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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条蛇的延生,本能大于思想,这让他觉着,活得没有那么累。可记忆依旧折磨着他,这又让他生不如死,对于一个废物而言,记忆中的任何一个身份,都是失败的,作为儿子,他失败;作为弟弟,他失败;作为叔叔舅舅,他失败;作为学生,他失败;作为员工;他失败;作为社会成员,他失败;都说失败是成功他娘,是的,这些失败让他成功的成为了一个废物。毕竟,不是每一艘船的逆流,都能抵港。
记忆是沼泽地里的泥潭,一旦陷进去,很可能尸骨无存。
延生想要获得救赎的第一步,就是将失败的记忆,彻底清除。因为这些失败过多,过重,已经占据他所有的思想。
他觉得不公平,他已经是一条蛇,身份变了,为什么还要有作为人类的记忆,他期待这个世界上有孟婆汤。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三百年,苦中海‘尸骨无存’岛上,出了一条有名的‘疯蛇’,他凭借着本能,将天赋力量修炼到极致,他作威作福,任性无度,他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他就是延生,那条蓝色的蛟龙。
人类是思想控制着本能行为,野兽是本能控制着思想行为,而延生是人的思想,蛇的身体,他一边想着从善修行,本能却是野蛮表现,他很想和别的蛇做朋友聊天,很不幸,他经常将同伴吃掉,比如,那条巴蛇。
三百年,关于他为人的记忆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清晰,他常常告诫自己:做一条快乐的小蛇,不要沉迷过去的失败。越提醒越清晰,最后,他终于被记忆逼疯,开始不断的吞噬岛上的一切,开始胡作非为,他变成了毁灭者。
因为他知道,野兽的本能是求生,只有求生。但是人类有思想之后,本能已经被控制,甚至多到可以选择,而延生的本能,是求死,这是他来到废物大陆的唯一理由。
偏偏求死的灵魂遇上了求生的身体。经过挣扎之后,他想:如果自己不能杀死自己,那就请别人动手吧!
他后悔当初选择了活,这种活法太痛苦了,苦到了极致。
他想:宁愿没有记忆的重复死亡,也不愿再回忆那些失败的过去了,可他又忘了,那是他做的选择。
延生从洞中爬出,今天他要做的事情和往常一样,就是希望有别的同伴能将自己杀死。
你看他凶神恶煞,大摇大摆,无所顾忌的横行,但凡遇见生物,就摆出一副凶恶的嘴脸,他的身子已经很大了,不再是蟒蛇,而是成了蛟龙,有犄角,有手足。
许仙和白素贞已经闭关了三百年,自从青龙说要将它们送到‘无望’修行时,倒是收殓了很多,也不敢再随便造次。
延生找这两个家伙已经找了足足两百年,还是没有找到,因为他相信,只要找到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的杀害自己,记忆太痛苦了,他太想解脱了。
“砰砰砰”岛上忽然响起巨大的声音,天摇地动,延生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知道,那两条万年老蛇出关了。
他甩开身子,吐出一阵雾气,霎那间,消失在原地。
许仙和白素贞同时走出闭关场所,他们不过是利用道行,在岛上布置了阵法,以免他们的清修被打扰,这就是为什么延生找不到他们的原因。
二人同时出关,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迟疑,纠结,甚至尴尬。
前世爱得死去活来,轮回恨得死去活来,再见不是朋友,不是仇人,却心有芥蒂。
“你突破了,恭喜!”许仙作为男士,率先开口庆贺。
“你也突破了,同喜同喜!”白素贞淡淡回应。
二人开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延生从雾中冲出,二话不说,直接攻击许仙,水柱化作刀刃,直劈而下。
“何方小妖,休得造次!”许仙怒吼一声,蛇尾一摆,紫光闪过,延生的攻击,被彻底化解。
延生蛇尾一把,目标朝向白素贞。
不一会,一白一紫一蓝,三条蛇大打出手,相互攻击,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扰得‘尸骨无存’岛上,彻底不安宁。
风云交汇,电闪雷鸣,弄风作雨,不在话下。
延生的灵魂喊着对方快点杀死自己,身体本能技能却一个不落的扔向对方。
“吼!”蛟龙现体,三条蛇变成了巨大的龙身在空中斗法。
三百年的延生,对上已经一万三百年的白素贞和许仙,居然不落任何下风,属性相同,攻击手段相仿,都是往死里整对方。
终于,这场神经病疯狂的大战再次惊动了青龙先生。
他从深海迎着滔天巨浪,一跃而出,化身为龙,加入战场。
“又是你们两个,我说过,你们在这样就送你们去‘无望’修行,自生自灭!”
