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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队的清军骑兵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南粤军的步兵方阵猛扑过去。试图以速度所带来的强大动能和气势将眼前这一个个以数百火铳兵组成的空心方阵摧毁。
眼前的景象,便好似大海上起了飓风,狂暴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拍打着海中那一座座礁石。虽然礁石在浪涛当中显得微不足道,不断被卷入波峰浪谷当中,似乎转眼便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转瞬间,浪涛退去,礁石却又顽强的出现在海平面上。
列放在方阵角落位置,充当方阵两条边结合部对火力薄弱部分进行加强的几门营属三磅炮,拼命的向冲来的骑兵浪潮发射着霰弹。
一蓬蓬炽热的霰弹,从炮口发射出来。这些霰弹与不断从方阵中抛出来的那些马尾手榴弹,对狂奔冲突的骑兵来说,便是两柄巨大的铁扫帚。
如果说南粤军的步兵方阵在平原上就像是大海狂涛之中的礁石一样,那么,在各个方阵之中往来驰突,试图踹破一个个步兵方阵的清军骑兵,在三磅炮、手榴弹,方阵不停释放的排铳火力打击下,就像是陷入了水缸里的一只鸭子。被看不见的手,用长杆子不停的从这边赶到那边。
每变更一次进攻方向,骑兵队伍便缩小一次身形。不停的有人从哀鸣的战马背上一头栽下来,被纷至沓来的数百只铁蹄踩踏成为一滩肉泥。在稍远处,被清军骑兵原本视为囊中之物口中美食的那些火炮,仍旧不断发射着炮弹,将骑兵的冲锋势头拦阻,拼命为步兵兄弟们减轻压力。
伴随着隆隆炸响的手榴弹爆炸声,各个方阵的火铳兵们不断的站起、扣动扳机,击发,射击,退后装填弹药,重新上前射击。也不断的有人在骑兵飞驰而过投掷出的骨朵等远程兵器击中,哼也不哼一声的倒下去,被人拖到阵中进行救治。
紧随着爆炸声,排铳的声音爆豆般响起,一杆又一杆的火铳对着疾驰而过的骑兵喷射出火焰和弹丸。随着浓重的会白色硝烟密集升腾而起,数千支火铳轮番射击,将那些骑兵打得纷纷落马。
随着铳声,不断有冲锋的骑兵马失前蹄将马背上的骑手摔出去,或是侧面倒地,骑手和战马连在一处,被后面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活活踩死。骑兵和战马身上中弹的位置,大股血水不断喷涌而出。那些骑手落马时,他们嘶声力竭的嚎叫咒骂,咒骂着眼前这些敌人的不按照套路作战。
在秦子冕看来,按照一般的规律,在平原上,哪有什么军队能够以纯粹的步兵,以野战阵势列开,迎击近万骑兵冲击而不落下风的?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是依托盾车、偏厢车等战车,列成阵势,也未必能够禁受得住如此多的骑兵猛烈冲击。而眼前的这些南蛮子,明明已经伤亡惨重,却依旧是阵势不乱,士气不减!
“这是什么军队啊!这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秦子冕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年有人曾经说过,南粤军中有人善于妖术,用南蛮邪术来控制将士,令将士们变成行尸走肉一般,这样,便能做到千百人如一人,如臂使指,不避白刃,不惧炮火!
面对着成百上千骑兵的迅猛突击,这些步兵不但没有慌乱、溃退,反而更加肩并肩的将队形排得更紧密,不但以排铳轰击冲击过来的骑兵,更以铳刺招呼那些下马步战,试图用长刀、马槊杀开一条道路的家伙。
几个往复冲击下来,秦子冕很悲哀的发现,跟随他冲锋的近万骑兵,已经倒下了不少。从发起冲锋的道路上,到各个方阵的间隙,人的残肢碎骨,战马的尸首,铺满了地面。无主的战马背负着空鞍在遍地尸首之间发出阵阵长嘶。
在战马发出的阵阵嘶鸣声中,许多骑兵,已经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伤口还是别人的血溅到了身上。他们或是在密集的排铳射击之中被打得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双目发直,策马茫然而立。
同清军的茫然不知所措,慌乱一团相比,南粤军的士气却是越来越高。虽然身边不断的有战友袍泽受伤倒地,但是,余下的人却仍旧战意冲天。
“弟兄们,狠狠的打!出出咱们这口恶气!”
