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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的心“突”地一跳,那话语仿佛瞬间让她的悲痛、愁苦、无奈、凄凉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了眼,一双眸子被泪水浸湿后更显楚楚和凄然。
殷正澧深深地望住她,轻轻地道:“夜来,夜来!我若是现在没有戴这枷锁,我真想抱抱你!”夜来怔住了,她微微蹙了下眉头,才让一滴泪不至于在她看着殷正澧的时候坠落,她哑声道:“殷公子……你……”殷正澧微微脸红了,他将目光别转过去,淡然一笑,道:“初相见时,我便很喜欢姑娘。这些时日我一直想着要去提亲呢,没想到姑娘……姑娘先用这种方式找到了我。”他微微笑了,低下了头,接着道:“我在牢里听到了世伯那般说,我真的又高兴,又……”他沉了口气,再说不下去。
夜来沉重地喘着气,使劲按着自己胸口,正澧看到夜来这般,心中一慌,连忙道:“夜来,你怎么了!”毕夜来乍一听到殷正澧也爱着自己,心中自是诧异无限,欢欣无限,可是这巨大的欢喜还没持续,便被殷正澧即将流放的苦痛填满了!如同刚在云端,又坠回地狱!原本她只是为她自己一厢情愿的男儿罹难而痛苦,现在她发觉这男儿不是她一厢情愿爱着的,而是和自己两情相悦的,那这份痛苦比之之前,还要痛上千倍万倍,还要与之前的苦涩隔上几重天地!
夜来放声痛哭,本就憔悴的面孔上更加苍白,仿佛一瞬老去。她凄苦的眸子望着殷正澧,那里面浸着她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殷正澧看着那样一双眸子,还有泪水在止不住地向外轻溅,心中难以遏制地难受。他慌乱地对着夜来道:“夜来,你这么伤心,我……我该怎么办!”他心中一酸,不由得两行清泪滑落。
夜来看到他哭了,此时当真是悲痛欲绝!她连忙用极冷的手抹掉他脸上的泪,颤声道:“你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她心里更加难受,突然想到自己这般哭泣,岂不他也要伤心欲绝?于是连忙收敛泪水,强作欢颜。她颤声道:“你……你万要保重!我一定会等着你回来的!”
殷正澧心中怔忡,他看着夜来,想着那蒙古人若是为难于她,她一个弱纤女子,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那人的手段!那他究竟怎样做才能保护毕家周全呢?
他的心砰砰乱跳,想着自己因为此事被那人陷害,想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现下还未脱虎狼之口,胸中不由得冲上一股热血!
对于殷正澧来说,制住双手的枷锁一挣便开,可他此时万分踌躇!如果不带她走,等自己流放回来,那眼前之人不知已在什么境地,不知要多受多少痛苦;如果带她走,那两人此生将过着永远的逃亡生活,而且他也不知该怎样一同将毕家全家带出来!
他望着夜来,不知心中的犹豫她能否略知一二。而夜来望着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仿佛她前方的路纵有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跨过去,要等着自己归来。
押送殷正澧的几位元兵从那边客栈过来了,毕礼在后唯唯诺诺。夜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心酸!父亲何尝对这些人低三下四过呢,可是为了殷正澧,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殷正澧要上路了,他看着夜来苍白而凄苦的脸,那双眸子里有清泪,水汪汪地在诉说着无尽的悲痛与坚韧!他望着夜来,突然觉得自己想要立刻带她离开。双手之力刚要发作,蓦地,他心中又一踌躇,刚才那份冲动登时消去,手上的力道也卸了。
殷正澧走了,夜来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强抑着泪水,心中道:“我定要撑到你回来!”
殷正澧甫一上路,心中便开始思念夜来。夜来泪光幽幽的模样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不散,直将他五脏六腑都要揉碎了!想着想着,他心疼无比,难过无比,竟是不由得落下男儿之泪。身旁的一个元兵道:“好不害羞!刚一上路就哭?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人呢!这点小苦都吃不了了?”正澧哪是为了这戴枷上路之苦哭?他是为了那可怜的夜来而哭!他心头冷极,便也不去理那些元兵。
走了半晌,他心里那份担忧便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想夜来究竟能不能抵得住那蒙古人的威胁,夜来现下会不会已然遇到危险了!他越是去想,心中就越是焦躁,他真恨不得立马飞回到她的身边!可他现在还在向前走着,不由自主地走着,不能停下!
