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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贝妮给自己列的计划是每周看两则专业论文,每月浏览一次专业笔记,每两个月浏览一遍三本专业书。加上陈小西的每日一文,闲暇时间基本都用上了。
别的同事下班后约吃饭,约逛街,朱贝妮则把时间都献给了图书馆。粒粒就像小跟班,牵着朱贝妮的手,摇呀荡呀一起去图书馆。
这天才吃过午饭,何美丽拐角一阵风一样跑过来,抓住朱贝妮好不容易憋住笑:“远离路星星,切记,切记!”说完又像一阵风一样跑掉。
才进办公室,又看见两个女同事咬着唇,忍着笑快步出了办公室。
朱贝妮往深处一看,恰好看到路星星望过来。
“怎么啦?”朱贝妮脱口而出。出完才想起何美丽的忠告。
路星星耸耸肩,很无辜地摇摇头。原本走过了朱贝妮的办公桌,又折回来:“我问问你。”他说。
“嗯?”
“我有半包卫生巾,上次我女朋友过来用剩下的。扔了挺可惜的,你要不要?”
朱贝妮瞬间石化。陡然想起前面几个奇怪的笑,猜测路星星肯定拿这话问过她们了。这可真是个单纯至死的孩子呀。
朱贝妮傻傻笑两声,摇摇头,假装寻常,含混地说了声“谢谢。”路星星也不觉什么意外,继续往外走。
糟糕,粒粒独自坐前台。路星星这个单细胞动物不会也开口问粒粒吧。
“那个!路星星!”朱贝妮高声叫住路星星。
路星星平平静静地回头。
“我电脑——”朱贝妮急中生智,指着电脑瞎说一通。
路星星往回走,趴办公桌上看电脑:“什么问题?”
“我想下个排版软件。”说完朱贝妮自己都叹服自己聪慧。下排版软件这事可从来没有想过,那是百分之百的急智呀。公司没有专职设计,按照之前总经理的思路,朱贝妮筹备稿件,审核后发给外包设计公司,后续工作交给外面的人做。朱贝妮想下排版软件,说明她有上进心呀,完成本职工作之余,不忘拓宽个人职业能力。这借口找得多聪慧!
路星星认认真真听完,点着头说:“我帮你去找免费软件,找到了帮你安装。”说完老老实实回到自己位置上搜索信息去了。
朱贝妮遥望一眼端坐在前台的粒粒,心里吁了口气。
这边才放松,那边就看到手机一震,打开一看:“今天下班后我去找你,大概6点。能见个面吗?”即使不看落款,朱贝妮也知道他是谁。看到名字时,还是心里一沉。
是许文衡。这个让她一哆嗦的名字,属于她的大学同学。
连朱贝妮自己都不清楚,许文衡算不算是她的初恋。
那时候大家刚入大学,对新生活无限憧憬,对异性暗含期待。许文衡喜欢找朱贝妮聊天,还会假装无意随手送朱贝妮小礼物——对学生来说,算是很昂贵的小礼物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望着她的时候会傻傻出神,待她脸红发觉,他赶快别过脸。
这种心动的暧昧,总让朱贝妮误以为他在积蓄告白的力量。然而大二都结束了。他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急之下一个室友这样描述。大三上学期,男生女生们纷纷谈恋爱。许文衡仍旧喜欢找朱贝妮,不管有话说还是没话说,他总是喜欢来找朱贝妮。
他站在朱贝妮寝室楼下,跟宿管阿姨笑着聊天,末了像临时想起一样,说想去寝室看朱贝妮,“五分钟就好。她生病了,这两天没去上课。”宿管阿姨很严格,却总对他网开一面。他拎着市区里买来的熟食,快步上楼去看她。真的只看五分钟,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叹口气说:感冒怎么这么久还不好,是不是熬夜了?你要爱惜身体,将来——然后欲言又止。抬手看看五分钟到了,便拎着她的空开水瓶下楼了。
很多外人都以为她和他在恋爱。只有她和最亲密的室友知道真相。
不过,误解还是有效果的。没有男生追朱贝妮。偶然有跃跃欲试的,在班级门口探头探脑,许文衡冷眼看着,也不知道出门跟他们讲了什么,最后都消失匿迹了。
朱贝妮是大学里全寝室唯一没有谈恋爱的女生。不能不说是拜许文衡所赐。
许文衡与众不同。当其他的男生还在踢球、打游戏、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备考研究生很久了。朱贝妮决心考研他功不可没。
阴差阳错,两个人报了同样的学校,却被不同的学校录取。朱贝妮调剂了更南方的一所大学。许文衡如自己所愿考进上海。
朱贝妮一直心存期待,以为拿到录取通知书,也会得到一份告白。她错了。许文衡坦荡得像从来没有有所暗示,像从来没有心有期许。他明朗地笑,意气风发。还没有毕业,甚至没有当面告别,就去了上海。从此音讯渐稀。有的那些消息,都是从同学群里看到的。