白素贞和许仙听见青龙的声音,一边防守延生的攻击,一边说道:“这次是天大的冤枉,这蛇妖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我们二人刚出关,他便不问缘由的疯狂攻击,我们无奈何,不得不出手,请您明察!”
青龙龙尾一摆,将白素贞和许仙弹开,问道:“什么时候成了蛇妖,如此天赋,却做这等事情?”
延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此时他就是一心求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要么被杀,他疯狂的冲向青龙。
“不自量力!”青龙龙头高昂,龙身变大,龙尾变长,遮天蔽日,盘旋在太阳之下,见延生直接冲来,他不留余力,一头撞过去。
延生只觉得疼痛难忍,但是他笑了,对,就是这种感觉。
疼痛让他觉得活着,疼痛让他感觉舒服。原来身体的疼痛比记忆的疼痛更有用。
“再来!”他不所畏惧,再次冲向青龙。
青龙说道:“苦中海,从来都是苦海,你若回头,便能见岸,为何你执迷不悔,不愿回头!”
延生说道:“回头我看不见岸,依旧还是苦海,我的身后只有苦海,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回头!”
“冥顽不灵!如此,那就送你去‘无望’世界,让你自生自灭!”
“别去什么‘无望’了,让我魂飞魄散吧!”
青龙化身成人,笑道:在這个世界,“魂飞魄散,是需要功德的,你在苦海中还未建立功德,就嚷嚷着魂飞魄散,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延生依旧不管不顾,冲向青龙,青龙伸出手掌,轻易抵住延生的蛇头,怒拍而下,延生跌落海中。
海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直通海底,海底散发着绝对的幽暗,飘荡着黑色的雾气。
好安静,好安静,只有风声,只有水声,这不就是当初自己面对死亡的感觉吗?延生又闭上了眼睛。
黑暗,绝对的黑暗,没有光,没有风,自然没有味道。看不见路,听不见声音,闻不着味道,摸不着东西,有的只是逃不了的记忆。
为什么又做了让我后悔的选择?我享受生命,却轻贱生命,我享受自由,却轻贱自由。
为什么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失败的过程,我有选择,却从来不对选择负责。
为什么我要做一个逃兵,从地球逃到废物大陆,从苦中海逃到无望,我有没有做过一件成功的事?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废物?
废物,至少曾经被用过?那么我的曾经,有谁用过?他们又为何将我遗弃?
我想你,爸爸,我想你,妈妈,我想你们,我的哥哥姐姐,我想你,我亲爱的朋友,我想你,我的伙伴。
不行,你没资格想他们,你没有钱孝敬父母,你没有情,仗义朋友,你没资格,别想,你不配想。
你走开,你是谁,你为什么缠着我,你为什么缠着我!
我不走,我走了,这黑暗世界,你如何度过,有我在,你看以看见父母,看见朋友,看见一切。你看见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也许是太黑了,你在认真看看,你看,那是你父亲冒着雨,赶着牛在犁田;那是你母亲,顶着太阳,带着草帽,在掰玉米;那是你哥哥,开着轿车,正准备去接新娘,今天他要做新郎;那是你姐姐和姐夫带着你外甥回娘家过年,你看,你看,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
你怎么哭了?
为什么在黑暗里你才出来陪我,为什么不早点给我看?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平时不愿意看而已。
怎么会,我想看,我一直都想看。
不,你平时更喜欢看这些,你看到了吗?
没有,看不见。
不,你一定看到了。
真的没看见,你指给我看?
你看,在那里,他如此鲜红惹眼你不可能看不见,看到了吗?
看到了。
是什么?
很模糊,都是些数字。
想看清楚吗?
不想,我想看之前那些东西。
“你还觉得你的记忆沉重吗?你还想要彻底清除吗?”
“不想!”
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无望能望什么?望见的,也许是被淡忘很久很久的事情吧。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千年。一束光芒,从天而降,数不清的触须,钻进延生的身体。
救赎之路,正式开启,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