他眼望着把自己包围的蒙古兵,感到了无限的屈辱和愤怒。他恼恨这让自己无法停下的、奔往流放之地的行走!他恼恨侵占了自己土地的蒙古鞑子现在竟在禁锢着自己!
顿时,一股亡族灭种的仇恨从心底升了上来。自己这个汉人,还有一身的武功,不但不能为自己的民族做些什么,还像个奴隶一般被蒙古鞑子押着走!他想到这里,心中的气愤不由得难以遏制,力气又一次地直贯双手,直欲把项上枷锁挣碎!
便在这时,一个元兵道:“那个看起来挺有学问的人是你什么人啊?给了我们不少钱,就托我们照顾你!”另一个元兵道:“你没看那个小娘子送他的时候是那个样子?那人多半是他老丈人!”这元兵接着对殷正澧道:“你小子挺有福气!有那样好的女人喜欢你!等你流放回来后你们就又能团聚了!”
听了这话,殷正澧心中一颤,手上的力登时卸了。他沉了一口气,不由得心神恍惚,竟是难以抉择自己的路。
这几位元兵还是忌惮着殷正澧的高强武功,是以不敢对他有半点儿轻侮,这一路还算太平无事。
翌日晌午,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郊外,这郊外还生着茂密的树林。不多时,远处前方传来阵阵轻缓的马蹄声。一位元兵道:“不知前方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先藏在这树后面看一下罢!”殷正澧冷笑道:“怎么,你们怕什么?”那元兵道:“这些年世道不太平,万一撞见什么不要命的汉人,我们也懒得和他聒噪!更何况咱们这一行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碰到什么高手强人,要把你救了去……我们人多点还好说,现在是必须要避一下的!”
几人进了树林里,观望着外面。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策马徐徐而来。他们还未驶远,却听马蹄声大作,他们身后又上来了十余个蒙古兵。
这些人看来是附近的官兵,见了这两位男子一人持剑,一人持棍,不由得冲上前去,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官兵喝问:“你们是什么人?”那三十几岁的男子凝目望着那些官兵,显是在思索对策,可这十几岁的少年却清朗一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就不是什么人!”
殷正澧一听,心下一惊,想着这小小少年竟然如此胆大,敢于当面出言顶撞这些蒙古官兵!他自相对比,不由得惭愧无已。却听那为首的官兵道:“你们这两个南人,好大的狗胆!”说着便持剑冲将上来,那少年道:“碰到蒙古鞑子,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说罢挥棍迎战,那三十多岁的男子也是抽剑出鞘,上前拼杀。
两人瞬息之间就将那为首的官兵毙在马下,剩下的人见了此场景,哪个还敢再上前?殷正澧和押送元兵在树林中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大惊不已。元兵们自是因为那官兵死得那样快而颤栗;而这殷正澧心里却为这两人将杀元兵看作等闲之事而心中惊叹。
却听一个元兵壮着胆子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三十多岁男子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什么狗屁王法!我们的王法就是杀光你们这些臭鞑子,为我们那么多无辜死去的汉人伸冤!”那少年道:“我们汉人是不怕你们这些鞑子的,我们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们赶出去!我们汉人都是连着心的,你信不信,就是现在我喊一声杀鞑子,周旁若是有汉人听到了,他们都会挺身出来的!”虽然他的话语犹显稚嫩,可是声音里的坚毅,却能遏止行云!
那些鞑子听了,又是一阵慌乱。可是树林里的殷正澧听到了这话,心中却难以遏制地悲悱和痛苦!那少年说周旁的汉人都会挺身而出杀鞑子,这番话简直让他无地自容!他不由得想,自己空有这一身功夫,可是却踌躇不前,不能守护自己的幸福事小,可是卑微求安、苟且在蒙古人的枷锁下、且不能为族人伸冤报仇事大!他如若无动于衷,此生真是一错再错了!想到此处,心中再不犹豫,他身旁的几个元兵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响,殷正澧项上的枷锁已然碎成两半,那几个元兵一见之下,登时吓得腿软!
