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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尹琮和阮惜芷两人见红马过大河,都是惊诧不已。这大河再多宽广,若被这红马当作平地奔走,那过了它便也不过是倏忽间的事。这马过了河后,立上大道,转瞬间便已奔出二十几里。
蓦地里,起了场大雾,空中仿佛晕着重重水汽,又过了四十余里,两人到了一个小县城,那城门上写着“清水县”。进了县城,长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小贩。一片水雾中,只见两盏小巧精致的灯笼射出温和清亮的光芒,原是到了一家大客栈前,那客栈名曰:芙蓉客栈。
陆尹琮道:“我们且在这里歇歇,明朝再赶路,谅那张天阡过河也没那么快!”惜芷道:“便听陆大哥的。”两人进了客栈,只见那客栈前堂虽然灯火明亮,可却人影寥落,客人显是都上楼休息了。一名小二上前笑脸招呼着:“两位吃饭还是住店?”陆尹琮摆了摆手,两人径直走到掌柜处,那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斯文人,此刻正拨弄着算盘,仔细数着一日赚得的钱财。陆尹琮问道:“老板,你这里有马厩么?”那掌柜抬眼笑道:“有的,后院就有!”尹琮道:“请把我门外的红马拴好。”那掌柜连忙招呼小二把红马拴到后院去。尹琮又道:“我们两个要两间房。记住,无论什么人来问,都不要说见到过我们两个,也不要说见到过这匹红马。”那老板连声答应,陆尹琮拿出那些珠宝中的一枚宝石戒指,放在柜台上,道:“这是给您的,请您定要遵守承诺。否则,不论我们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便来问候老板。”
那老板本是个贪财之人,见到这样一枚宝石戒指早就心花怒放;更何况他见眼前这个男子英气凛然,不像是个等闲之辈,他又说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便来“问候”自己,那这显然是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自己还哪敢多言多语!当即他连忙笑道:“不会,不会!请大爷放心!”
惜芷和尹琮上到楼上,惜芷看着尹琮,蓦地想起之前陆尹琮问她未婚夫的事情。她眉尖微蹙,一缕清愁漫上胸怀。又想到陆尹琮说今夜想要喝酒,惜芷思量着,不知他现在还有雅兴否?
惜芷刚要问问尹琮要不要喝酒,却见陆尹琮望着她,怔忡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片晌,他淡然一笑,道:“阮姑娘,今夜太过不寻常了!你累了罢,快回房歇歇。”说完,竟是没再看惜芷半眼,径自转身大步回房了。
惜芷叹了口气,蹙着眉回了房。过了片晌,那客栈正要打烊了,忽地,从门外闯进了一个男子,他臂上还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这二人不是乔洛怯和怜玉又是谁!
只听那乔洛怯问道:“这里有没有马厩?”那掌柜道:“有的,便在后院!”乔洛怯道:“你快把我门外的红马拴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看到过这匹马!”那掌柜连声答应,招呼小二去拴马,心头大为惊异怎么这个人说话和前头那个男子说话一样。乔洛怯又道:“给我们两间房,不要和别人说看到过我们俩。”那掌柜面有难色,道:“大爷对不住,我们这里只剩下一间房了。”乔洛怯怕怜玉有事,心下不想再耽搁了,便道:“一间便一间,现下赶快给我找个郎中来!”