朱贝妮苦笑一声。唯有忘记。
在研究生所读的学校里,有一个不错的男孩追求她。她很快答应了。她有了男朋友。这件事也会通过同学群传出去,只是不知道许文衡是否还在意。
研究生二年级结束的时候,朱贝妮男朋友计划去更南的南方实习。朱贝妮不想再去更南的南方。两个人面对现实,终于发现间隙是没法调和的。于是和平分手。男朋友成了前男友。前男友如愿去了更南的南方,朱贝妮无路可去,继续考博。
准备考博的消息,无意中从同学群里传了出去。意外地,两年不曾直接联系的许文衡主动发消息给朱贝妮。
像不曾中断过联系一样,许文衡温存款款,嘘寒问暖——恰到好处的关怀并不让人觉得虚伪与突兀。他谈笑风声,即使朱贝妮存有戒心,仍旧会被逗笑。许文衡不着痕迹地跟她描绘他眼中的上海和上海的大学。不出一个月,朱贝妮便决定改报考院校,考上海的学校。
并非想跟许文衡旧梦重圆,只是觉得那是个神奇又丰盛的地方。为什么不去体验一番呢?何须如此畏手畏脚呢?豪情之下,朱贝妮踏上了去上海某大学参加博士生入学考试的火车。
许文衡接站。他变得更加富有魅力,目光温存,说话周到,举手投足全是呵护,又毫无阿谀之嫌。
第二天,许文衡带着早餐敲酒店房间的门。带吃过早饭的她去看考场。介绍特意托人认识的师姐给朱贝妮。中午请一众同学吃饭,落落大方介绍“同学”朱贝妮。他还特意找来大学毕业后也来申城的同学杨青青,以免朱贝妮在陌生人群中感觉太孤单。那种关注,那种呵护,那种当年万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朱贝妮暗想,许文衡不惜同学们误会,大概只想向她证实,在上海读研的这两年,他并没有谈女朋友。
三天后笔试成绩出来,两周后面试成绩出来。朱贝妮功败垂成。那一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站在她旁边,安慰她。同时非常克制地不去碰她。她埋头哭泣的双眼,看到一步开外的他的脚,知道从此将天各一方。心里异常难受。
难受从何而来?来上海,并非为他而来。来了,他也从未表白。她在期待什么呢?每一个睡不着的夜,她都这样问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在朱贝妮榜上无名最难熬的那一个月,许文衡日渐稀少现身。一开始会解释有事,后来假当没事,最后音讯全无。
得知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许文衡以庆祝为名,请她吃饭。他坐在她对面,史无前例没有暖场说笑。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得让她不忍对视。他看着她,一不小心就出神。等他自己察觉,又自己别过脸。这一顿饭,他始终没怎么说话。她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淡淡地吃。
从来没有说过恋爱。这顿饭却像分手告别的晚餐。
出了餐厅。她往东,他往西。走着走着,她觉得前襟有些凉,才发现自己早已哭得不成模样。
突然有人从身后奔过来,一把板过她的肩。泪眼朦胧中,她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许文衡。许文衡定定地看着她,显然被她的眼泪惊到了。
“贝儿”。他低低唤她一声。
一瞬间,她真想开口去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不经意却看见他半扬着的手握着她的雨伞,原来人家只是赶来还伞。朱贝妮兀自冷笑一声,半取半夺的拿过伞,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走掉了——更像是逃。
连落榜带“失恋”,朱贝妮足足消沉一个月。
还以为许文衡以后也像曾经那样永远消失呢,没想到又发消息联系她。
朱贝妮目光一遍遍扫过那则短信,心里五味杂陈,因此也没有回复。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对许文衡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猜,也许他心里住着一个名为“野心”的大兽。他需要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显然她不是。既然井水永远不可能融入河水,还是两不相欠好。
即如此,何必再见呢。
朱贝妮写了擦,擦了写,终究没能硬着心肠将“不见”发出去。
见还是不见?
