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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鸽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愿意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做这样事情的人其实是有原因的。
直到今天,王鸽亲身经历了之后,才了解到这种事情有多么的令人气愤。
沈慧按照宋平安的吩咐,给孩子吸氧,进行心跳监护,她仔细的检查了竹筐,发现竹筐之中居然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记录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还有一个手机号。沈慧掏出手机拨打了过去,对面一听是医院的人,马上挂掉了电话,再也没接过。
沈慧算了算,孩子有六个月大,可看起来发育情况并不是很好,比普通六个月大的孩子小了一圈,精神头也没那么足。
可是小孩仍旧很乖,不哭不闹。
心电图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宋平安看着心电图上的条纹,脸色越来越严肃。孩子心律不齐,再加上之前呼吸和心跳的异响,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车上的夫妻看着大夫脸色不好,赶紧问道。“孩子究竟是什么病?能治好吗?花多少钱都行,我们出。”
“孩子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到了医院详细检查之后才能进行判断。”宋平安摇了摇头,亲生父母为什么不留下孩子的出生检查记录和病历呢?
其实大多数人听到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都会觉得十分害怕,这也是存在一定误区的。
小孩出生之后患有先天性疾病,在医学上来讲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儿。在各种先天性疾病之中,心脏病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足足有百分之二十八。
有一些先天性心脏病是可以随着婴儿的生长发育而痊愈,有一些也可以在孩子青春期之前通过介入或者手术进行治疗,以现代的医学水平,这种治疗对孩子的一生几乎没有影响。
也有一些疾病,哪怕是投入再多的钱,再多的精力,也无法治愈。就算能在短期维持孩子的生命,也要花费昂贵的费用,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担的起的。
更有甚者,在孩子一出生落地,就可能马上造成死亡。
可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连治疗都放弃了,要么是没进行详细的检查,要么就是检查过后无法承担高额治疗费,或是根本无法医治。
可是有哪个亲生父母连一个详细检查都舍不得给孩子做的呢?宋平安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王鸽的救护车开的飞快,他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不知是因为这个弃婴在车上,还是因为车里少了点什么。
“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呢?”沈慧问道。
“我爱人得过子宫肌瘤,切掉了子宫,没办法再生育了。”男人在得知自己的老婆没办法生孩子之后,并没有抛弃她,反倒是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进行照顾。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恩爱。
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王鸽把雨刮器的速度降低,想要变道超车,看了一眼左侧反光镜,这一看可就吓了一跳。
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女人跟在救护车的后面,双脚离地,看着手表,透明的身躯穿越车道上的各种车辆,凭空飞行。
王鸽的心沉了下来。
死神!
女死神!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与此同时,车厢中的监护仪器想起了警报的声音。
孩子的心跳数值从每分钟八十三变成了六十,又变成了二十,最后直接成了零。
“血压也测不到了!”沈慧低声说道。
“气管插管!”宋平安的声音刚刚出来,沈慧就把小号插管器递给了他。
宋平安完成了气管插管,接上了呼吸器,右手伸出两个手指,按在孩子的胸膛之上,开始心肺复苏。
小孩的胸骨还没有发育完全,太软,不能像成人那样急救,否则会肋骨压断,挫伤肺部,更加危险。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对孩子的急救就很省力,控制力度比全力按压更加费神,不一会儿宋平安的脑门上就出了汗。
沈慧接过了呼吸机,捏着气囊。
小孩的心跳比成年人要快一些,宋平安特意提醒道。“频率可以稍微快一点。”
车厢里的那对夫妻互相握着手,神情十分紧张,生怕这孩子出什么事情。
女人没有办法再生小孩,夫妻两个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一直都想要去领养一个。
他们并不小孩当做是传宗接代延续遗传基因的东西,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小孩,让家里有一些欢声笑语,让自己的爱情有一个结晶,并且让孩子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有造物主,有命运的编写者,那么他们一定是不公平的。甚至连死神,它们也是不公平的。
王鸽这样想着。
车上的孩子才六个月大!
仅仅活了半年!
他也许还没享受过父爱母爱,没享受过被宠溺的感觉,没体验过人生,没拥有过自己的初恋,没有经历过失恋,没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也没有自己的家庭,也体会不到晚年时子孙满堂的满足感,更不会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子孙以后多么的孝顺。甚至,他没有权利带着某些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走向下一个人生。
因为他还不知道遗憾是什么,也不知道人生为何物。
为什么你就要来收走他的灵魂?凭什么你偏偏要结束他的生命?