只见那树林外的两人正和余下的蒙古鞑子对峙,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囚犯从树林里跃了出来,那两个人都是一惊,那少年横棍当胸,凝目审视着眼前人。
殷正澧对那少年道:“给个趁手的兵器,我来解决这些臭鞑子!”那少年听了,喜上眉梢,也不管殷正澧是不是在骗他,当即把手里的长棍掷了过去。
殷正澧一得长棍,宛如猛虎生利爪,长棍“嗖”“嗖”几声,携着风向那些蒙古鞑子挥去!
那些押着殷正澧的元兵在树林里看着,当真是吓得魂飞天外,有几个动都动不了,有几个便要跑。这一跑难免弄出些动静,这动静竟是没瞒过树林外的少年和男子,二人施展轻功,直跃过来,发现了树林里的元兵后,登时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全都解决了。
待他们回去后,那些蒙古鞑子已然没一个喘气儿的了。那少年走过来,亲切地对殷正澧道:“大哥,你的功夫好生厉害!”殷正澧微一抱拳,道:“少侠,今日若非你一番话,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反呢!”
那少年笑道:“原来大哥早就有反元之心!这可真是太好了!”他又道:“那些押送大哥的臭鞑子已经教我俩给杀了,不知大哥……”殷正澧道:“杀了便杀了罢!这帮人虽然甚是无辜,可也是蒙古鞑子的爪牙!”那男子道:“不知兄弟是怎么获刑的呢?”
殷正澧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哥,我是被鞑子给害了!我……我未婚妻和她的家人现下还在中书省呢,我要把他们给救出来!可是……就怕凭我一己之力,救他们不得!”那少年和男子道:“不知我两个随兄弟一同去救,能否救出?”
原来这两人正是陆尹琮和霍泰风,他们两个原是到北边来处理一桩琐事,没想到会碰上殷正澧。那殷正澧笑道:“得两位兄弟相助,定是能救得出的了!”
于是这三人就相偕去中书省了。却说那毕夜来在送走殷正澧以后,回家便不言不语,双眼红红的,可是却不流泪。多半时间里,她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凉亭怔怔忡忡,紧抿着嘴唇,双眼里是望不尽的坚韧。
当夜,这伊斯得就着了一身大红袍子,带着喜轿,来到了毕家迎亲。伊斯得见了毕礼,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岳父好。”那毕礼气得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喘粗气。伊斯得走过去牵起了夜来的手,夜来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道:“你真以为流放了他,我便能从你?”夜来的母亲在一旁急道:“官爷,你可说过不娶我家夜来的呵!”
伊斯得没有生气,他看着夜来,眉头微蹙,可眼神却深情无比,夜来心中一动,知道眼前这个蒙古人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情。
伊斯得柔声道:“我会对你好的,以后你就会懂了。”夜来望着他,眼波轻转,轻声地一字一句道:“可你不知道,我不需要懂你的深情。他走后,纵有千万个人,示我以千万种深情,我都不会去瞧一瞧的!你若硬要我接受你的情意,我只有抛了这身家性命。你莫气急心恼,怪这一腔深情如水东流,怨只能怨你欢喜的这个人,是个天生的犟种!可她没有强求着你来爱她,是你巴巴地葬了你的深情!”
伊斯得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好生沮丧,他看着夜来的眸子,轻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是一定要带你走的!”他滑上了夜来的手,轻轻拉住,随即便要带她出门。
夜来哪能挣脱,只能一路地被他拉着,毕礼追了上去,喝道:“你敢带她走,我们全家就死在你眼前!”
伊斯得转头道:“我是不管你们全家怎样的!可我知道,我一定要让你女儿过得好。”
毕礼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呆,伊斯得这话一针见血,不意间便让毕礼恍惚了一下,可他终究知道夜来随他去是不会幸福的,还是拦阻道:“不行,你不得带她走!”