那些挂了彩的士兵,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挣扎着拿过阵亡战友的火铳,或躺或坐,给火铳装填弹丸,交给仍旧在一线肩并肩战斗的兄弟们。
几轮的反冲击下来,这些士兵们渐渐的进入了状态,对于手中的几件武器的结合,如何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慢慢的摸出了一些门道。
当清军骑兵冲进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掷弹兵们开始准备,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越过火铳兵们的队列,从兄弟们的头顶上掠过,在清军的马队当中爆炸的时候,恰好便是清军马队冲到距离方阵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时刻。
清军那些可怜的战马,在明军时代被自己的主人各种克扣马料,早就羸弱不堪。跟着主人投降了清军后,虽然马料不敢有人克扣了,可是,又哪里见过那些呼呼飞来的一个个小铁锤子就在自己身前身后不停的炸开,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和火光?随着这一声声巨响和一簇簇火光产生,便会有马儿和马背上的人惨叫一声。
每一波手榴弹的投出,都会在没有经过爆炸@物训练的清军战马当中造成巨大的杀伤和混乱。而当清军骑兵因为手榴弹而发生混乱,导致冲击速度减慢,队形混乱,人马猬集一处的时候,恰恰便是那些南粤军火铳兵们进行排铳射击的最佳时机!
一排排的火铳打出去,随着浓厚的灰白色硝烟升起和橘红色火焰的跳动,清军骑兵的进攻势头被摧毁。
除了手榴弹和火铳之外,铳刺,也是清军骑兵们的噩梦。偶尔会有几个悍勇彪猛的骑兵策马冲进南粤军的阵前,用手中的长刀三眼铳马枪杀伤南粤军士兵。但是,每每他刚刚刺出手中的刀枪,便有三五柄铳刺从他的左右刺来,上面刺人,下面刺马。转眼间,他和他的坐骑便被刺成了一个血葫芦,倒在方阵前。充当着阻挡下一个骑兵冲锋的义务障碍物。
而布置在方阵犄角处的营属三磅炮,则是很阴险的充当着补刀、打闷棍的角色。不时的朝着本就是乱做一团的清军队形当中开上一炮,把一蓬霰弹强行送到万分不愿意见到它们的清军身体内。
随着一波波骑兵冲击南粤军方阵的失利,在后面督战的秦子冕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原本鲜龙活跳的骑兵,冲进了南粤军的方阵之中,便是一阵剧烈的铳炮声传来,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有一些面无人色的骑兵浑身噤若寒蝉般,满身是血的逃回来。
爆炸声、灰白色的硝烟升起,整齐而绵延不断的火铳声,每一次这些景象循环往复一次,便有不知道多少的清军骑兵消失。这种恐怖的意识迅速的在清军骑兵当中传播开来,让他们再没有了发起冲锋的精神头,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大帅!咱们的兄弟伤亡惨重,再冲,只怕要死光了!”
“就是!咱们死了这么多人,也给南蛮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是不是让德穆图大人的八旗蒙古铁骑上来!咱们情愿把这场大功劳头功让给他们!”
几个亲信心腹在秦子冕面前大声的叫嚷着,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好!就听你们的!”
秦子冕回头找过自己的传令官,让他到后面的部队,去请德穆图大人的那几千八旗蒙古和科尔沁骑兵在自己的左右两翼发起冲锋,一举摧毁眼前这些南蛮。
可是,不曾等传令官策马离去,一幕令秦子冕快要吐血的情景出现了。
那些平日里眼睛朝天,只习惯用鼻子眼看秦子冕这些降人的八旗蒙古、科尔沁蒙古骑兵,整齐划一的策马扬鞭,铁骑如雷般疾驰。只不过,方向稍微有些偏差,他们的战马屁股对着秦子冕的方向。
“大帅!德穆图跑了!丢下咱们逃走了!”
