子长大了越发懂理会说话了。”
杜氏赶忙接着道:“如意和秋凉都是老爷亲生的,父女一脉,自然都禀习了老爷的性子,深明大义,知理懂节。”
老太太脸不由的一冷,如意和秋凉是远儿亲生的,可远儿却不是她亲生的,她默默的横了杜氏一眼,不动声色的端起小丫头奉上来的茶盏慢慢吃了茶,方道:“只可惜四丫头年纪还太小,不然也是个可造之才,萱儿已是不中用了,倒是二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妥当的,让三丫头一人协助掌事确实勉为其难了些,不如让二丫头一起过来照看着,岂不两全?远儿,你说如何?”
沈致远连跟着道:“老太太安排极为周全,儿子无话可说。”
杜氏自知失了言,方要寻话去描补,却听得老太太又派来沈如芝协理家事,这心头刚被戳了一根刺,如今又被扎了一针,她痛上加痛,想说什么却一眼瞥见沈致远冲着她横了一眼,她唯有闭紧了嘴巴惶惶然的低下了头。
这项她失了权又破了财,这些年从如意那里得了不少值钱的物件,有很多都是老爷赏赐给如意的,也有南宫晚当年带过来的嫁妆。
其中有一部分早已被她拿出去典当了,如今老太太明摆着要她将这些东西全吐出来,若放在过去她也不会在意,可现如今的如意精细异常,她还要想法子弄钱把那些物件再赎回来,这又是好大一笔出项,况且老太太派了如意和如芝来协理家事,她又不能轻易动了公帐,还要自己拿出体己来倒贴,想着心里就揪痛万分。
沈秋凉心里也不比杜氏好到哪里,近日来她母女几人连连出事,先是秋彤脸被毁,自个在瑞亲王府又丢了脸面,现在苏嬷嬷又死了,娘的管家之权眼看也要被分解了,她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剜进肉里,血亦染上了手心里的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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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仁阁正房堂屋内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正眯着眼,手缠着念珠,旁边跪着个小丫头正拿着楠木小捶轻轻帮她捶着腿,屋内鸦雀无声。
如今恰是暖暖春日,老太太刚从容香苑回来不久,又劳乏了一上午,犯了春困神情倦怠,就连为她捶腿的小丫头也斜着眼睛乱恍。
半晌,老太太沉沉道:“白桃,你将二丫头带来,我有些话要嘱咐她。”
白桃上前道:“老太太,今儿您抬举二姑娘和三姑娘,怕是大小姐……”
老太太挥了挥手,小丫头退去,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也该明白我的心思,萱儿素日里从未吃过亏,如今倒叫她历练历练沉沉性子也好。”
白桃思忖片刻道:“只是可惜了大小姐的一段好姻缘。”
老太太暗沉着脸,眼也未抬,手里缓缓的转的念珠,只淡淡道:“姻缘天注定,本也是不可强求的事,萱儿虽然成了不祥人,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只要她能博得皇上宠爱,受到皇帝照拂,那不祥人也会变成吉祥人的。”
白桃点头道:“俗话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连二夫人在那样的境地下都能脱身,咱们的大小姐一定也可以否极泰来的。”
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倒是便宜了她,那吴氏如今回去了吗?”
白桃道:“那吴姑姑又去了四姨娘的屋子,在那里说了会话,又痛洒了几滴泪,忙赶着回家去了。”
“她是宁贵嫔的人,宁贵嫔如今可是皇上宠爱的嫔妃,咱们也不能慢待了那吴氏,那日听华儿提起,皇上似乎有意要提拔杜家,若杜家在朝堂上崛起,她就更得了意了,到时连远儿也不能拿她如何,偏生今儿出了这样大的事故,不然当众审问清楚了碧屏,咱们还能彻底打压住她,若等他日,怕是连我也不能耐她何了。”说着,老太太忽然起身睁了眼睛又问道,“那碧屏可看管好了?”
白桃忙伺奉着端了一杯茶递上道:“老太太放心,已将碧屏严密看管起来了。”
“这会子也没精神了,不如等明日再审碧屏。”老太太轻啜了一口茶道,“我抬举三丫头不过是想着华儿的话还有些道理,过去是我错看了那三丫头,以为她最是个没用的,谁曾想她变得这样厉害起来,像这样聪明的人与其压制她,倒不如抬举她,一来可以利用她压制二房媳妇,二来也可与她缓和关系为以后图谋做好打算。”
“老太太难道就不怕二老爷不肯?”