伊斯得耐着性子,道:“我是真爱她,我会亏了她么?”毕礼道:“可是她不爱你!”伊斯得道:“她会的!”说罢他不再理毕礼,死死拉着毕夜来,将她放上了自己的马,随即他也上了马,一行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只有夜来的呼喊声久久回荡在风中。夜来家没有马,毕家的人哪里追赶得上?
却说那伊斯得家中早就已经布上了红灯笼,他扛着夜来到了大堂中,把她放到了椅子上,夜来恨恨道:“你以为把我抓过来了,我便能从你?”伊斯得牢牢握着夜来的手,道:“我是真心对你好的!”夜来惨笑一声:“两人在一起,若不相爱倒也没什么,只是最不可忍的,是其中有一方心术不正!你把他流放了,是做了天下最不该做的事,别说我了,你以为天底下还会有多少女子愿意跟你?”
伊斯得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不还是为了他!”夜来哂笑,道:“我就事说事,说你这个人薄情寡义,心狠手辣。可你要是让我不想他,你觉得这可能么?”
伊斯得叹了口气,道:“女子需要的只是爱情,你随了我,便是得到了一生归宿!”他望着夜来,道:“我也真不知该怎样表达我对你的欢喜。”
夜来凝神望着伊斯得,问道:“是因着这张脸么?”伊斯得没太听懂夜来的话,呆呆地看着夜来,夜来狠了狠心,一把抓下头上的钗子,紧紧握在手里,又一次问道:“是因着这张脸么?”
伊斯得慌了,他结巴问道:“你……你要做什么?”夜来斜斜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坚忍,她紧攥着钗子,冷不防地,钗子无声而迅疾划上了她的脸。
只见鲜血从右额上喷溅出来,如同雪里绽开了一朵凄惨而盛丽的墨色梅花。伊斯得喝道:“你干什么!”一把把她的钗子夺下。
夜来捂着胸口,哽咽难平。她颤声道:“这下便好了,这脸毁了,从此留下疤痕,你还要这样一个丑女作什么!”
伊斯得心痛地望着夜来的脸,不由得道:“你折磨你自己,其实就是为了折磨我!”夜来心中一动,想他能说出这句话,对自己倒也确是痴心一片,可她划上自己的脸,本意完全是自我放逐和让他对自己死心呵!
伊斯得心中万分苦痛,他心痛夜来,怕她再行做傻事,同时他又对夜来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跟随自己十分痛苦。他看着夜来,只觉进退维谷,好生烦恼。他要给夜来包扎额头,可夜来别转过头,坚决不让他给自己包扎。伊斯得急道:“你这样会流太多血的!”夜来冷笑:“死了便一了百了。”
伊斯得怒目看着夜来,他走到墙边,抽出了一把利剑,这剑寒光耀目,冰冷胜雪,他一把将剑架在了毕夜来的玉颈上,恨恨道:“你不是想死么,那我成全你好了。”
夜来望着那剑,心中竟然一丝恐惧也没有,她早已心如死灰,死亡对于她而言,是很好的别样解脱,是平静的心意向往。她心道:“正澧,我的魂魄马上就能随你一同去了!”她更不多想,闭上双眼,将脖子往那剑上抹去!
剑上的凉气还未完全刺进她的项颈里,只听伊斯得一声惊呼,将那剑甩了去!
夜来睁开眼睛,便要去拾剑,伊斯得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伸手拂向夜来肩头,夜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伊斯得将剑收回,连忙扶起夜来。夜来缓缓抬起了头,伊斯得望见夜来额头上沾满了血污,那双眼红红的,有泪水在浅浅地流淌,她的眼神多么凄凉和无助,仿佛她掉进了一个深渊,对于生,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似的。而她的面孔苍白而憔悴,伊斯得蓦然惊讶,这哪里是一个韶华如花的女子该有的模样!她好似衰老了好多,满面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厌怠。
伊斯得心中一跳,扶起夜来后,慢慢后退。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弱纤女子的坚韧能量,终于深深体会到了她对殷正澧的感情,终于懂得了他如果想要得到她,那就只有失去她!