那掌柜道:“好嘞!请大爷付房钱,一间五十文。”那乔洛怯突然想起钱钞在外衣里,这外衣裹着浑身湿透了的怜玉。他轻轻将怜玉放在地上,伸手到外衣里摸钱,可一拿出来,他才发现这钱钞已经湿透了,破烂不堪,看起来是用不了了。他暗叫得一声苦,心想自己若没钱,肯定住不了这客栈了,但是怜玉又不能耽搁,他心中不由得踌躇起来。
片刻后,他抱起怜玉对掌柜道:“钱钞嘛,我走之前付给你,短不了你的!但你要是把我们说出去,我这剑可不是吃素的!”说罢他扬了扬自己的琥珀色连鞘宝剑。那掌柜看出这人好像没钱,可他这般一来,自己只得答应,不敢再多说半句言语。
乔洛怯抱着怜玉上楼,那掌柜自去找郎中来。却说这阮惜芷在房中空对着一扇屏风,半盏灯烛,心中孤寂之心顿生。她一想到怜玉如今不知死活,不由得心痛如绞,霎时之间,眼中烛火模糊闪灭,她凄然暗泣,梨花带雨。
忽地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惜芷以为是送茶的小二,打开了门,却见陆尹琮站在门外。
惜芷见了他,虽然很为自己哭泣的样子发窘,可心中竟是稍稍安定,仿佛一股暖流涌上心怀。陆尹琮看到惜芷哭了,心中一急,忙问道:“阮姑娘,你怎地了?”惜芷抹干眼泪,轻道:“没什么。”尹琮转念一想,一下子明白了惜芷为何事而哭。他道:“阮姑娘,你且放心,等我们回到湖广,一定快马加鞭救怜玉姑娘出来。”惜芷点头,感激地望着陆尹琮道:“我理会得。”
陆尹琮看了看阮惜芷,道:“姑娘,索性也无事,我们两个一起去外面转转罢!”惜芷想着之前陆尹琮不说要出去转转,现下却又来邀请自己,不由得心下笑他。她轻轻道:“好的,我陪陆大哥去酒肆坐坐,喝些小酒罢!”陆尹琮笑道:“这下甚好。”两人便出了客栈。只见大雾漫天,长街上的店铺都已然打起了灯笼,零零散散的光芒晕染出来,好像皓空里的点点星辉。
两人到一家小酒肆里坐下,酒肆里人还不少,颇为热闹。尹琮点了一壶酒,那酒保上了两个小杯,尹琮让他把惜芷面前的小杯撤去,那人刚要拿走,却见惜芷一把摁住这酒杯,秀眉微挑,嗔道:“哎,你这人真是的!我便不能喝了么?”说罢率先给自己斟了杯酒,双手端起酒杯,便欲一饮而尽,尹琮忙喊道:“慢着!”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和惜芷碰了碰杯,笑道:“有酒同饮,快哉!”说罢并未一口饮尽,而是浅酌了一口。惜芷轻笑:“陆大哥瞧不起我是不是?”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酒进了口,哪有辛辣?尽是无味。陆尹琮叫道:“好一个直爽的阮姑娘!在下失礼了。”也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惜芷哂笑道:“你是看我娇娇弱弱的,便觉得我是九曲心肠?那可错得到了底!我阮惜芷最向往的便是你们这些英雄豪杰,我待人接物,无不学着你们的来,没有旁的,就是喜欢你们这些大英雄!”说罢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尹琮看惜芷如瑶池清月一般的面颊上笼了一层绯云,素净之外,竟增娇艳;又听她一番豪爽的话说过来,更对自己的脾胃,一时对她更添爱怜。阮惜芷道:“陆大哥,我以前没喝过酒,没想到,嘿嘿,今世享不到这酒滋味了!我不知自己酒量如何,今次便舍命陪君子了。”说罢又将满杯酒一饮而尽。
陆尹琮奇怪她为何说今世享不到酒滋味了,正要相询,却听惜芷叫道:“陆大哥,你有伤,还能喝酒么?”陆尹琮微微一笑:“伤不碍事了。却不知姑娘说,今世享不到酒滋味了,这是什么意思?”惜芷苦叹一声,摇摇头,强笑道:“陆大哥伤不碍事了,这真好,那咱们今夜便喝个痛快。”
尹琮笑道:“我们刚才在那苇草荡中时,怎能想到今夜还能坐在这酒馆中喝上酒!”惜芷摇头道:“我也怀疑是梦一场!”又道:“却不知那张天阡当时怎地知道是我二人在那附近?”陆尹琮笑笑:“他猜的也说不定。”这二人哪里知道张天阡觉察出他二人在那附近的根由,竟是他们那宝贝红马落在那房子里的毛发呵!
