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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十五年八月三十,华夏洲汉中的一个小镇上。
这里已经没有小镇了,只剩下一片焦土,阿贵颓芜的坐在靠近梧桐树的泥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树根旁的一个蚂蚁洞。梧桐树从腰部断掉了,断面光滑平整,是利器截断的,一击奏效。只剩下四尺多,差不多就是比人矮一个头的高度。蚂蚁的家并没有遭殃,反而大发利市,它们一队队的排成一行,从废墟中搬运出一粒一粒的米粒,往自家的树洞里运去。
阳光没了树荫的遮挡,烈烈的照『射』下来,晒的头皮发烫。阿贵两眼无神,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已经两天了。“蝼蚁?蝼蚁!”只是喃喃的嘀咕着。
两天前的早上,灾厄突然降临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上,二十来个凶神恶煞狼狈不堪的修行者光顾了这里。他们叫嚣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村民们吓的瑟瑟发抖,哪有几个敢反抗的,就连那些年轻人也被自己的家人紧紧的拦着。阿贵倒不用父母去拦,他又哪里敢上去跟人拼命,他知道这些匪徒是劫掠者,凭他也谈不上拼命这么英勇的词汇,不过送死罢了。聪明人哪会干那找死的事情,可他依然冲了上去,没人拦着他了,父母爷爷像鹌鹑一样被杀了,他们躲在角落里抱着头、耷拉眼皮、掩着耳朵毫不反抗的表示无辜,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他们是虔诚的道教信徒,平日里和光同尘清静无为,哪懂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怎么办呢?福灵被带走了,看那些人怜惜的眼神,他们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吧?那个张家的小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还感激那些劫掠者的仁慈呢,那些人也嬉笑着跟他攀谈,结果竟然顺带着连他也都饶过了,平时那些劫掠者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看来他在人际交往方面还挺厉害。
自己就不成了,冲上去跟人理论,结果一巴掌就被拍的人事不知了。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他艰难的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没出几丈,又晕了过去。这次是精神眩晕,他逐渐想起来发生的事情,没了,什么都没了。房子烧成了废墟,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然头发烧的焦焦的,只剩下半边,另一半光秃秃的,可却并没伤到头皮,身上也没一点伤痕,就只有脸出奇的浮肿,左眼已经肿的睁不开了。他想到爷爷父母颤抖着讨饶的声音,妹妹哭泣着求助的声音,张宇谄媚着奉承的声音,房子崩塌的声音,粮食烧起来哔啵作响的声音,还有那些劫掠者肆意着毫无顾忌的笑声,这些声音像梦魇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清醒着,可是不能动。用尽力气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每当他要冲破梦魇的时候,一阵阵眩晕冲上来,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两天时间,他才能渐渐的坐起来,却再也不想动了。其间附近的新闻媒体光顾过此地,不过人家也是混口饭吃,又不是教会的人,不负责做慈善。问了他半天也只是一言不发,好在他的样子配合上周围的景象够凄惨,记者们倒也勉强满意,做完一场没有回答的采访后就作鸟兽散了。
“蝼蚁?蝼蚁!哈哈哈哈……”泪水从他睁大的眼睛里滴落下来,正正砸中几个辛勤搬运粮食的蚂蚁,它们挣扎起来,可是泪滴越来越多,渐渐的将它们淹没了。
一天后,道门的修行者赶到了这个小镇。两道青虹落在了墨云天身前,只听有人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任我行55
阿贵也不抬头,他此时饥肠辘辘,已经没了力气,不再喃喃的重复“蝼蚁”的问答了,也不回话,依旧那么呆呆的坐着,把他焦秃的脑壳摆给人看。
“说话吶,你聋了吗?”问话的黑袍青年显然没什么耐『性』,语气粗暴起来。可阿贵这会儿就像个活死人,既不动,也不说话。还是旁边的中年人懂得人情世故,劝解道:“师弟莫生气,我看这年轻人是受了打击,加上许久没吃东西,才虚弱至此的吧。我们还是先将人带回去再说吧。”
黑袍青年虽然年少得志,但也不会无故得罪人,旁边的中年人论资历是要比他老得多的,于是也懒得计较,说出自己的推测:“还是师兄懂得人情世故。算了,反正问也是白问,这里的情况很明显,除了劫掠者还能是什么人干的呢?这里又临近南宫世家,原因自是不言而喻了,不问也罢。”
“嗯,师弟分析的是,咱们将人带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为何师叔让咱特地到这里跑一趟,师叔不愿示下,咱也不好多问。”中年人笑着夸赞黑袍青年,随后张嘴一喷,一只娇小的敞篷船飞了出来,小船精致灵秀,边沿是鳍状的,散发着淡淡的绿光。随后中年人微一掐诀向小船一指,那泛着绿光的小船突然变大起来,直从半寸变成两丈长四尺宽的真船来。
“啧啧,师弟真是羡慕师兄的这件绿蛟舟,听说此物遁速非常快,小弟还是第一次得见。”黑袍青年两眼放光的赞叹道。中年人不由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嘴上却还是淡淡的:“师弟说笑了,也就是这一件宝物,跟师弟其它的宝物比起来,委实算不得什么。为兄也只是才得到此物不久,还需在丹田内多孕养些时日才行,这回要多带个人,只好拿出来先用用了。”
“师兄过谦了,那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嗯。”中年男子说完向阿贵甩出一道绿光包裹住阿贵,将他缓缓的提了起来,轻轻的放在绿蛟舟的尾端,他与师弟坐在前面,绿蛟舟飞起来,嗖的一下便朝西北方飞去了。眨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四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一片极为辽阔的宅院,是修建在山脚下的,面前的大山高大巍峨,不知其连绵几千几万里,山尖上都还覆盖着厚厚的皑皑白雪。这里并没有什么来往人群,只有稀稀朗朗的几个年轻人来往忙碌着,每每在遇到他们三人都是恭敬一礼,看来两人在此地的身份颇高。这些年轻人眼中分明的怜悯刺痛了阿贵,即便在浑噩中也禁不住一阵颤抖。在礼膳堂吃过东西后,他此刻勉强能走路了,于是像行尸走肉的一般跟随那二人往宅院深处走去。他并不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道门外院。道门不同于佛门,这里从不接待香火,也不与凡人接触。
阿贵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留了下来,他只记得一个叫王仙师的人接见了他,问了他一些完全不能理解的问题,然后就让人安排他在宅院里住下来了。反正他一直『迷』『迷』糊糊的,也不管这许多。
一个月后,阿贵终于醒转了,不过没人关心这个。生活一下子就突然改变了,说不好是变坏了,还是变好了。阿贵不用再做那些糊口的琐事,王仙师吩咐下来,让他在藏。阿贵终于闲了下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自己热爱的书了。可他再也没有热情了,愤怒和悲凉占据了一切。他并不多恨那些劫掠者,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那些倒霉蛋不就和他一个样子么,他还跟着一起看电视的人笑过几回呢。
“请问受害者,你恨那些劫掠者吗?”