他紧紧握住剑,只听夜来冷笑:“你不是要成全我么?”伊斯得回身坐在椅子上,颓声道:“你也是够让我吃惊的!你走吧!”夜来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如同蝉翼在寒风里被吹了一刹,她对伊斯得道:“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你害了正澧和他的家人,你今日不杀我,倘有一日我有机会杀你,我可绝对不会心软!”伊斯得抬眼问她:“那你是说,我放了你是我心软?”夜来哂笑:“你心软?蒙古鞑子是没有人心软的,你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灭了我们汉人全家,杀光汉人,好让你们蒙古人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伊斯得道:“蒙古人本来就要统治中原的!”夜来纵声一笑:“你也真会痴心妄想!这只是暂时的!迟早我们会赶走你们的!”说罢她不再搭话,衣袂轻卷,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毕礼夫妇看到夜来平安归来,虽见女儿受了伤,可心中仍是惊喜交加!夜来处理好伤口后,夜来母亲提议要连夜逃走,一家便开始收拾细软。待得行李收拾好后,夜来突然犹豫道:“我们这么走了,将来正澧回来了,他上哪里找我?我上哪里找他?”
毕礼听了这话,半晌没言语,夜来母亲也是欲言又止。夜来道:“爹,妈,你们想说什么?”毕礼道:“这正澧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你等他……等他等到什么时候?”夜来母亲也道:“别说他回来,那甘肃那么远,还是个鸟都不生蛋的地方,他能不能活着过了这流放期都未可知!”夜来听了这话,紧抿着嘴唇,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哽咽道:“若如此走了,他再也找不到我了,我也找不到他了!”夜来母亲道:“那你要是留在这里,你就等着那该死的蒙古鞑子又来害你罢!”夜来怔怔道:“不管怎样,我要等他,或者咱们顺着他的路去找他!”夜来母亲道:“那是不可能的!找到他又怎样?学着那些强人把他给救了?”夜来道:“救不了,我就跟着他了,和他一起流放!”
毕礼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要今夜就离开,可是他一看夜来此时的模样,他心中便犹豫了。他素知女儿的烈性脾气,知道此时走她肯定不依,于是便想让她这些天好好冷静一下。于是他轻轻道:“那好吧,那我们先不走,等你想通了之后,和我们说说你的意思。”说罢,他不顾妻子的反对,放下行李,回了房间。
这毕夜来一家也就在当夜没有走。翌日傍夜,毕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毕礼以为还是那蒙古人,不禁心想:“本可昨夜就走的,可是夜来偏不走。也罢,今次若是没能躲过灾难,我们也算是遵了夜来的心意,便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懊悔的!”如此一想,心如止水,便去开门。
门一打开,毕礼只见殷正澧满面风尘地站在门外,他身后竟是还随着两位男子,却是陆尹琮和霍泰风。毕礼一怔,随即惊喜交加,拉住殷正澧的手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正澧简单说了事情经由,蓦然抬头,却见夜来怔怔地、亭亭地站在门廊处,他招了招手,笑着叫道:“夜来!”
夜来快步趋过来,望着正澧,突觉眼前之景如此不真!她眉头轻蹙,泪水外溅而出,她知道自己从今往后,都要紧紧拉着这个人的衣襟,再不放他走了!
正澧紧张地看着夜来右额上的伤,轻声问道:“你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夜来摇摇头,轻声道:“我以后再说给你,现在我只要好好看你!”她望向殷正澧的目光里满含着痴迷和深情。
毕礼大笑:“多亏听了夜来的话,昨夜没走,要不我们岂不错过!”殷正澧道:“此时当务之急,便是杀了那可恨的鞑子,然后我们离开这中书省!”毕礼道:“虽然有两位英雄,还有正澧,我们可以杀了那鞑子,但是这样做会不会有危险?”夜来听正澧要去杀伊斯得,忙地摇头,道:“不……不,你别去杀他!”正澧问道:“这是为什么?”
夜来凝望着正澧道:“我不想让你再遭危险,你要是去杀人,就又要不知道前路几何了!”
那霍泰风道:“姑娘放心,我们杀了那鞑子后,自会给你们一个去处!”殷正澧听了这话,不禁问道:“二位英雄能给我们什么去处?”陆尹琮微笑道:“是一个大哥肯定喜欢的去处!”