“这个该死的鞑子!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
“大帅,咱们怎么办?”
友军是猪队友,未战先逃,把自己丢弃在了南粤军的炮火之下。身边的将领军官们更是群情汹汹,只怕若是再令他们进攻,说不定会立刻爆发出哗变,甚至是临阵倒戈的事情出来。
“大帅,咱们力战多时,伤亡巨大。而且眼下只有南粤军的步兵与炮队和咱们纠缠,他们的骑兵还不曾出现。若是他们的骑兵此时突然杀出来,咱们可见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华宇部下的那些骑兵,大多数是鄂奎和图哈为首的,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归顺兵马组成,战斗力更是强悍无匹。听部下提到了那支强悍的骑兵,秦子冕立刻下定了决心。
“撤!撤回去!老子要在大将军面前去告他德穆图,告他临阵脱逃,贻误战机!本来咱们已经击溃了南蛮,结果这厮临阵怯战,率兵逃走,咱们在万余南蛮骑兵的围攻下,血战突围!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那一万多骑兵,都是一色的辽东蛮子,还有两黄旗、正蓝旗的叛贼组成!”
德穆图率领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数千骑兵先行逃走,给了秦子冕一个很好的撤退理由。和部下们串通好口径之后,众人各自拨转马头,向着来路,撵着德穆图的方向便逃了回去。
转眼间,数万前锋顿时乱做一团!
面对着缓缓但是却坚定无比掩杀过来的大队南粤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的这些清军,顿时作鸟兽散。
南粤军的骑兵马队出现,更是让溃败的人群越发的惊慌失措。恍惚间,这些前明降兵们又回到了当初,自己仍旧是明军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是被那些辫子兵骑兵们像撵鸭子一样到处撵吗?如今,自己头上虽然也是剃了头留了辫子,可是,对面的骑兵却是仍旧是来自辽东!
整个大平原上,一面是触目可见的溃逃清军,他们中间,还夹着众多尖叫不休的民夫们。一面则是步伍严整,缓缓掩杀过来的南粤军步骑兵队伍。别的不说,单就是两军的气势、纪律,清军便已经输了。
那些溃兵,骑兵、步兵、民夫们混杂在一处,辎重车、战车、炮车横七竖八的乱糟糟停放在道路上,用来牵引的骡马早已被驭手和溃兵们充当逃跑的脚力,这些到处乱停乱放的车辆,横亘在道路上,大大减慢各人的奔跑速度。人们毫不客气的将这些阻碍自己逃走的车辆推到一旁,继续向前奔跑。
逃窜的人们乱哄哄挤作一团,只要有人跌倒,立时被无数的大脚踩踏上去,几声短暂的嚎叫声过去,倒地者便活活被踩成肉泥。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不时的有南粤军骑兵以队为单位小股前出,对溃散的人群进行赶羊式的穿插围堵,将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清军队伍搞得越发的沸反盈天。狂奔的人们叫嚷着,咒骂着,喘着粗气,不时的向周围眺望。平原上,似乎到处都是排成一堵墙样式的南粤军骑兵往来驰突,横扫战场。让人们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印象,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只有朝前跑一条路,可能还会逃出生天。
在他们身后,不断的有骑兵马队追逐而来,将一股股逃散的人们从大队当中切割下来,包围,然后便是在一声声口令之下,下马,跪地,丢弃武器,解除甲胄,然后按照军官、士兵、民夫分开的原则,排成几路长队,慢慢的向东面的大路上走去。只要他们动作稍慢,或是稍有反抗的迹象,便是火铳长刀铳刺的招呼,将他们轰死在地,刺死在地。
一队队的南粤军步兵、骑兵以跑步的动作越过这越来越多的俘虏队伍,向前奔跑而去。他们接替下同袍兄弟的任务,继续向前,在清军败退的大队当中穿插分割,从巨大的躯体上撕扯下几块血淋漓的肥肉来。
任何试图恢复指挥,收容溃兵整理建制,原地展开阻击的清军军官,都是包抄前来的南粤军重点打击目标。
被某个作家吹嘘到了天上的草原狼战术,也不仅仅是那些游牧渔猎民族的独门秘籍!在铁木真和努尔哈赤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兵圣孙武便提出了“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的战术原则,蒙古军能用,八旗兵能用,南粤军同样可以用在他们的身上!