“请问受害者,你想委托哪位英雄帮你报仇?”
“请问先生,你能将你的感受说出来让电视前的观众听听嘛?”
……
没想到咱也上了回电视。倒霉蛋?哈哈。[]任我行55
闲来无事就翻里的书来,这个地方好似专门为他设立似得,这正是他需要的。藏书阁占地两亩,有上下两层楼,下层杂七杂八的放着世界上各个国家各种文字的名著、史料以及一些趣闻;楼上则都是与道门相关的书籍,仔细翻阅,甚至还能找出几本有关修行的功法来。
阿贵并不看那些功法,修行之路已经断裂,看之也是无用。他专挑那些史料和思哲名著来看,华夏史、伊斯兰世界历史、欧洲历史、美国发展史……像是什么《资治通鉴》、《左转》、《欧洲历史大辞典》、《资本通论》、《荷马史诗》、《南北战争》……『乱』七八糟的他都看。他心中有一个问题,迫着他不停的向书中寻找答案,他想知道是谁杀死了他的亲人,什么人掳走了她的妹妹,又是什么东西摧毁了他的家园。是劫掠者吗?不是的,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受害者。弱者不能反抗,只能欺辱更弱的人来实现自己的正义。
书上是找不到答案的,有答案的话,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发生在眼下的悲剧呢?它们还将永不停息的继续下去,上一次就敲开了他的家门,所以他也不再关心下一次是谁家了,已经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
不,他还没死,人只要还活着就有还可以失去的东西。视力、味觉、耳朵、鼻子、青春、梦境……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些都是可以失去的,也都或多或少的会触动你的痛感。只要人还没死,就还会继续痛苦着,不停的悲哀下去。
他痛苦着,可什么是麻木呢?麻木了就好,就感觉不到痛了。可是做不到。他不停的看书,不停的思考。五千多年了,从人类文明起始至今,一个个圣贤横空出世,可他们都没有成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留下的都只是一些可歌可泣的血泪悲歌。爱恨痴缠、嫉妒中伤、烧杀掳掠、沽名钓誉、道貌岸然、背信弃义……这些个意境高远的词汇从来都是名利场上的宠儿,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有着它们广大的卖场,一刻也闲不下来。人们憎恨它们、鄙夷它们,可只要一有机会,人们就绝不吝惜笔墨的用到它们,用岁月和精血刻画出有关于它们的一页页篇章。
真正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义愤填殷,而往往是有感于懦弱无能。对外的愤怒通常并不能持久,而对内的愤怒却要伴随痛苦的一生,如影随形。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才招致这一切惩罚的吗?太残酷了。是因为自己的愚鲁才无能为力的吗?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人生下来就分好了三六九等?为什么有些人整日吊儿郎当却偏偏能高高在上,含辛茹苦兢兢业业的却一事无成?为什么有的人能修行,为什么有的人拼了命也逃脱不了平凡卑微的命运?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诚信为本抵不过****,吃苦耐劳比不了嘴巧能说,慈眉善目的总是遭遇穷凶极恶,乐行好思的却被坑杀成谣言蛊『惑』……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为什么一家人也亲疏有别高低贵贱,为什么越是相爱的人越是热衷于互相伤害,为什么一群人的利益要求几个弱者有所牺牲,为什么要有强弱、分对错、追究因果、说清善恶……
这一切都是谁在掌握,悲剧是谁在谱写,阴谋是谁网罗。
终有一天他能想明白一些什么,也许那个时候,新的希望才算是真正的降生下来。
从前苟安因有它,
柴米油盐酱醋茶,
狗不刁来驴不啃,
吃饱喝足便是神。
亲友嗤笑权当热闹。
哀,其不幸也。
如今愤怒看破它,
仁义道德豆腐渣,
千千金难买乐意,
万万心不废功夫。
自我安慰何其可笑。
怒,其争也。
生命无分贵贱,高低全凭心思。
从蝇营狗苟到磨剑刺思,此乃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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