“老二虽然不是我亲生,但也还算孝顺,偏生喜欢上南宫晚那个贱人,还有伯晏,当初他若不是为了南宫晚怎会跌落悬崖,害了自己一生,到现在都老大不成器,终日里眠花宿柳,如意那孩子像极了她娘,每每看到她,我就食不下咽,她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患,不出找个时机打发出去,在外面治死她总比在家里要简单许多。”
“三姑娘可是二老爷心尖上的人,就算他再孝顺也不愿看着三姑娘嫁给平南王,到时因这件事与老太太您冲撞起来反倒不妙。”
“这你大可放心,平南王战功赫赫,华儿又与宫里的舒妃又来往,到时求个赐婚圣旨就行了,老二难道能违抗圣旨不成,说起来也是华儿福薄,嫁入平南王府这么多年连个一男半女也未曾有过,眼看着就要失了宠爱,正想寻着个合适的人去笼络平南王的心,可巧如意那孩子在瑞亲王府大放异彩,到时说与平南王,平南王必然喜欢,待如意嫁过去后怀了孕,待她生产时最易下手。”
“老太太说的是,到时咱们的平南王妃既得了贤良名儿,又得了孩子,只是奴婢瞧着那三姑娘不是个软弱的,怕就是到了平南王府也不大容易对付,别……”白桃吞吞吐吐道。
“你是看着华儿长大的,她与如意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自然是王妃,王妃自小沉静聪颖,心细如尘,不然也不可能在平南王府屹立多年不倒。”
“这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意那孩子有软肋,只要咱们拿住她的软肋,她就算有再大计谋也不敢怎么着。”
白桃沉思片刻道:“老太太指的是楠哥儿?”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此其一,还有……”说着,她目光遥遥望着屋外那片天空,只喃喃道,“若不到万不得已,也勿须再提。”
白桃轻声道了:“是!老太太深谋远虑,奴婢这就将二姑娘带来。”说完,便出了屋门。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沈如芝已经进了康仁阁,在瑞亲王府她硬要留下来等如意,老太太为此生气,一回来就罚她禁了足,这会子也不知找她来有何事,她抬眸看了看老太太,却见老太太脸色意味不明,只得安静谨慎的垂身侍立。
“如芝,你可知道错了?”老太太冷冷道。
沈如芝看老太太面色不好,也不敢十分辨解,只小心回答道:“孙女不知错在何处?但求老太太提点。”
老太太神色不变道:“你何时变得与三丫头那样亲厚了,还强出头的想要护着她,说到底你和她既不是一个娘生的,更不是一个爹生了,要护也该护着萱儿才是,怎生胳膊肘倒往外拐了?”
沈如芝清俊的面庞忽然沉默起来,想起那一个大雨夜,她想跑出去找娘,却跌落在池塘里,是二婶南宫晚不顾安危救了她,后来她发了高烧,也是二婶日夜陪伴,到现在她都未曾忘记过二婶那双温暖的手和怜惜的眼。
半晌,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孙女也是为着老太太和大姐姐考虑才会硬要强留在王府等三妹妹,大姐姐在王府出了那样大的事还不忘暗中派人在中途袭击三妹妹,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如果三妹妹出了事,瑞亲王府必会细查下去,毕竟是因为出席瑞亲王府牡丹宴出的事,是以瑞亲王府也脱不了干系,老太太细想想,若瑞亲王府查下去,大姐姐还能置身事外么?何况那日大姐姐当众指责三妹妹是有目共睹的,明眼人必然会将事情联系到大姐姐身上,到那时才真真不可收拾。”
老太太听了沈如芝的一席话,眉心微皱,忽然变了脸色怒气沉沉道:“我精心培养你一场,你倒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偷听我与萱儿的谈话。”
沈如芝见老太太脸色突然变得如锅底般黑,她倒也不退却畏惧,反正了脸色道:“老太太待孙女的好,孙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生为女儿家,本应当谨言慎行,不应该有意窥探她人隐私,但那日却不是孙女故意偷听,原是大姐姐不防备在与老太太商量时无意中听到的,孙女想着当时老太太就很不赞同大姐姐的主意,所以才会责骂了她几句,但大姐姐似乎并未领老太太的情,依然固执已见,孙女想着就算为着老太太也应该留下来与三妹妹四妹妹一起走,想着大姐姐必会念及孙女与她的姐妹亲情而放弃计划。”
老太太默然片刻,沉声道:“你并不是在赌萱儿待你的姐妹亲情,而是在赌我待你的祖孙之情。”
沈如芝自然明白老太太的话里之意,虽然那日老太太驳斥了大姐姐,但也未十分阻止,她害怕大姐姐真的会派人中途袭击沈如意,才硬留了下来,不过是赌着老太太精心培养一场自己的用心,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陪着沈如意遇难而不顾,想着,心不由的悲凉了几分:“老太太待孙女恩重如山,必不会置孙女于险地而不顾。”
“你明白就好,说到底你和萱儿才是我的亲孙女,我疼你两人的心是一样的。”说着,便朝沈如芝招了招手。
沈如芝依偎着老太太坐了下来,老太太抚着沈如芝顺柔如丝缎松软发髻叹道:“你虽然是庶出,但我也未曾亏待于你,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方能为你那死去的娘争一口气,平日里你是个性情好的,更难得的是你为人行事还有几分女孩儿家少有的侠义之风,听说当今皇上最喜欢这样英气的女子,只可惜你未曾有机会在瑞亲王府好好表演,说起来萱儿那孩子也是个急性子,太锐利了难免会自伤,现在是磨一磨她性子的时候了,只是我看着你还是个有福的妥当孩子,二房媳妇如今正病着不自在,我叫你来也不为别的,只是让你跟着三丫头一起帮着二房媳妇管家理事,也正好学学这人情世故,计谋学问为来日早作打算。”
沈如芝伏在老太太怀里,却心情复杂,她再想不到只一晚,就由禁足处罚改为提拔管家了,老太太话里话外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要入宫,对于老太太她是满怀感激却又有着淡淡疏远的感觉,像她这样死了娘亲爹又不管的女孩儿家,命运不过是水里浮萍一般,半点容不得自己,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便要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终有一日,她要跳出这令人窒息的深墙绿瓦。
老太太见沈如芝态度良好,又与她说了些体已话,当中又含着几句深明大义的话,方解了沈如芝的禁足令,命她回房去了。
沈如芝刚走,就见那沈如萱气色不善的哭丧着脸闯了进来,脸上泪儿还未干透,一双杏眸更是肿的桃儿一般,头上吊着的坠云流苏金钗微微打着颤儿,她哭着道:“老太太,刚听说你提拔了二妹妹和那小贱人一起管家了?二妹妹就不说了,那小贱人害得孙女好生苦啊!老太太不惩治她也就算了,还要抬举她?”
