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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说他一定会如何。”和惠公主倒是倒打一耙,“说这话的不是你?”
林沫苦笑道:“是孙儿失言。公主就当我什么都没问罢。”
他虽然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作风,但往常的见好就收也是要见了“好”才收的。这是自家孙女婿,然而也是孔家的高徒,和惠公主对他也算熟知,一时也颇为意外,笑道:“这可都不像你了。”林沫道:“外头的嬷嬷、女官都是公主府上的人,孙儿一会儿出去,哪敢问她们听见了什么。”
和惠收起笑意来:“这个我倒是敢打保票的。”林沫是男人,在外自然是一把好手,内宅间的事,到底还是她们这些浸淫多年的女人更擅长些。她也听静娴说过林沫治家的法子——规矩设在那里,谁不听了直接走人,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谁听话懂事,便留用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样虽使家里头井井有条,但除了打小伺候他的那几个,他与其他下人就生疏得不信任了,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无所谓,不过和惠、静娴这样的女子,到底会觉得不方便、不放心。
林沫也就笑笑,歪着头拈了一块绿茶羊乳糕吃了,
和惠忍不住觉得有些累。孔氏家学名声极大,远近学子皆来求学,入学时都有考校,而后也是孔家的先生们教,然而真正被文宣公收作学生的,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人。林沫倒是正儿八经的孔氏嫡系门生,还贪玩的时候就被夸过天资聪颖,见解独到。可是小孩儿太聪明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和惠甚至觉得,他不若一直就是那个想着逃课出去掏鸟蛋的皮孩子,眼下自己倒也可以只闭着眼睛听天由命,倒是另外一种程度的省事了。
“人总不能一直单枪匹马的。”她这么道。
林沫的势力大多来自于皇帝的倚重,他自己也知道避嫌。尤其现如今席淞曦没了,白时越和宋衍两个执掌北方兵权。宋衍的经验到底不如白时越,可以说白时越现在重权在握也不为过。不过席家虽然是自己想多了,然而谁能保证皇帝经过席家一回后,对继任者继续保持着信任?现在对吴廉水不就诸多猜疑吗?林沫于是便连那一两封信都先寄到林澈那儿去。
这要是平时,和惠公主也得夸他两句稳妥。然而如今这种时候,便觉得有些鞭长莫及了。
林沫道:“说来说去,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他才刚刚说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何况他的宠臣身份还不是坐实了的?若是吴廉水真闹出什么大事来,他能落个全身而退?这话他刚刚才说了呢,不会这么就忘了,是在堵她的口?她还没提到别人呢!和惠公主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恩科的成绩也快出来了。”
林沫眯眼笑了起来:“是啊。”
这人可倒是真摆出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来了。
“好啦,你就看在修航的面上,对老婆子体贴些。”和惠公主问,“北静王透露过没有?
“公主也请过北静太妃了罢。”
“呵,别提。”和惠公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北静南安几家女眷聚在一块儿,真的没别人插话的地儿,他们自己明争暗斗的,互相使绊子下眼刀子,话里话外是酸味儿我隔老远都闻得到。他们也不嫌难看。”
林沫哈哈大笑:“公主若要问北静太妃话,怎么能和那几个一道。”
“所以这不是来问你么。都要和人家当亲家了,怎么私交也算不错。”和惠公主当年来京里的时候,就听说北静王和自己未来的孙女婿关系不赖。不过那会儿她冷眼瞧着,林沫虽然不若静娴这么经常叫人下不来台,但是那股子清高也还真是一家人,话里话外对老派贵族还挺瞧不上,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更别说想偏了。谁知才两年不到,莫名其妙地,林沫和水溶就成了这种关系?虽然孙女儿不懂事她也头疼,但太懂事得委屈了,那可就归心疼了。不过这种事她也没法子说。林沫一没纳妾,二没叫静娴下不来台。孙女儿稳稳地当着林家主母,又没操心的下人,又没争宠的庶子妾侍,连烦心的亲戚都没了,就算是她这么偏心的祖母,也没法说孙女儿过得不好。
然而林沫只是笑笑。
和惠算是明白了,若是自己不把吴廉水当年那些事交代会儿,怕是是不能从这人嘴里知道些什么的了。
“小小年纪的,怎么跟老狐狸似的。”她也无奈道。
林沫笑嘻嘻地,见公主又在揉自己的太阳穴,自觉地站到她身后替她按了两下肩膀。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也就母后……太皇太后晓得了。”和惠公主道,“连皇兄、皇上也不知道。不过,看吴贵妃的处境和吴大将军不吭声的样子,他估计是猜到了。”
这与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相干?