夜来带着他们三人找到了伊斯得的家,三人冲将进去。伊斯得的武功连殷正澧都不如,更别说还要对抗陆尹琮和霍泰风了。三人将伊斯得毙命后,掩埋妥当,殷正澧便和毕家人凑在了一处,准备一块儿离开中书省。
便在这时,陆尹琮对殷正澧道:“大哥,我们有个好去处,不知你愿不愿意去?”殷正澧道:“少侠请说。”陆尹琮微微一笑,悄声对殷正澧道:“汉人为了反元,虽九死而不悔!大哥既然已经做下这些光明磊落的大事,何不随我们一同入了帮会,做那惊天大业!”
殷正澧此时方知眼前两人是反元帮会中人,是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他喜不自胜,当即抱拳道:“兄弟今年二十有七,空有一身武艺,可是毫无用武之地。每每想到汉人屈沉在鞑子之下,心中就万分忧苦,只恨自己不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反元大业!也是运命合该如此,若不是被蒙古鞑子害了,若不是碰到了兄弟二人,我殷正澧不知还要混沌多少时!今时能蒙贵会青睐,兄弟当真欣喜若狂,心中的这个夙愿也算得偿!”陆尹琮和霍泰风见说,十分高兴。
却道夜来听了这番话,不禁道:“我也要随你一起去!”殷正澧笑望夜来,心中欢喜。毕礼夫妇在旁看着,却面有忧色。两人在旁悄悄说了一会儿话,过了片刻,这夜来母亲的眼圈儿竟是渐渐红了。
毕礼抱拳对陆尹琮和霍泰风道:“两位英雄,此番二位能相助正澧,我们全家自是高兴非常。可恕我和拙荆贪图安逸,不求风雨,恐怕这次不能随你们前行。”夜来听了这话,心里着急,毕礼接着对夜来和正澧道:“夜来相随正澧,这是一定的,正澧要入帮会,做的也是对汉人有好处的大事,志向高远!可是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就不能陪你们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来突觉父亲屹立风中,形神憔悴。听了这话,她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她自知自己是肯定要随着殷正澧的了,可是从此反元,她也不忍让父母和他们一起共赴风浪,那分别仿佛已是注定的了。她看着憔悴的父母,心中不禁一阵绞痛。
霍泰风道:“我们可以一起去的,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毕礼强作欢笑,出言婉拒,夜来和正澧心中都是一阵凄凉。
殷正澧对毕礼道:“爹,容我这般唤你!我和夜来是真的很想带着二老一起去的!”
毕礼凝视着正澧,拉着正澧的手,道:“孩子,从此往后,你们二人要相携相依,永远都不可分开!”夜来清泪在目,听了这话,不由得潸然泪落。
夜来哽咽道:“爹,妈!女儿不孝!本来就没有为二老做什么,还要这般和你们分离!我对不住你们对我的慈爱!”她和正澧双双跪倒在毕礼夫妇面前,两人都是落了泪。
毕礼夫妇忙地将二人扶起,夜来母亲泣道:“你们以后过得好好的,我就放了心!”正澧恳恳道:“妈,我俩肯定能过得好好的!我不会让夜来受到半点伤害的!”
风吹得紧,夜色微凉。陆尹琮、霍泰风、殷正澧和毕夜来四人作别了毕家一家人,趁夜乘马远去。只见月华皎皎,晕染路途,四人衣摆随风飞扬。
此时,殷正澧、赵潺湲和乔洛怯喝酒畅聊,殷正澧就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进会经历。乔洛怯听了,心中对蒙古人的仇恨更添了一层。
赵潺湲酒量不及殷正澧和乔洛怯,喝得脸上发红;殷正澧也因为忆起了这七年前的旧事,心中颇为感慨,便也有些醉意。乔洛怯看到两位哥哥都有些醉了,又想着翌日还要奔赴江浙行省,便笑道:“今日两位哥哥给兄弟接风,兄弟心里太高兴了!咱们今天的酒差不多了,先喝到这,以后还愁没有兄弟一起喝酒的日子么!”赵潺湲道:“兄弟说得对,以后喝酒的日子长得很!”三人便饮尽杯中残酒,互相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