老太太见沈如萱红肿肿的眼睛神色惨然,心里不由的来了几分气,纵然她刚对二丫头说待她和萱儿的心是一样的,明面上两人的月例银子也都给的一样,但私底下自己又多给了萱儿多少,别说首饰了,就是每季做的衣裳也要比二丫头多几身,偏生萱儿被她宠溺坏了,大不争气。
想着,老太太冷着脸怒喝一声道:“你这会子哭丧着脸有什么用,顶多给别人当个笑话来看,枉你还是大家小姐,又是圣上亲封的顺安县主,一口一个小贱人的,若让旁人听了去又要大作文章,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沈如萱从来不曾受了老太太这样大的气话,垂了眼啜泣道:“孙女都已经成了不祥人了,本来就已经没脸了,这会子还要这脸做什么?老太太是不是瞧着孙女没用了,也不会再疼孙女,转疼二妹妹和沈如意了?”
白桃见沈如萱脸色,知道她必是钻入那牛角尖里去了,忙劝慰道:“县主且放宽了心,老太太从来都是疼县主多些,断不会为了那点子事就不疼县主了,且不说县主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还是这候府的嫡长女,身份地位哪是一般小姐能比的,况且大夫人还是出自那光耀的慕容世家,就算县主暂时吃了亏,也必有翻身的机会,县主莫再和老太太置气,反伤了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颤巍巍道:“白桃你不必劝她,不过是遇到一点子难处便大失了分寸,有本事就把这丢掉的脸面全部都挣回来,让他人敬服才是要紧,这会子有哭闹的精神头不如抽空多学习那三丫头是如何为人处事,又是如何刻苦用功的,就算你心里恨她,也不必日日挂在嘴上,你越是厌恶了她,越是要有心性超过她方能压制住她,否则,你这一生也就坐实了这不祥人的名号。”
沈如芝懊恼道:“我都这样了,还如何能超过她?”
老太太见沈如萱一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样子气沉沉的叹息道:“也怨我素日里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懂的收敛峰芒,你若有心想往好处走,我必会助你,你若还是一味的不懂事瞎胡闹,就算我白费了素日里疼你的心。”
白桃复又劝道:“大小姐,你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光凭这点就要让别人仰视着看你,而且你外祖父还是皇上身边的肱骨之臣,又是太子太傅,只要你外祖父一句话,你获得皇上圣心便指日可待,只要皇上器重你,谁还敢说你的闲话,他朝说不定皇上还会为你赐婚,到时你必挣及了体面,连着老太太和咱侯府都有体面。”
老太太道:“说了这么多,也只有你自己能领会了,西汉韩信能受那垮下之辱,才成了日后的王侯将相,虽然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用到女子的身上道理也是一样的。”
沈如萱一听停住了哭泣,脆生生道:“是萱儿错了,老太太一向疼爱萱儿,萱儿不该这样不明事理的跟老太太闹性子。”说完,又老老实实的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端茶送水的讨好老太太。
老太太听她那可怜委屈模样,心内又十分不忍了,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如果不是为了彻底点醒她,自己也不想对她这般严厉,只是慈母多败儿,日后她再也不能任由着她耍性子了,不然真是害了她,她放下了茶盏意味深长道:“萱儿,你回去后好好反省反省,方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我若不疼你,今儿也不发这样大的火,说出这样的话了。”
白桃笑道:“咱们大小姐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好在聪明,今日经老太太这番教导,定能一点就透,日后必不会让老太太忧心了。”
沈如萱听完,連忙跪了下来叩头道:“今日是萱儿一时气急了,万望老太太原谅萱儿。”
老太太乌云般的脸色稍稍有了霁色,复又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半晌方道:“你起来吧!日后当谨言慎行才是。”
沈如萱温温顺顺的起了身,又见老太太面露疲惫之意,连忙陪着小心告辞了。
虽然老太太说了这么多,但她却还是未想通老太太为何要提拔沈如意,依然恨得牙痒痒的,老太太虽然待她好,但孙女却不至她一个,不过白桃的话也很有理,虽然那日在瑞亲王府遭了慕容思抢白,但为着以后考虑,她也要与外祖母家修补好关系才是,怨只怨娘亲的心太狠,这么多年置她于不顾,不然自己何置于步步为艰,受了这样大的屈辱。