两人推杯换盏,不觉一壶酒已然饮尽,惜芷道:“酒保,再上两壶酒!”尹琮担心道:“阮姑娘,你没饮过酒,要是一下子喝醉了可怎么办?”惜芷浅笑在容:“陆大哥,今夜我便是来和你拼个酩酊大醉的。”陆尹琮笑道:“好啊,只是你可不许醉倒啊。”惜芷道:“我好得很,怎会醉倒?”惜芷只觉酒进腹中,暖乎乎的,心中一时高兴,凑近陆尹琮悄声道:“陆大哥,我能问个事儿么?”陆尹琮也装作小心翼翼地,亦是低沉沉地轻声道:“姑娘问罢。”惜芷压低声音问道:“贵会多少位当家的啊?嘿嘿,陆大哥若怪我说话没深浅,那也不用回答我了。”
陆尹琮见惜芷对厓海会中事感兴趣,心中颇感踌躇,主要是他不想在这人人都可来的公共酒肆里说与她听。可他想惜芷是他的恩人,外加这酒肆里人多,低声说话旁人也听不见,陆尹琮便心意一转,想和惜芷说些厓海会中的事情。
他压低声音道:“说给姑娘当然不妨!敝会算我一共十四位将军。”他轻然一笑,道:“姑娘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给姑娘。酒肆里人多,我小些声音就没人注意到咱俩,不妨事的。”
惜芷见他愿意将厓海会的事情说给自己听,显然对自己没有心怀揣测,实是以诚相待了,心下不由得感动万分。惜芷低声笑问:“那谁与陆二将军关系最好啊?”陆尹琮道:“与我关系最好的嘛,是我六哥。我俩武功路数也差不多,我使棍,他用枪。”陆尹琮看惜芷果真对厓海会之事很有兴趣,便想博她一悦,于是清朗笑道:“还是我慢慢说给姑娘听罢!不劳姑娘问了。”惜芷以手支颐,莞尔一笑,道:“请君说来。”
陆尹琮轻声道:“会中不按武功高低,年龄大小分定座次,而是看进会的先后,为帮会做的贡献来安排座次。像是五哥萧亦荪,他进会时间就比较晚,可是他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立了无数汗马功劳,为人又义薄云天,大伙儿都服他,就让他坐了第五把交椅。八哥刘广致和十三弟刘广敖是亲兄弟,拼杀上阵时从来不分开的;四哥宋文璩是军师,和排在第十二位的四嫂是夫妻。”惜芷笑道:“你既叫她四嫂,我当然知道她与你的四哥是夫妻啊,这又闹笑话了。那陆大哥的四嫂是贵会唯一的女子么?她叫什么?”陆尹琮道:“四嫂是唯一的女子,姓任,只是她的闺名,我怎敢擅称!”阮惜芷尴尬一笑,道:“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陆尹琮接着道:“六哥叫殷正澧,他枪法使得甚好。七哥赵容与和十一哥赵潺湲是同乡,两人虽然是同乡,这性子可大不一样!七哥素有谋略,也是敝会军师。”陆尹琮喝了口酒,接着道:“我九哥孟伶,性子比较急,和我关系也很好。三哥霍泰风,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就是当日在新安江上和我同行之人,他是敝会的肱骨之将,敝会刚立时他便来了。还有一位将军,长我三岁,我当叫他哥哥,可是他刚进会不久,还没有排定座次,但此番在峨眉山上,我看到他来救我了!”惜芷道:“我知道此人,义龙帮的李大哥曾经和我说起过他。”
陆尹琮“哦”了一声,叹道:“义龙帮的恩情,我怎能报答得完!”惜芷亦是轻叹:“义龙帮这次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可我们却无法立时报答!”陆尹琮道:“等回到湖广,敝会定要将这四川的恩恩怨怨一并了了!”
