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地的第一场雪

唐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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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往年更早一些来到北地的冰霜少女斯卡蒂扇动晶莹剔透的翅膀从天而降,白皙的额头被浅灰『色』的阴云覆盖,沉甸甸的冰棱长发扑簌簌落下无数雪花,冷酷无情的寒流从她的王冠滑落,『乳』白『色』的雾霭从胸膛涌出,她高举北风权杖不停挥舞,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啸,她在天空深处捕捉浓云用力抓紧狠狠搅缠,瞬间,冬雷轰隆,万物俯首,鹅『毛』大雪将北地妆点成银白『色』的世界。

    苍翠树叶掉尽只剩下枝桠的树木批上了一件厚重的冰雪长袍,冻脆的僵硬的树枝在越来越沉重的负担下摧折,『裸』『露』在暴风雪中的树皮不断崩裂,生命在严寒中渐渐枯萎凋零,这是冷寂的草木皆眠的白『色』世界。

    北地数十座封爵领地在冰霜少女斯卡蒂的威严下苦苦挣扎,即使是在冬季来临前储备充分的激流城,也有部分居民流离失所,荒草丛生的家园废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无处栖身只有『露』宿街头,滴水寒冰的冬季对他们而言是残忍的冷酷的牢狱。

    激流城的城主府官员们听到民众的呼声,内政官带头开放了自己的府邸,把家园毁于战火的居民请到自己的家中,城卫军打开了戒备森严的军营,收容了部分遗孤遗孀,在魔灾中共同抵抗恶魔军团的居民们也邀请无家可归者来到自己还算完好的居所。干燥的刨花和锯末在壁炉里熊熊燃烧,散发出淡淡的焦香,火焰驱走了刺骨的寒气,来自人心的暖意烫贴抚慰游离失所者满是皱纹的心灵,滚热香甜的鱼羹和还算可口的黑面包,就着烤地松黄『色』渗出油花的鱼干,激流城居民们的这个冬天还算过的不错。

    不算富足仅仅温饱的幸福滋味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向远方饥寒中煎熬的其他领地幸存者传递开去,不知道从什么隐秘渠道证实这件事后,寒冬的暴风雪和尖啸的北风也无法阻挡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私底下互通消息,联手隐瞒各自领主秘密筹备长途远行的物资。

    冰霜少女肆意玩耍发泄了几天后发现畏惧寒冬的凡人在魔灾的连绵战争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对她的玉趾驾临无动于衷甚至漠然无视,从凡人的恐惧和敬畏中汲取力量的冬女神终于显『露』出些许疲倦,她不甘心地收起权杖,褪下头顶的王冠,偃旗息鼓,派出了使者杜尔胡向凡人宣示她的到来。

    作为冬狼一族的王,杜尔胡的咆哮能呼唤号令北地的狼群,在猎物十不存一的寒冬发起席卷雪原的狼灾,引发的连锁反应便是世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兽『潮』。

    第一次风雪暂缓的圆月之夜,稍近一些的浊流城、深水城周边的村落庄园里三三两两的幸存者拖家带口往激流城方向跋涉。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没膝的雪地里,头顶忽隐忽现的星月点亮了前行的道路,激流城的炊烟指引纠正他们行走的方向。

    当黎明女士奥罗拉吹响拂晓号角驱散黑夜时,第一批逃难的幸运者终于敲开了激流城匆匆修缮好的城门,走进了暖意盎然的以巨大烤炉为穹庐的喷泉广场难民收容处。[]巫师里德勒5

    浊流城的执政者对领地居民的大规模出逃保持缄默,没有任何表示。深水城的城主法拉麦站在高耸入云的法师塔顶层,目光从眺望远方塞冷河畔的雄城转到了右侧的法师身上。

    “需要我制止那些背信弃义的愚民吗?”一身火红『色』法师袍,额头刻印炽焰魔纹的中年人毫无怜悯甚至厌憎地俯视着地面上蚂蚁一样前仆后继离去的领地子民。

    法拉麦平静地望着默默站在身后支持他多年的好友:“有必要这样做吗?囊空如洗的我连自己的口粮都减免了九成,除了明年的种子,深水城空无一物的一览无余的粮仓能拿出什么来让我的子民呆在破败的城市安于贫困。我这个失职的领主又有什么脸面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些饥寒的领民继续呆在这个毫无希望的领地里。”

    “这是对深水城的背叛,对大人您的背叛,这是一场别有用心者精心策划出来的阴谋,意图让深水城没有足够的人口,拖延甚至中断深水城的重建复兴计划,那只从头到脚散发尸体腐臭味道的豺狼就不怕胃口太大把它自己撑死吗?如果这个贪婪的恶邻被它的欲望撑死了,正好遂了我的心意。”中年红袍法师失去了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头脑一时发热,连基本的法师礼仪和贵族体面也没有顾及。