自从紫玉没了之后,她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绿芽虽看着不错,但到底没有紫玉那般明白自己。想着,便独自一人躲到房内痛哭了一场,自后便收了眼泪作没事人一般,每日待在屋子里做做针线,写写字,众人见她从过去张扬跋扈的样子突然变得沉静起来,都以为她是自愧成了不祥人,也都不甚在意。
时届春末,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府里都预备着要给各房夫人小姐新制衣裳,可巧有人竟主动找上门来要送一批时新丝绸布缎,而且这人还指名要拜见候府三小姐沈如意。
如意听下人传报说那人自称是“天下第一绣”的人,心内明白几分,必是冲着她的纸绣技艺来的,只是想不到第一个来的会是官家绣坊,圣上御笔亲赐的“天下第一绣”,平日里皇宫所用的刺绣锦缎大多来自这官家绣坊。
果不其然,那人奉上大量精致丝缎,又说明了来意,如意知道若想获益最大,必不能轻易与之做了交易,何况所来之人并非老板,多谈亦无用,如意与那人虚与委蛇片刻,那人也算是个通透的人,经如意委婉提点了几句之后便要告辞离去,临走时却怎么也不肯将那些丝缎再带回去,只说是进献给宁远候府,如意到底不愿白沾了人便宜,命人去帐房取了银子交于那人,那人也不十分推辞,拿着银子自去了。
她与如芝当家主事不过四五日,一开始府里的人听闻二夫人病倒了,各各心中暗喜,因着二夫人素日是个独揽专权,脸酸心硬,治家严明的人,众人平日也畏惧几分。
众人忽一听要让三小姐来帮着管家,自然比二夫人好搪塞许多,就算多了一个二小姐,也不过就是大房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况且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能厉害到哪里去,因此都很不在意,赌钱吃酒懒怠许多。
只两三日过后,几件事经得如意和如芝的手,众人方知这二位小姐精细之处比二夫人尤胜,特别是三小姐,似乎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她的眼,别说吃酒赌钱了,越发连一点点偷懒的机会也没有。
如意每日必会去上房监察,夜间针线女红闲暇之时也不忘做着小轿带着府中上夜的人到各处巡查一次,如芝每每也是相与陪伴着一起察看,府里的下人更是比二夫人当家时更为小心谨慎了些,好在这两位小姐赏罚分明,言语安静,不似二夫人动辄打骂,严惩厉处,到也十分敬服二人持家有道。
这日,如意刚早起梳洗完毕,用了早饭便同着如芝去了议事厅上坐了,二人刚说了会子话正准备吃茶,却见彩虹的姑母程妈妈进来回话说:“周深家的儿子要娶碧屏为妻,昨日已回了老太太和二夫人,她们都只说知道,让来回二小姐三小姐,旁人倒也罢了,只是周深家是老太太的陪房,碧屏又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二夫人说三小姐当仔细斟酌着些。”
如意微微出神,这碧屏终究还是未曾开得了口,算来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原本老太太派人将她看管起来,待第二日审她之时,不知怎么的,她却抵死也不愿招出二夫人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哑巴了,如今眼看着就要嫁给那周深家的儿子。
如意原也疑惑,后派冬娘前去打探,方知道那日碧屏被关押时服侍五叔的通房丫头杏喜去见过她,只是那人跟碧屏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程妈妈因着彩虹很是得二夫人的宠,自己在府里也算是个执事妈妈,所以倒未完全把如意和如芝放在眼里,只简略说完便垂手旁侍,不再言语。
此时,回话的人渐渐多起,程妈妈只静静站着,又拿眼打量了如意两眼,若如意赏的少,老太太必不高兴,若如意赏的多,众人必会说如意偏袒自己屋里的丫头,只要稍不防,就会让她落了嫌隙不当之处,到时二夫人就可以一点点再收回管家之权。
如意对着如芝道:“前儿郑禄家的儿子也娶媳妇,赏银八十两。”
如芝淡笑道:“三妹妹记得仔细,确实赏八十两。”
程妈妈听了心内不由偷笑,忙答应想要去接对牌:“周深家的与郑禄家的在府里的执事大小是一般的,想来赏银也该一般多。”
如意道:“你既会拿主意,这会子还跑到这里问我和二姐姐做什么,你自可去回了娘只说赏八十两便罢了。”
程妈妈见如意面色不善,忙陪笑着道:“是奴婢多嘴了。”
如芝淡淡道:“我记得咱府过去也有老太太屋里的老妈妈家儿子娶了二婶身边的大丫头当媳妇,那时赏了多少两?你且说来听听。”
程妈妈笑道:“奴婢都记不大清了,也不过就是府里一点银钱支出项目,就算去翻那旧帐查也是不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谁还敢争个长短多少不成?”
如意冷笑一声道:“妈妈想来是年纪大了,办事办老了,连那点事也记不清,还搪塞我和二姐姐说翻旧帐也不易,若是娘问起,你也是这般回答不成,那娘待你可真够宽厚仁慈了,那郑禄家的儿子以身护主救了大伯出来,老太太格外开恩才现赏了八十两,难道周深家的儿子也有这般大功劳不成?”