惜芷道:“刚才陆大哥说霍三哥在贵会刚立时便来了,那贵会成立多久了?”陆尹琮道:“已然有一十五年了。”惜芷道:“这么久了,我两岁的时候便有贵会了。”尹琮道:“那这么说来,我五岁的时候,敝会就成立了。”惜芷笑道:“我这‘陆大哥’三字也没少喊吧,怎地你还拿年岁说事儿?难道你喜欢自己年纪大,快些变成个老爷爷?”陆尹琮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阮姑娘的嘴皮子好生厉害,我却不敢再胡说了。”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惜芷有些醺醺然,她浅笑着凝望陆尹琮,道:“刚刚陆大哥说贵会一十四位将军,可算上陆大哥自己,却只说了一十三位。那这剩下的一位,陆大哥怎么不说?这人还是你们的老大。”
陆尹琮道:“我们的总会主陆予思,是我的父亲。”惜芷曾经听张圭说过陆尹琮的父亲陆予思的名号,此时听来也不觉什么。她有些醉了,说话没了深浅,竟是冷不丁地问:“那张圭擒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其中缘由好像复杂得很啊!”陆尹琮听了,轻轻一笑,对惜芷道:“阮姑娘,事关重大,也与你毫无关系,这却不能说与你了。”惜芷听了,方知自己刚才说话太过造次,连忙道:“对不住,陆大哥,我说错话了,太过对你不起,我还要自罚一杯!”说罢惜芷便要拿酒壶斟酒,她醉眼朦胧,伸出去的手也是摇摇晃晃,始终抓不住酒壶。
尹琮看惜芷满面潮红,脸颊宛若盛开的艳粉海棠,她的一颦一笑映在他眼里,竟是仿佛向他心底的沉静潭渊中投下石子颗颗,晕起了重重不散的水痕。陆尹琮一笑,轻轻用手按住那酒壶,叹道:“没想到阮姑娘酒量这般好,今晚拼酒,是我输了。”
惜芷心中知道陆尹琮在让她,便吟声道:“九十光阴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阳沽酒市,拼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哈哈,今夜若不拼个酩酊大醉,当真是辜负了这如梦佳期,似水良辰。”
蓦地,门外一阵清爽凉风徐徐而至,一场清雨竟于此时降落人间。惜芷透过酒肆里的人,望着门外那雨,斜斜的雨丝织成了一道雨幕,酒肆门口灯笼的光芒晕染其间,竟形成了无数闪耀的光圈。酒肆里的人见外头下了雨,都纷纷付钱离开了,这酒肆便慢慢空落下来。惜芷见人少了下来,空虚寥落之情顿生,心中不禁漫上点点愁苦。她叹道:“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惜芷给尹琮和自己的杯子里斟满了酒,她举起杯来,望着酒在杯中轻轻地旋转,映出了酒肆里灯火的辉影,她淡然一笑,道:“我先干为敬。”便要仰头饮尽时,只觉得手背上一只手搭了上来,一股温流登时自手背涌上胸怀。惜芷知道这是陆尹琮不想让她再喝了,更何况,被这样一位身怀绝顶功夫之人的手搭住,别说她一个小女子,便是世间上也少人挣脱得开了。惜芷叹了口气,慢慢放下酒杯。
只听陆尹琮道:“阮姑娘,你刚才吟的那句诗里,满含了愁滋味,这却是为何?莫不是你还在为怜玉姑娘担忧?还是……”他沉了一口气,道:“还是为你那位未婚夫,与我同名的那位陆公子心烦?”陆尹琮接着道:“没过河时,我便要听听那位陆公子是何等样人,现下,阮姑娘还能否说给我听?”他清眸一亮,仿佛有泠泠的水波在眼底流淌。
惜芷半醉半醒之间,心想,自己已经和陆大哥共过这般多的患难,今次便将自己的事说给他听也不妨。她长吁了一口气,一双杏核眼眼波流转,如盈了半盏泠泠秋水,她轻声道:“我那位未婚夫,名唤陆隐琮。他的隐字是隐逸之隐,与陆大哥那尹姓之尹是不一样的。我与他是父母之命,就算是订了婚,我们也从未见过面。当时,就在婚礼快办的那些日子里,我们汴梁路正在征人去服徭役,说是征人,实则就是抓壮丁。凭那位陆公子父亲的官职,陆公子本是可以不用去服徭役的,可那家人不愿与蒙古人交涉,便教陆公子出去躲一下。那陆公子便去打猎,谁知在树林里碰上了要走的蒙古人,那些蒙古人便把他带走服徭役了。”惜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都是命里安排好的。”尹琮听了,又问道:“那后来呢?”