    法拉麦叹了一口气:“作为领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子民在饥饿和寒冷中冻毙街头,他们忍受伤痛的长期折磨,缺医少『药』的未愈伤口让他们彻夜未眠,他们忍受瘟疫的痛苦鞭笞,健壮的青年在疾病中形容枯槁,年轻的生命腐朽枯萎,空洞的眼神甚至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我不能阻止他们的离开,正如我没有好好善待他们,无能为力的我只有将选择的权力交给我的子民。而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活下去,越过雪原抵达富足的激流城熬过这个该死的冬天,我甚至打算派出秘韵骑士团为他们带路。”

    在城主兼多年好友的解说中恢复清醒的红袍法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心情:“请原谅我的冒失,吾友。自从吸取了那头深渊炽焰术士狂暴的火焰之力后,时常都有恶魔的呢喃在我耳边回『荡』,引诱蛊『惑』我的心灵。我的双眼被恶魔的把戏蒙蔽,我的舌头说出连我也不敢置信的狂言,失去味觉的舌头吃任何食物都如同嚼蜡,或许当初就不该这么做。”

    “你为了深水城付出了太多了。我的子民们为了深水城也付出了太多了。”法拉麦枯黄的失去光泽的长发倦怠地垂落,长期缺乏充足食物的大骑士勉强维持身体的机能保持在水准线上,这牵扯了他过多的精力,微微凹陷的双颊和深陷的眼窝让这位白银枷锁失去了往日意气风发的雄姿。

    好友的烦恼法师知之甚深,面对眼前的局面即使他已经晋升为拥有独特称号的法师并拥有一座中等规模的法师塔,也同样无能为力。恢复冷静后,红袍法师快速地翻阅脑海深处的记忆,只要和眼前困境相关的知识,都被他一一检索出来,直到他终于有了惊人的发现。

    “或许我们可以依据教廷的战后紧急避难法令,暂时舍弃深水城,去塞冷河畔的邻居那里打秋风,顺便也可以趁机探访他们如此迅速治疗战争伤口的原因。”红袍法师受恶魔影响后的智慧果然非凡,竟然被他在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出圣荷西一世针对魔灾颁布的教律条文。

    愕然回首的深水城主法拉麦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可以申请紧急避难,呼!我差点忘记了还有这样一条教廷的谕令。啊哈,智慧深如渊海的塔斯克,快通知我们的领地子民们,他们的城主要亲自带领愿意跨越雪原的领民们前往激流城避难。”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红袍法师塔斯克抿紧了嘴唇,“即使我们的颜面因此受到一定的损害,深水城的威名被玷上污点,为了领地的子民,一切都可以牺牲。”

    法拉麦重重地点点头,目送好友塔斯克沿着石梯走到法师塔下一层的千吼之音。

    宛如轰雷的声音在整座深水城领地上空回响,法拉麦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到处都是领地子民们欢呼的声音,这让深水城城主有些惭愧的同时也深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了重要的人心。

    忠诚的秘韵骑士们护送着一千六百多‘难民’前往激流城紧急避难,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准备也更为充分,马拉雪橇和简易的木皮雪地靴让体弱多病的难民们没有掉队地跟着集体一起行动。

    当狂态复萌的北风再次卷起暴风雪携裹死亡的白『色』寒流驾临北地诸城时,最后一批迫于生存压力前往激流城的难民们已经在收容处品尝着炖地入口即化的鱼杂碎汤,劫后重生地互相和熟识的老友打招呼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巫师里德勒5

    正在教授学徒们与自然共鸣领悟巫师的野『性』之心的里德勒被城主府的小侍从艾斯却尔请到了军营,红『色』曙光雷欧萨斯和首席内政官德莫雷托以及两位陌生的访客让灰袍巫师有些意外。

    德莫雷托第一时间将激流城的近况和巫师简短介绍,尽管只是寥寥无几的几句话,就把心不在焉的里德勒听地差点拍案而起。

    战后人口统计一千人出头的激流城被迫收容了将近两千人的难民,其中有将近一千八百人是附近深水城几乎所有的人口,其中包括了二百人的带剑骑士,一位称号法师和一位巅峰大骑士的深水城主。

    不说瞬间形势严峻的口粮供给,编制近乎完整的秘韵骑士团和两个高端战力就拥有让激流城宾主易位的沉重压力,而迫于某些说不出口的顾忌,激流城又不得不收容这些饥肠辘辘却牢固抱成团的客军。因此迫于形势的需要,内政官连忙将灰袍巫师摆在台面上,威胁或者震慑这些不怀好意的邻居。

    灰袍巫师的『露』面这种展示激流城实力的表现让白银枷锁法拉麦有些头疼,这是最糟糕的局面。而来自里德勒身上勃发的自然气息甚至连恶劣天气都无法影响,红袍法师塔斯克有些沉重地意图调动体内畏缩的炽焰之力来对抗,却由于暴风雪和寒冬的压制,且失去了法师塔的主场优势,让这位志得意满的称号法师无法随意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隐晦地给了老友一个无奈的眼神,塔斯克眼皮耷拉地好像寒冷的天气使他昏昏欲睡,暗地里却已经借着长袍的遮掩用脚尖埋伏了法师塔的坐标。