程妈妈满脸羞愧,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忙道:“那奴婢现查查去。”
如芝道:“也不敢劳烦妈妈去查了,你只将府里的帐本子拿来,我与三妹妹亲自细查便是。”
那程妈妈一听如雷电轰掣,二夫人当家这么多年,自然有假公济私,挪用公款的事,如今为了这帐的问题二夫人日夜悬心,不知暗地里贴补了多少体己进去将帐抹平,她本来也只是为二夫人报个不平,想为难三小姐,却不想反搭了自己进去,万一让三小姐和四小姐查出点什么,那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着,她连连叩头,又抬手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改了口道:“是奴婢一时浑忘了,这会子奴婢倒想起来了,赏了二十两。”
如意冷笑道:“这会子妈妈想得倒是又及时又分明,老太太处事一向公正严明,周深深的是老太太的陪房自然会以身作则,若不按例去赏,岂不叫人落了口舌去,叫别人笑话老太太偏私,到时我和二姐姐也难见老太太,给他二十两银子,至于帐,你还是要拿过来让我和二姐姐细查查,昨儿个我听见五姨娘在报怨她的丫头月例短了一吊钱,而且发放月钱的日子也迟了几日。”
如芝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钱,这月不知好好的怎么短了,二婶如今身体不好,到今儿都未下得了床,三妹妹和我协助二婶管事,断不能有一点错处让二婶在病中还悬心,你现去搬帐来也麻烦了些。”说着,她转头对如意道:“三妹妹,不如咱们现在去帐房。”
如意深知这帐里肯定有问题,可找不到由头去查帐,她与二姐姐名义上不过是协理管家的,正经的管家主事的人还是二夫人,怎好突然的查起历年旧帐来,这分明在打二夫人的脸,老太太也必会嫌她们主意拿的太大了,就算是父亲也未必会赞同,父亲虽然与二夫人感情淡淡的,但对她管家能力还是颇为欣赏的,这会子不如借着此由头查一查,就算查不出去什么,也定将杜氏吓个不轻,病上加病。
那程妈妈接了对牌正准备派人去报告二夫人,却忽闻得这两位小姐要查帐,慌的连腿也打着哆嗦,这事情都是她引出来的,二夫人知道了必不会轻饶于她,原本那帐也看不出来什么,二夫人这几日差不多都抹平了,只是有些私放的印子钱还未来得及收回,以是才会迟发了月钱,今早二夫人已经派人拿着自己的金项圈去典当来平了这帐,只是那人才出去不久,肯定来不及赶回。
她心慌慌的正不自如何是好,忽见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彩虹急急走了过来,那程妈妈见了彩虹忙朝她努努了嘴,彩虹也并不理她,一双眼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对开口便道:“二小姐,三小姐快去看看儿吧!二夫人她不好了,都吐了一大口鲜血了。”
如意和如芝心中一惊,忙赶着去了容香苑,刚到那里就听见沈秋凉正在乌咽哭泣,那沈秋彤不顾自己假装得到风寒跑了出来,肿着一张脸更是哭的五官扭曲,口口声声叫着娘。
杜氏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只剩下哼哼的份,嘴角还溢着血迹,还不清不楚的喊着:“妹妹……是我害了你……”
如意连忙替杜氏搭了脉,心内已明白大半,这杜氏虽然受了重击,素里里保养的甚好的容颜也灰败了不少,就连那乌压压的头发两鬓也生出斑白来,但不至于就要死了,她脉博虽细弱无力,但她平日里是个强壮的,身体底子好,现在也只是因着又惊又气又悲导致肝家气滞血亏,不过只要放宽心,便可渐渐好去。
现在她作出这般吐血快死的状态来不过就是装的,如意心中冷笑,这病装的也太及时了,既然她要装,她少不得要让她吃点苦头,隧转头吩咐春香道:“你速去我房里取了银针过来,娘肝郁气滞,郁而化火,因而内火炽盛,郁结血分,导致吐血昏厥,不防事的,扎了银针就可醒过来了。”
杜氏一听要扎针,那心里未免打起了鼓,现在她对如意有了惧意,那晚她趁老太太查菊心苑,趁乱利用若芳烫伤楠哥儿的脸,不过就是想试试如意到底有没有治好秋彤的本事,况且那楠哥儿一再对她不敬,她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谁知如意真治好的楠哥儿的脸,再加上她又救活了濒死的四姨娘,可见其医术极佳,因着近日发生的事太多,她也未曾敢轻易让如意来治秋彤,这会子万一如意在银针里搞什么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治死了她可如何是好,毕竟众人知道她大病在身,眼前又是装着快死的光景,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会怀疑。
想着,她似有知觉之状,咳了一口声缓缓睁了眼,见如意的脸正对着她,好似见了鬼一般唇兀自发着抖,嘴里却不由道:“好孩子,你瞧娘来了,娘不防事的。”
如意只觉得好笑,这杜氏怕是被自己吓醒了:“娘,好好儿的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的就吐了血了?”
沈秋凉连忙泣泪道:“刚菊心苑的小丫头来报四姨娘快不行了,娘一听就吐血晕了过去。”
“什么?”沈如意大惊,“四姨娘身体日渐转好,怎么突然就快要不行了?”
沈秋彤怒道:“谁知道她?好好的一个人偏要作死,还带累了娘着急晕倒。”
“如意,你快扶我起来去见见她,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杜氏强撑着就要起床,“说到底还是我害了她,若不是苏嬷嬷……”话还未完,杜氏已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娘,你赶紧躺下,你的身体不宜再出门,不如我去看看。”如意只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如芝连忙扶起了她,带着大丫头一同去了菊心苑。
到了菊心苑,便有个小丫头跑了进去回报了蕊草:“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蕊草好像找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了出来,如意忙问道:“四姨娘这是怎么了?”