王鸽咬着牙齿加速,距离医院已经没有太远的距离了。
“给那个电话号码发短信,告诉他们遗弃婴儿是犯法的,我们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孩子快不行了,正在急救,如果想要看最后一眼,那就过来!”宋平安一边进行着急救,一边告诉那对夫妻。
女人听到“孩子快要不行了”这句话,两行泪刷的流了下来,“好不容易……还以为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看着孩子的四肢正跟随着宋平安的胸外按压而一抖一抖的,哭的更加伤心难受。
男人沉默的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打着字,发送了短信。
车速不够快,还不够快,死神今天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这小孩病的居然有这么严重吗?
王鸽尽可能的加速,在车辆不多的道路上车速已经达到了九十公里每小时,可是死神的速度越来越快,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王鸽看到,死神突然凭空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有些老旧,边角都卷了起来,还是横向翻阅的。
生死簿!那他娘的是生死簿!
王鸽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了。每一次看到这本生死簿,都会有一个无法拯救的灵魂被死神带走。
居然是阳寿已尽!
王鸽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阳寿莫非只有六个月不成?
王鸽不信邪,继续加速,可是毫无效果。
“操蛋!”他暗暗的骂道,感觉到自己胸前的镇魂牌一阵冰凉,看起来似乎又有数字变化了。
可是小孩的身体毫无起色,仍旧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没有用!根本没用!这个小孩阳寿已尽的时刻已经到了,只不过死神暂时没有收走他的灵魂而已,所以给王鸽计算了一个数字。
“但是我他娘的要这种数字干什么!”王鸽小声骂道。
这样的数字越多,对王鸽的心理压力就越是大。因为他没有真正的去救到任何人。在二十四小时以内,那些人仍旧会死去。
王鸽并没有放弃,或许这个孩子还能多活二十四小时呢,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时呢?
救护车超速,闯红灯,快到让人无法形容,直到他开进了急诊部的大门口。
“心脏停跳五分钟了,继续心肺复苏!”宋平安把推车放下救护车的时候,上衣都已经湿透了。他看着推车被送进了第二急诊室,那对夫妻跟在推车后面,然后被挡在了急诊室的门外。
王鸽扶着宋平安坐在了急诊部大厅里,沈慧也追进了急诊室,想要进去帮忙。
“够呛能救过来了。”宋平安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当爹妈的真他娘的操蛋,孩子就算救不过来,好好陪他走完短暂的一生不好吗?”
“可能,有的人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这样的事情吧。”王鸽回应道,他眼睁睁的看着死神拿着生死簿,举着雨伞穿墙进入了急诊室,然后把孩子的灵魂抱了出来。这也是他无法面对的事情。
女性死神的脸上,十分难得的流露出了一分慈爱。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的躺在女死神的怀里。
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连冷血的死神都不如!
两个人在这里坐了五六分钟,好歹喘了口气,就看到急诊部大门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引导护士赶紧上前询问,说了几句话,然后指向了宋平安的这个方向。
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我孙子呢?”她拿出了手机,上面有那对夫妻给她发的短信。
“您是那个弃婴的奶奶?”宋平安赶紧站了起来,“在里面抢救,赶紧联系孩子父母,抢救的费用需要大概两万,先准备这个数吧,救过来还需要后续治疗的……”
急诊室的大门一开,里面的曹大夫扯下了自己的口罩,冲着宋平安摇了摇头,然后走向了那对夫妇,解释着孩子的死因。
孩子奶奶一看,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看自己的孙子,反倒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大哭,引来了急诊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医院草菅人命,治死了我孙子,我要去告你们图财害命!你们要赔钱!要负责!”
宋平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赶紧找来保安让他去医院门口的警务室报警,这件事跟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闹到外太空都扯不上关系,还图财害命,你哪里有什么财可以图?你还欠着医院急救费治疗费呢!
王鸽三步一回头,随车而来的好心女人正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老公的胸膛里,默默哭泣。看到短信而来到孩子奶奶,则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嚷嚷着要钱,保安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孩子的亲人。
他把车停到了停车场,回到了办公室里,下意识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大水杯,灌了几口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车里一直找的东西,就是这个杯子。他举起杯子,盯了一会儿。
“怎么了?”半小时前回到车队办公室,正在填写日志的铁大致看到了行为怪异的王鸽,奇怪的问道。
王鸽回过神来。“没事儿,忘带杯子了,唉。”
这一声叹气,不知包含了多少痛苦与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