    很快的,遥远的深水城法师塔地下室四元素池通过大地脉络之一的地底暗流将一股灼热的火元素传递过来,隐隐约约的淡红『色』火焰光环在塔斯克脚下升起,这一幕让深水城两位巨头精神大震的同时也让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甚至『露』出微微的剑拔弩张的味道。

    嗅闻着空气中升温的硝烟味道,激流城首席内政官不满的神『色』流『露』无遗,对这些有可能反客为主的邻居生出莫名的厌恶。

    红『色』曙光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别人不知道白银枷锁的底细,作为同样是巅峰大骑士的雷欧萨斯却知之甚详。经历了盛大的英雄宴,一些在战争中积累的暗伤已经痊愈,并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内的充足饮食和适量食用净化后的狂暴肿骨鹿鹿肉,他已经略微领悟和掌握了狂气的爆发式运用,虽然只有短短的三息时间,战力暴增一倍的红『色』曙光可以压倒同等级的任何一位大骑士,更别说一位虚弱后实力与带剑骑士差相仿佛的骑士领主。

    至于巫师里德勒却瞬间收回了无意中泄『露』出来的自然气息,这种程度的收放自如的能力让塔斯克自愧不已,就好比两个格剑比拼力气陷入僵持阶段的骑士,一个能顺利收回力道并随心所欲地归剑入鞘,另一个则勉强让利剑收起却不能保证是否让自己不受伤害。这让拥有炽焰使者称号的红袍法师塔斯克有些面『色』不自然,他将元素引导至额头魔纹处,平复了火焰的躁动后,谨慎的开口询问。

    “巫师阁下,你已经进入圣域凝结出不朽之心吗?”

    里德勒闻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尊敬的火焰使者,因为某些无法复制的奇遇,遵循橡树之道的我还没有进入圣域,不过却提前凝聚出不朽之心的雏形。”

    倒吸一口冷气的不止是红袍法师塔斯克,就连巫师的两位同僚都相顾咋舌,炽焰使者小心斟酌字眼:“请原谅我的冒昧和无礼,您所说的某些无法复制的奇遇是指久未『露』面的圣域者的垂青吗?”

    灰袍巫师考虑了一下发现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果我说那一位的垂青的位格是在圣域之上,你们会相信吗?”

    圣域之上,那只能是神明了。这个答案就连骑士领主法拉麦也无法置信,却又不得不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当我刚刚踏上橡树之道逃离开人类世界,徜徉在荒野中追寻智慧的脚步。我的心思在青春的躁动下跳脱不安,一时间在广阔的谷地里徘徊,一时间追随山涧的细流溪水,一时间又被咽喉莺啼吸引。等到浮躁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消散的时候,我被直觉引导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翡翠『色』的树叶浓郁欲滴,遮天蔽日地为我抵挡炎夏和骤雨的侵袭,却又让我沐浴在阳光和雨『露』中领悟生命的怒放。于是我坐在一棵古老的月桂树下,沉思默想向心灵倾吐衷曲。我的心灵不受外界的蒙蔽,它告诉我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于是我闭上了眼睛,让头脑摆脱了外物的羁绊,当我『插』上想象的翅膀在幻想的天地之间翩跹起舞,蓦然回首却发现一位少女伫立在我跟前。那是一位不属于凡间的仙女,她没有穿上盛大的礼装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打扮,只有一根翠绿的带叶子的葡萄藤遮掩她的身体,金黄『色』的长发上带着一顶桃金娘花冠。她看出了我的不安和不知所措,就自承身份,‘不要害怕,我是森林之女,是大自然的象征,我是你的祖先崇拜的那位神女,他们在爱弗嘉、希斯拉、黎凡特曾为我建筑祭坛和庙宇。’我说那些气势恢宏的庙宇早已经夷为平地,祖先的尸骨也在历史洪流中化为尘埃消失,有关他们崇拜的神祇和信奉的宗教只在断简残篇中才能找到只言片语。她点了点头,随即又直视我,‘有些神祇是靠他们的崇拜者生存而生存,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逝。有些神祇则有永世无穷的神『性』而长生不朽。我的神『性』来自你随处都会见到的美。这种美是大自然的一种,这种美是丘陵间的牧人、田野中的农民以及在山与海之间飘泊的人们的幸福的开端,这种美是智者哲人登上真理宝座的阶梯。’我忐忑不安地惶恐,‘美是一种威严可怕的力量。’她的嘴角『露』出鲜花似的微笑,温和的目光仿佛洞悉了人生的奥秘,‘人类总是怕这怕那,甚至连你们自身都害怕。天空是安宁的起源,自然是舒适的摇篮。至于你敬爱的橡树之父,不过是博爱和仁慈的化身。’我被她的话语抚走了不安,她走近我的身边,摘走我的翅膀,用她的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随后她引领我在黑暗中前行,再次睁开眼睛后我看见了真理宝座的同时也从幻想和虚幻中清醒过来。于是我拥有了不朽的心,虽然仅仅是一丝。”

    在场的所有人都喟叹着抓头挠腮,尤其是红袍法师塔斯克,他已经完全深信不疑了。

    而拥有不朽之心的法职者的激流城在失衡的天平上放下了沉重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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