蕊草想说话,那喉咙里却哽咽的难发出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只拉着如意的手进了里面伸手指着躺在床上的四姨娘。
如芝见蕊草这般伤心,又见四姨娘仿佛死了的样子,更觉得心酸,也不再问,赶紧跟着如意走了过去,那四姨娘正紧闭着眼睛口不能言,手心里却紧紧握着一枚印章,如意轻唤了她两声,见她嘴皮子微有动意,连忙吩咐人去取银针拿药。
如意见事态紧急,连忙伸手掐了四姨娘人中穴,用喂她吞了牛黄急救丸,四姨娘口内出入之息微微增强,那眼珠儿动了动,忽然睁了开来,人好似突然有了几分精神一般。
“三小姐……”四姨娘艰难的伸出手,轻轻唤道。
“四姨娘,你何苦?”如意见四姨娘吞了金,不由的流下泪来。
“是我自己不想活的……”四姨娘有气无力道,“对不起,枉费了你救我的心……对不起……”
空气里是被人灌入了寒冬腊月的雪,人的心也不由被冻僵了,如意只觉得有丝心痛,四姨娘竟选择了自杀,旁边的蕊草哭泣着跪了下来求道,“三小姐,救救我家小姐。”说完,便伏在四姨娘枕边一个劲的落泪。
“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四姨娘艰难道,“好蕊草别哭了,是我没用,我想跟三小姐说会话,你叫他们都出去罢。”
如芝知四姨娘必有话要交待于如意,忙伸手拍了拍如意,叹息一声离开了菊心苑,只觉得生命无常,大好年华都葬送在这高墙宅院之中了,可悲可叹却又可怜。
“四姨娘,你身子虚,且先息着,我必会救你。”如意安慰道。
四姨娘狠命的摇了摇头,突然起身一下子拉住了如意的手,好象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一般,那手里的印章硌的如意的手生疼,“不,你不用救我,这世上我再无留恋,何必苦留人间,不如死了干净。”
正说着,春香已经取了银针和药过来,那四姨娘却抵死也不愿喝药和扎针,如意见她的挣扎的厉害,不由的劝道:“四姨娘,你还年轻,何必寻死?叫那些害你的人趁了心愿?”
“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让三小姐救你吧……”蕊草痛哭的在地下磕着头,那头上却再已磕出血来了。
四姨娘眼中闪过不忍,那苍白的接近死亡的面容反衬着墨色瞳仁里黑幽幽的光,定定的又望向如意:“三小姐,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蕊草……蕊草就拜托你了……”
如意深知她已经毫无求生欲望,就算强行施针也与事无补,况且她吞金时间拖的太久太久,四姨娘散乱的头发只剩下一根银色簪子闪着微弱银光,她低眸定定的看手里的印章,忽然将它往外一扔,因为气力太小,那印章只落在了被子上:“孩子没了,爹娘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活的……”
“四姨娘,父亲疼爱你,你们还可以再有孩子的。”如意宽慰道。
“疼爱?”四姨娘眼里一片灰冷,“若不是三小姐,我早就成了偷盗贼人,他那时可曾真的相信过我?又何曾能护得了我?”
“四姨娘,父亲也是身不由已。”
“好一个身不……身不由已……”四姨娘绝望道,“若不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他……他……”后面的话,她再却未说出来。
“你竟恨着父亲?”如意叹息道。
“恨?”四姨娘淡淡道,“已经没有爱恨了……”说完,她轻闭上眼,仿佛很倦般羽睫低垂,那眼角却有清亮的泪默然零落,轻轻念道:“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远郞,你可曾记得西湖畔边,你为我寻得琉璃石,刻成章……只是它压得我好累……好累……”说到这里,那手却渐渐紧了,人喘成一处,促疾的很了,“孩子……”说到孩子,便浑身一冷,再无声息。
蕊草急忙扶住,四姨娘汗出完,那身子渐渐冷了,蕊草早哭倒在那里,如意赶紧叫人拢头穿衣,却听到悲痛的一声呼唤,“菊笙……”
回头时,却见父亲急急赶来。
沈致远冲了进去,搂着尸体恸哭不止,跟在她身后的五姨娘孟瑞珠也假意哭泣,她原先是服侍杜氏的大丫头,后又被沈致远收了做了五姨娘,因着她长得面白干净,额宽眉秀,脸型方圆,身体也是丰满圆润,上唇嘴角边长着一粒红痣,凭添了几分妍媚之色,看她髋大臀圆的样子是个能生养的,只可惜当了两年姨娘,却从未曾有过身孕。
她拿着绢子一行哭泣一行道:“可怜的姐姐!你怎么这般狠心的抛下老爷就走了。”
蕊草见了五姨娘着实气恼,要不是这几日她撺掇着老爷日日去她房里,不让老爷陪着小姐,小姐怎么会那么绝望的想要寻死,想着不免冷眼瞪了五姨娘两眼,气泣泣道:“假惺惺的哭给谁看?”
五姨娘眉色立变,只碍着老爷和如意在此也不敢十分发怒,只恨恨道:“姐姐素来待人和软,府里上下谁不念着她的好儿,如今去了,难道我连哭也不能哭么?”