“当年我还在宫里呢。”和惠公主道。皇家的女儿向来晚嫁,她当年更因为险些要被和亲西藏拖了一阵子。是以那些风风雨雨,她也算是见识过了,“不过皇兄把吴氏指给皇上的时候,静娴她爷爷刚没了,便就是没这事,我也不能时常回京里来。这事关系又重大,我连端王也没有说。”
连端王也没说?
林沫摒起呼吸来。若是先头他还意识不到的话,现在却是有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念头了。端王的身份不仅仅是和惠公主的亲兄长。他更是宗人府的宗正,管着宗室的言行举止的。就是选太子这么大的事都越不过他去。却连他也不知道?
“吴氏贵妃,乃是上皇亲生。”
林沫目瞪口呆。
然而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若有若无的,关于吴贵妃之母吴柳氏的名声问题、皇上的两个早夭的女儿…….他本来一直就奇怪,从某种角度来说,皇后是皇上的亲表妹,两人的血缘不可谓不近,然而秦王齐王和他自己都没什么不妥当,怎么吴贵妃却连生两个不好的女儿?
原来,原来……
太上皇可真是——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和惠公主又道:“当时皇兄才刚做了太子,朝廷形势又不稳,吴家虽然没有现在的地位,但那会儿仰仗着他们家打仗呢!若是叫别人知道了,皇兄地位不保。母后吓坏了,拼死命地瞒着,却查出吴柳氏有孕,当时可是一番折腾,谁能料到吴氏竟然大难不死,皇兄还把她许给自己的亲儿子呢。可是命运弄人了。”
不,对于吴家、对于吴贵妃等来说,的确是命运弄人,然而就林沫一个后来的旁观者,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太上皇折腾出来的。
这样的君上,即便他从小就念着忠君爱国,也实在是敬重不起来。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这么怕吴廉水了?”和惠公主道,“我比皇上还怕。还有老三。”提到水浮时,她犹豫不决地道,“我也是在山东待的太久了。何况这些事本来也不归我一个已经出了门的妇道人家管。若非实在是,母后当年没告诉过别人,我也不敢去打听的。老三处置的那个吴敏峰,恐怕是个知情的。”
“真是要命啊。”林沫喃喃道。
“这件事情,我一直琢磨着,怎么跟皇帝说。”和惠公主忽然道,“你觉得怎么说好呢?总得让他准备准备。”
这么个大篓子在那儿,怎么说能有好下场?林沫被反将了一军,顿时觉得不妙。他的身份,虽然皇上跟他挑明了,但是别人知不知道?但和惠公主这种要指使他做事的口气,想来也是心里有数的?他不觉暗骂了一句,什么皇家秘辛,什么深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连已经出门四十多年的公主都能知道,皇家的所谓秘密也太不像话了。
莫名其妙地,他就想起黛玉进宫前静娴告诉她的话:“你有什么心事,连紫鹃她们也不要说,宫里头花儿草儿都会说话,谁能瞒得过去?横竖你不用在里头待几年,憋着就憋着吧,好过叫人误解了。”
和惠公主就是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所以她对林沫要关起门来说事的举动,倒也不大在意。
“皇上已经很在意吴大将军了。”林沫道。
“所以我们不提醒也没什么大关系?”和惠公主笑道,“罢了,横竖我还是孔家的当家主母,就算吴大将军再怎么,也不至于拿孔家下手。我若是现下就回曲阜去,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推脱的口气简直和方才的林沫如出一辙。
林沫讨好地又恢复了手上的动作,替她捏肩膀。
外头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又有小丫鬟来报:“公主,郡君和小公子来了。”
修航一手抓着静娴的衣领子,也不肯回嬷嬷怀里去,只抽泣着埋在母亲怀里,倒也不知道在哭些什么。静娴低头哄着,一抬头就见林沫撒娇奉承的架势,不觉笑道:“幸好这次大哥三弟没跟来,否则他们真要无地自容了。”
“总之,你帮我好好想想。”和惠公主对林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