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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台的宴席正酣,不知道何时宫女将大殿中的宫灯悄悄熄灭了大半。原本的金碧辉煌霎时黯淡,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大臣们一个个不禁左顾右盼露了疑惑之色。
皇帝高湛举杯盏挑了挑眉,还未开口问身边的太监是何状况,视野中便有个高台在大殿中央缓缓升起,暗色的帐幔也随之铺陈开来,像朵含苞待放的睡莲倒扣在那高高隆起的舞台顶上,如同魅色的苍穹,还未有一身影出现便已经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哎呀呀,这是那刘子业王爷的大作要上场了呀!”一声赞叹情不自禁响起,惊醒各位看客。于是殿中之人均是更加聚精会神,先前的谈笑声祝酒之声均像是被夜幕淹没,九华台的窗棂透过那蝉翼般的月色,给这雍容华贵的大殿染了那九天之上的空灵缥缈。
无人言语,更无人嬉笑。
像是入定了般,看客们只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探着脑袋往那处瞧着。
鼓声渐起,犹如雷点从远至近,急促而行。好像捶着人的胸口,牵引着众人的好奇与期待一路高涨越来越激昂。终于,一声巨大的击打声后,鼓声嘎然而止,不偏不倚,随着那最后的节拍笼罩了整个高台的帐幔倏然由殿顶落地。
哦!
众人不自觉嘴里发出一声惊叹,想一探究竟可耳边却先听到一阵轻鸣,是那舞台中央用磷粉擦过而舞起的火光,亮得刺眼,起得诡异。更加吊起了众人的心!小小的火团虽微弱,可却绽放着绚烂的让人目不转睛的稍纵即逝的花火。
飘落在地面的帐幔微微抖动,待那火团燃尽,高台之上亮起了一盏宫灯,瞬时如同初升之朝阳将这暗夜击破。垂落的幔帘便是伸展开来,犹如千呼万唤终是盛开的花朵。
便是这徐徐展了真颜的舞台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繁华绮丽,且是江南那些穷奢极侈的皇族贵胄们也未见过的。而更让人屏气凝神的是那高台之上,不知道何时已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铁甲战衣的舞者。那战衣精妙,因是刘子业为了此舞而命宫中匠人连夜赶制的,所以在那阳刚雄浑的北齐盔甲之上平添了许多精妙柔美的装饰。藤蔓的浮雕缠过胸甲,只是包裹了舞者的胸膛肩头,却将或壮硕或劲韧的腰腹用大红的里衣紧致地勾勒出线条展露在了盔甲外面。
这若是上了战场杀敌必定是要死伤无数的,可用在这战舞之上,真是把男色挥霍到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地步。咕咚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着实让人有些脸孔发臊。
场上的舞蹈之士是从羽林卫中挑选出来的,本就不是宫中男伶,面容威武俊朗,几日前在高湛面前操练之时分明都没有什么舞者的架势,一招一式都在舞刀弄枪,可也不知道是今日这身装束起了微妙之效还是这永光王爷的悉心教导终是见效,台上起了舞蹈之势的男子们一板一眼虽动作仍然硬朗可其中已然有了味道。
吊睛白虎的浮雕攀在舞者的肩头,只是整齐划一的举刀而后垂落的动作,便在这暖光的殿中划出了更为刺眼的白昼的光。刀锋犹如在空气中划出了涟漪,一层层向外荡漾,让人快要喘不上气。
这动作是对的,可出场也不该这样啊?!
刘子业差点从案台后站起来,双手因为吃惊撑在了台子上。
他看着这舞台上,一众士兵只是几个开场的动作便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效果好得都出乎他的意料。可是,这慕容冲呢?慕容冲该一早就出来了!!
正纳闷着,那四十个将士变换了位置,从方形阵列变成了三个同心的圆。慕容冲该是在最里面的,可是,刘子业眯着眼睛还是没看到这支舞蹈的灵魂人物的出场。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帐幔的中心犹如花叶缓缓坠落。可又没有落花那样悠然自得。那抹红色是迅疾的,犹如俯冲向地面的雄鹰,又似刺破了半空的箭羽。优雅之中带着凌厉,只是让人惊鸿一瞥间便落入到了众舞者的中央,被重重的外面的人影遮盖了全部的痕迹。
鼓声突然重起,这一击像是将台上所有之人击得醉伏卧地,视野清明,唯余那世间独独精妙的人儿赫然出现在高台的最中央。
重重的不约而同的抽气响起,同是银甲红衣,描绘的却是独一无二的韵致。这人从天而降,连背影都能美得绝尘无双。仙子都能贪杯跌落瑶池共享这盛筵,真是如临仙境,飘飘然乎不知是何年岁。。。。。。
未起舞,甫一亮相,便已经让众人痴醉,真是绝妙!
刘子业心想是这捉迷藏的慕容冲终是出来了,定了定心,可那背影虽也绝妙,却又似乎比那北朝第一美人多了别的味道。刘子业叫慕容冲在此舞中要有如钿花委地的妙态才好,可瞧着这人的亮相,动作未改可是风骨傲然,哪里能和周遭的其他舞者形成阴阳两极的对照?