如意见父亲这会子方到,又忽然从五姨娘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她脸色微变,五姨娘身上带着极淡的混合着罗勒和广藿香,依兰花的香气,若不是五姨娘挨着如意太近,断闻不出这细微味道。
罗勒有三种,一种似紫苏叶,一种叶大,二十步内即闻香,一种堪作生菜,取那叶大罗勒,依兰干花以及广藿香按一定配比,浸于麝香溶液之中,浸一夜,取出捣成泥混以纱布过滤,取其浓液,用时以瓷盘盛之在薰香炉上薰出香气,就可达到催情作用,怪道这几日父亲夜夜宿在五姨娘处,原来是下了这样的功夫。
只是五姨娘不懂香,此香配方精良,里面还含着很浓的麝香,五姨娘若想有孕,断不会用这麝香,或许这香是那有心人赠与她的也未可知。
想着,如意轻瞥了一眼五姨娘方安慰沈致远道:“父亲伤心也该爱惜身体,四姨娘刚走,难道你要看着她走的不安心么?”
沈致远抬眸看着四姨娘,心内又愧又悔,自那日菊笙被如意救过来之后便对他极其冷淡,他自然知道菊笙为何会那般待他,原也怨自己不敢违背老太太,况且当日证据确凿,自己也疑着怨怪着她了,何况孩子没了,他每每看到菊笙便觉着十分伤情,一时失意就喝了酒,不曾想被五姨娘扶走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待在那里竟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看着菊笙面色苍白,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圆润的玉镯戴在她手腕上显得空落落的,那床上还落着他亲下刻下的印章,仿佛还是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他外出公干顺便游了一趟西湖,远远的看见一个女子立在岸边,那女子微微回过头来,只一眼,他便好似看到了当年南宫晚。
其实仔细看看,菊笙也就眉眼间跟晚儿有些相似,气质和脾气却大不相同,晚儿高贵大方,雍容华美,而菊笙却是小家碧玉,懦弱无争,想着到底是自己害了菊笙,又捡起印章,搂着她哭道:“菊笙,你死的这般不明,都是我坑害了你。”
五姨娘忙上来劝:“老爷解着些,姐姐在世时最疼老爷,她必不想看着老爷如此伤心。”说完,又轻轻的往容香苑的方向指了指,“这会子二夫人都哭晕了,那容香苑已闹作一团,若老爷再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沈致远咬牙道:“若不是她那里的奴才闹出来的事,怎么会带累了菊笙?”
五姨娘复又劝道:“姐姐已走了,老爷就算哭坏了身子也无济于事,不如惜取眼前人……”
如意冷哼一声道:“五姨娘这话是该在这里说的么?惜取眼前人,这眼前人可不就是你?”
沈致远恨恨骂五姨娘道:“下去!没的在这里丢人。”
“老爷……”五姨娘受了一番责难,咬着帕子更显得委屈万分,“妾身不是这意思……”
如意又问蕊草道:“好好的四姨娘怎么就知道她爹娘的死讯了,不是让暂时不告诉她吗?”
蕊草哭道:“连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提起的,也就昨儿个五姨娘带着小丫头双喜来过。”
五姨娘知蕊草这话明明是疑着自己了,不由的争辩道:“我好好儿来看姐姐,难道倒犯了错了?”说完,双拿帕子拭泪,十指上尤还染着鲜红的丹寇。
如意淡淡道:“姨娘大可不必动怒,蕊草也只是实话实说,清者自清,况且她并未说疑你的话儿。”
“话是这样说,可她话里的意思还明摆着针对我么……”说着,五姨娘泪又流了下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沈致远沉声道,“这几天除了蕊草在这里服侍,就是如意来看过菊笙,再没有别人,不是你说的又是谁?”
“老爷这话妾身受不起,若妾身告诉过姐姐定叫妾身嘴里长出疔来,再烂到喉咙里化成脓,让妾身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这会子你大可不必赌咒发誓,红口白牙的还不是任你说。”沈致远冷哼一道,又扶着四姨娘的身体道,“我终究会替你报了仇。”
那五姨娘听了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气得痛哭的扭头跑出了菊心苑,过了大半天又有了天文生来写了殃榜而去,五姨娘的尸体于第二日寅时入殓,又做大道场才掩灵。
一时间府中有了丧事,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二夫人见人抬了出去,推说有病,忌三房不能送妹妹最后一场,因此只管躺在容香苑睡着,也不用出来穿孝服。
这天,天色已晚,如意因着府里事多,微觉着有些累,又交待了如芝几句,并带着莲青绕过群人,走到侯府小花园的假山亭处歇息片刻,忽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哭泣,还有一阵阵烟味传来,细看去假山的后头竟有袅袅轻烟,又听见一个细微的哭声:“四姨娘,我并不是用心要说与你听的,你莫要怪我……”
如意一听那声音竟是五姨娘身边的丫头双喜的声音,她只不过命人有意无意的在双喜面前说了几句四姨娘冤魂索命的话,这双喜就吓得来烧纸钱了,想着就带着莲青绕过假山,正看见双喜穿着一身白衣,哭着跪在地下烧纸线。
莲青冷喝一声道:“谁好好的作死竟敢私烧纸钱?”
双喜抬头一见如意和莲青正站在那里,脸上浮起惊惶无措的表情,赶紧抬脚就往地下的纸线踩去想要熄烟火。
莲青冷喝一声道:“你不伺侯五姨娘的双喜吗?这会子你也不用踩了,大晚上的你好好的烧什么纸钱?”