虽然没有名言回绝,她其实也可以对消息视而不见,自顾自下班。对!不理睬!他何其聪明,怎么看不出答案?
就这么定了。朱贝妮暗暗下决心。于是将手机放置一旁,专心改起内刊文章来。
下班将近。朱贝妮收拾东西,翘首看谁可以结伴回家。何美丽、曾媚、粒粒都像要走的样子。朱贝妮加快速度,以免落单。
偏想什么来什么,临近下班,路星星找到了免费软件,嚷着要帮朱贝妮装软件。真是搬了石头砸脚。要拒绝也不好明说,只好等路星星走近了,悄声说:我下班后有事。
“哦。”路星星很体量:“你先走。我装好帮你关机。你放心,我不会乱看的。”
乱看也无妨,谁还往公司电脑里放秘密。但朱贝妮什么都没有说,只感激地笑笑。
夹在人流中出了办公楼。朱贝妮正往前走呢,身边的人纷纷放慢脚步。一抬头,许文衡竟然就在眼前,当众直直地看着她,不高不低地喊:“贝儿。”
他原本就匀称挺拔,加上刻意举止,称得上玉树临风。这样的一表人材,一往情深地对着朱贝妮喊“贝儿”,多少误会也径直产生了。
何美丽抱着胳膊肘,眼睛一扫,加上之前有所耳闻,就猜出大概。她娇声说:“贝儿是我们的。”些许撒娇。
许文衡看她一眼,并不接话,仍旧对着朱贝妮:“我有些话。”
“我还有事。”朱贝妮夺路欲逃,却被他牢牢捉住手腕。
“你是霸道总裁吗?”何美丽笑嘻嘻地凑上来。她看出朱贝妮心中不悦,有心解围。
“贝儿,听我说。”许文衡冷冷看何美丽一眼,旋即看向朱贝妮。
“我……”朱贝妮转过脸。她怕自己会软弱地妥协。
“朱贝妮?”一阵脚步,一个低沉的男音稳健传来。朱贝妮听声音,知道是路星星。
许文衡看了匆忙赶过来的路星星一眼,缓缓松开朱贝妮的胳膊。脸上的怒气却明显积存。他盯向路星星,些许呼吸不稳。
朱贝妮从来没有见过许文衡这幅模样。突然她明白过来,想必他是误会路星星了。
误会了才好。朱贝妮忍不住要往路星星身边挪一挪。哪知那个不知道看情形的路星星张口道:“朱贝妮,你电脑密码是什么?”问完还好心地解释:“没有密码我没法装程序。”
气氛为之一变。
何美丽吐一口气,跺了跺脚。
没顾上看许文衡什么反应,朱贝妮万分脸红中用手机给路星星发了密码。
“大贝姐姐晚上要约会吗?”粒粒左顾右看,纯真地询问。
“不好意思了。”许文衡对着粒粒友善一笑。拉着朱贝妮逆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