不过。。。。。。刘子业心中又觉得这样的柔中带刚似乎别有一番味道,明明那中间的领舞之人极其柔美,可却散发着力压群雄让周遭舞者拜服的强大,这种矛盾的错愕感只是几个动作间便展露得淋漓尽致,这人还未转身,已经让人心驰神往。
那立于中央之人的袍子比其他的舞者长了不少,犹如满地的琼华凝聚,在那里铺成的是玉屑芳华的天道。
他并没有像其他的起舞男子般大动作地奔跑着变换着位置,只是用手上的动作和姿态的变化便牢牢占据了舞台的中央。
起舞,之于那人是极致的静谧和优雅。侧转身子微微下了腰,只是露了些下颌骨的线条便让人大叹绝妙,抬手做着刘子业专门为慕容冲所编排的动作,妖娆魅惑,垂首间皆是迷醉人心的倾城之色。
只是微微将手抬起,衣袖划过了手腕展露了些许玉质的手臂,瞬时撩动地人情难自禁,许多大臣在这里便出了丑态,酒盏落地。为何不转过身来让人瞧个仔细?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更加惹得人情难自禁。
明明还是冬季,这九华台就已然有了春的悸动和芬芳。
就在众人以为这舞乐便会如此一直暧昧温柔下去,一阵火光从台上升起,剧烈灼烧过后便是一片白烟将这本来旖旎之地化成了凶险。
四十位将士愈发雄浑起舞,横空跃起后招招都是操演兵马之时的招式。似乎山河骤变,面前便是纵横沙场的时机。
一声筝弦凌空而起,犹如战马嘶鸣。那久久不愿转身的中间那人终于转过了脸来,手持利剑,寒甲铁面。那张面具犹如蝴翼挡住了他最为蛊惑人心的眉眼,可只是露出了那下半张脸孔,便足以让所见之人茫茫间丢了魂魄。
乐声依然,雄浑激荡。他所舞的舞蹈便不再是那春花秋月之好,征战沙场,英雄气长,长剑在他手中翻飞着便是最美的姿态和飒爽。
长身玉立的美男有着雄心万丈,他能战无不胜决胜千里。
玉面的罗刹,绝尘的美态,他翩然而至,将之前的清冷傲然染上了一往无前的决然和果敢。其余将士的热烈酣战与那中间之人的美丽幽缓将此舞冲撞地更为鲜明浓艳,明明那人一步未曾挪了位置,可是谁都明白他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领将,如没有了他,这支舞蹈定是失了点睛之绝妙。
舞蹈在越来越激昂,四十猛士的起舞动作勇猛雄浑,似是在做潮水般的冲锋。而那戴面甲的男子依旧气定神闲,云淡风间便笑看樯橹灰飞烟灭。他便是那孤身陷阵冲锋杀敌的猛将,以一敌百勇不可当。
这舞丝丝入扣像是道尽了那沙场之上的腥风血雨壮怀激烈,此处的高潮迭起与开场之时的痴醉连绵,便是一同组成了这支舞动静皆宜刚柔并济的画卷。
那铁甲的男子仍然立于舞台中央,气势威严,在其他舞者纷纷往后退下后垂首凝视长剑缓缓化了个半月拖着一道银光便是单枪匹马破阵而出的飒爽之态。
似乎那刀光剑影生死一线都已然化成了月色坠落在他的面甲之间,最为无情,可也最是柔情缱绻。。。。。。
鼓声再次响起,便是一舞终了。
直至最后,那起舞之人都未将面具拿下,可在场之人无不觉得这铁面才是这支舞蹈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方!心中如此感慨,便到了舞乐声消散,都还怔愣在当场,眼中,只有那明晃晃的面甲,心里,勾画着面甲后面的绝色年华。
子莫的脚颤了颤,站得太久竟有些不适。
看高湛都未曾有反应,便将剑交于旁的舞者,自个儿摘了面具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陛下早就愣在那儿定住了动作许久了,此刻才知他没猜错,真是那高长恭!手中杯盏落于台子上,脸上五味杂陈,还没等他发作,旁边的刘子业和那些大臣们竟然比他更为吃惊,于是九华台中一时热闹非常,惊叹的惊叹,失手摔了杯盏的顺道弄脏了自个儿的官袍。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失了仪态的大臣比比皆是,宋国官员也无不拜服在方才的精彩绝伦的舞蹈之上。
“长恭,此舞遇到你,真是世上最为庆幸美妙的机缘!”刘子业重重鼓掌,摇着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大殿之中的众大臣皆是叫好连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长恭殿下这一舞绝妙,臣提议将此舞命为《兰陵王入阵曲》,收入我齐国礼乐库之中,让礼官好好记录在册,让宫伶习之,传承后世!让后世之人习得此舞便会想到我大齐的兵强马壮,兰陵殿下的绝世无双!”
段深将军拱手起身向皇帝陛下禀道,众大臣一听皆是点头称好。
高湛会心一笑,看了看高台之上那卸了面甲的长恭,说道:“朕准了,此舞便名为《兰陵王入阵曲》,为我大齐国乐之翘楚,命我国舞者习之!”高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