双喜双腿打着哆嗦道:“三小姐,奴婢只是感念四姨娘素日里温和怜下,却死的可怜,所以奴婢烧些纸钱略尽尽心。”
“双喜,你是五姨娘身边的奴才,这会子却跑到这里为四姨娘私烧纸钱,知道的说你不懂忌讳,不知的人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四姨娘的事,况且这件事若让五姨娘知道了,不知道她有没有那样好的心性能容得下你。”说着,脸一沉吩咐莲青道,“莲青,这双喜是五姨娘的人,你速去通报管事妈妈来先将双喜带下去,然后再细细回了五姨娘。”
双喜一听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三小姐,求你饶了奴婢这一遭吧!若告诉了五姨娘,奴婢死无葬身之地了,是奴婢错了……”
莲青道:“既然自知错了,还不从实说来,兴许小姐还能饶你,你方才说的什么四姨娘莫要怪你?”
“奴婢没并谎话,实在是因为感念四姨娘的为人才烧的。”双喜缩着头袋,口里强争道。
“莲青,去回了五姨娘,再去寻一个中用的奴才服侍,这样大胆不守规矩的奴才断乎要不得。”如意冷冷道。
莲青也不看双喜,应了声“是”,抬脚就准备去回五姨娘。
双喜见如意动了真,磕头如捣蒜,泪涕横流:“三小姐,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只求你不要告诉五姨娘奴婢私烧纸钱的事。”说着,她抬手直接用衣袖拭了泪道,“那日五姨娘带着奴婢去看四姨娘,见四姨娘窗户开着,蕊草不在,就故意先和奴婢站在五姨娘的屋外的窗棂子下说起四姨娘爹娘已死的事,好叫四姨娘听见刺心,后来蕊草来了,五姨娘方住了口,带着奴婢进去又跟四姨娘说了些宽慰的话,谁曾想当晚四姨娘就吞了金了,奴婢身为下人,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实在是迫不得已才配合着五姨娘说了那样一番话,只是奴婢到底心里不安才烧了纸线,但求三小姐明鉴,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谁害的四姨娘,四姨娘死后自然会去找谁,若光烧纸钱就能赎罪,那这世上也无因果报应了,不过是买活着的人一个心安罢了,我念在你还有几分悔过之心就饶了你这一回,还不赶紧的打扫干净了。”
如意叹息一声,一袭轻薄衣衫随风而动,微微凉意轻拂在脸,扫了几分疲倦,连呼吸间也再着一种清冽的气息,院子里含苞待放的蝴蝶兰于幽暗中散发着习习香气,细细密密沁入鼻息,只可惜花开虽好,终有败落的一天,四姨娘恰如那秋菊,在春末时节再无花可开。
双喜听了如意的话连忙清理干净,又跪下来磕谢如意,如意只淡淡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那双喜忙转着身跪了,莲青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叫她到老爷跟前去说清楚,也好治五姨娘的罪?为四姨娘报了仇。”
如意略皱了皱眉淡淡道:“你当是谁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人?”
莲青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难道不是五姨娘?”
“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她本是二娘身边的丫头,你说二娘为什么会容她成了父亲的五姨娘,这么些年难道你还看不分明么?”
莲青恍然大悟道:“小姐真是个心细的,想来那五姨娘必是二夫人的人。”
“也不尽然,不过是各自利用,各取所需罢了,那双喜的亲姐姐正是五叔房里通房丫头杏喜,那晚也不知杏喜跟碧屏说了什么令她改了主意。”
“说起来碧屏到底是个无福的,小姐给了她路走她不走,如今却还是嫁给了周深家的儿子,还哑了嗓子,虽然因着四姨娘的死暂时不能出嫁,但我听说那周深的儿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将碧屏接出府了,说她患了痢疾会传染不宜留在府中。”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如意淡淡的说了一句,心却在无尽思量。
对于碧屏这件事她不知道五叔究竟有没有参与,但前世她记得五叔年纪虽不大,却待人宽厚随和,一副温吞性子,众叔伯之间,也只有五叔与父亲长的最为相似,连性子也差不多,而且他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读书考科举,今年春闱考了第十六名,为此老太太和父亲着实高兴,在候府宴请了同僚好友并着几位先生办了几大桌宴席庆贺,说起来也是她重生之前的事了。
父亲是世袭了侯爷之位,并未走科举之路,为此父亲总觉得靠祖上萌袭来的位子令他直不起腰来,五叔考举,令平日里对他甚为看重的父亲欣喜万分,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世袭候爵之家家族子弟考上科举的没多少个人,五叔与父亲相差了十几岁,五叔从小便十分尊敬父亲,对杜氏也是以嫂尊之,按理说不该掺合上这内院争斗。
只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看来她或许可以利用双喜敲开杏喜的口,只是这件事颇费筹谋,她少不得要步步为营,寸寸算计了。
想着,便和莲青又回去忙了一阵方回晚晴阁息着,第二日不过一样的僧道不断做佛事,老太太说四姨娘是自己寻死的晦气,吩咐不准送往家庙中,沈致远也只得应了,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将四姨娘破土埋了。
次日送嫔,沈致远又痛哭了一场,回来之后便发了烧,但还是强撑收拾了行礼赶着第二日赴宁西治灾疫,如意见父亲气色不好,忙自配了一些败毒清热的药丸给父亲服下,第二日沈致远微觉着好些,就急着带人赶往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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