不断前出的南粤军步骑兵,就像是狼群的尖牙利爪一样,不停的将一群群清军溃兵像羔羊一样屠杀,俘虏,之后原地解除武装,向东押解。
但是,溃逃的数万清军却没人顾得上他们,各人各顾自己逃跑,特别在南粤军步兵马队不断冲上来掩杀包抄的情况下。恐惧之下,无数人只知道拼命奔跑,连跑几里,很多人就这样活活跑死。甚至有些溃兵的马匹,也是口吐白沬,眼见不行了。
向西一路追击了四五十里路,直到前面出现了阿济格中军本队的游骑,南粤军才停止了追击。
这一战,多铎和阿济格部下的前锋数万人马,被歼灭一半有余。骑兵马匹折损在万余匹以上,骡马车辆辎重火炮更多。
望着数十里外白天战场上星星点点的火光,阿济格和多铎很清楚,那是南粤军在打扫战场,检点自己的战利品和缴获,漫山遍野的抓俘虏。
当得知德穆图怯战先逃,置友军于不顾等罪行之后,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的几位王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开口给他求情。
本来,当他们看到同样身为前锋的秦子冕等汉军将领身上满身的血污,满脸的烟尘,再看看油光水滑的德穆图等人,心里就知道事情不妙。等听到了德穆图的罪行后,更加没有人敢出来为他讲情。
特别是德穆图为了在两位大将军的盛怒之下,试图为自己辩解,不免大肆渲染南蛮军的阵型、战术厉害,炮火犀利凶猛等情形。这就更加激发了多铎的暴怒。
“平原旷野之上,你这狗奴才居然不敢去冲南蛮的步兵阵型?还有脸在本王面前喋喋不休的为南蛮吹嘘?!”多铎几乎要拔出刀来一刀劈死眼前这个狗一样的奴才。
也许有看官和多铎的意见一致,在没有机枪等自动火器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在平原地带以步兵对抗骑兵,而且战而胜之?就凭一个简单的空心方城阵?且慢!这种事例古今中外多得很。
在滑铁卢,科西嘉矮子拿破仑的精锐骑兵面对着英军的步兵方阵,也是铩羽而归。国内的战例更是比比皆是,曾经将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全歼的捻军,面对着淮军以步枪配置火炮列成的方阵,也是望而兴叹,最后被镇压下去。
至于说手榴弹和排子枪的结合,则是红军在陕北面对着马家军和东北军骑兵时的战术。
可是,多铎却怎么能够有这样的认识?
“启禀大将军!南蛮开始撤退了!”
大帐外,负责警戒的一名梅勒章京急匆匆的向多铎禀告这一紧急军情。
“不要理他!这群该死的东西!肯定又是在那里玩什么诱敌深入的诡计!传令下去,各营各部给本大将军加紧修筑工事!没有将令,擅自出战者,斩首!”
多铎狠命的踢了一脚像条死狗一样的德穆图,他本来想将这个奴才一刀劈了,但是,这个狗奴才却是和科尔沁蒙古、八旗蒙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何况,又是同姓一个博尔济吉特,回到京城后,见到嫂子哲哲面前须不好看。要是哲哲不让他上炕,这个事情就未免有些尴尬了。
“褫夺他的旗籍,贬为包衣!打一百鞭子,押回京城,请摄政王发落!”
面对着络绎不绝向东而去,全军撤回山东的南粤军长达数十里的行军队伍,队伍里哭声哀嚎震天的俘虏队伍,清军便和当初的明军一样,只是视若罔闻。埋头在营寨内大修特修,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任凭着南粤军撤回山东。
濮范战役,就这样结束。
此役,实为南粤军山东兵马撤退前的掩护后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