惜芷道:“后来我不想再待在家乡,又念及那陆公子是个命途多舛的可怜人,便和怜玉偷偷地离开汴梁路,一路向南找他。”陆尹琮听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道:“怪不得阮姑娘救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也如此尽心尽力,原来佳人素来情意深重。我喝了这杯酒,权作敬意。”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惜芷秀眉微挑,沉声道:“陆大哥是反元之人,难道我知道了以后不来救你?便是自己这条身家性命没了也要救你啊!陆大哥说这话,未免有些瞧不起人!再说了,区区虽是个小女子,小女子便怎样,小女子也可情意深重呵!陆大哥难道今日才知这小女子情意深重?”陆尹琮听了,心中羞惭,起身拱手道:“阮姑娘,我说错话了,请你别见怪!”
阮惜芷摇摇手,笑道:“陆大哥快坐下罢!我怎会怪你!”陆尹琮便坐下,又笑道:“阮姑娘,你接着说!这下我不打断你的话了。”
阮惜芷浅浅一笑,便将自己离开家乡的经历都说给了陆尹琮,一直说到了把陆尹琮救出来那夜。陆尹琮一路听来,或笑或叹,他听惜芷说那钟梨蓦提到过那样一场打斗,他心里知道那场打斗就是厓海会和张圭一伙人的第四场较量,惜芷口中崇拜的那个青衣男子也就是自己,当下不由得心中暗喜;他又听惜芷说新安江那夜她们遭遇危险,有一个人救了她们,听惜芷说的那人装束,陆尹琮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乔洛怯,他心下不由得暗暗感激乔洛怯救了惜芷;他听惜芷说到如何和义龙帮共谋去救他,心中又是感激惜芷,又深为义龙帮的高义而感动,心里不禁想着将来怎生报答他们。
惜芷说完,道了一声:“后面咱们两个就一路了,你也就都知道了。”尹琮叹道:“原来你当时在那大峡谷里是这般误会的!这可当真是天大的巧合了!”惜芷道:“你不笑我愚钝?”尹琮道:“我若笑你,谁来救我?”惜芷脸一红,道:“救你出来,浑不是我一人的功劳呵!”
惜芷问道:“那位尹夫人,她与陆大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尹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觉得看到那位夫人,我心中就有种别样的感觉。”惜芷道:“这也奇了。”
尹琮笑道:“不知阮姑娘可否把你套中的那婴孩摆件给我瞧瞧,我想看看这寄予了姑娘心意的摆件到底是何模样!”惜芷笑道:“在包裹里,我回客栈便拿给陆大哥看。”
陆尹琮心中踌躇着一句话,此时他问道:“那阮姑娘对那位……那位陆公子,可说是没有……没有男女情意?”惜芷点头叹道:“我与他连面也没见过,何谈男女情意!就是真找到了他,我也不会嫁给他。”尹琮听了这话,心头登时畅快,竟是不自禁地脸现喜色,他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接着问道:“那阮姑娘还想去找他么?”惜芷怔了半晌,蓦地望着陆尹琮叹了口气,道:“他自有他的命,这做徭役是他的命数,谁人也改变不了。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便是要他做些徭役也累不坏!”陆尹琮道:“阮姑娘能这般想也是好的。”
惜芷又要拿酒,尹琮见她面蕴愁色,轻轻按住酒壶,道:“说了这般多,阮姑娘好像还没道出自己的愁事。”惜芷苦笑:“确是如此呵!”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只是我愿意同陆大哥说这桩愁事,陆大哥真的不会笑我么?”陆尹琮道:“怎会?我会帮阮姑娘分忧的。”
阮惜芷轻道:“这却怎么分忧?”还是说道:“我在家乡时,曾经读过私塾,我很仰慕我的私塾老师。我……我很喜欢他。”尹琮听了,心中一沉,不由得凝神屏气听她说。惜芷道:“我曾经和他委婉地说过心意,可……可他不理会我。可能先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尹琮听了,心中有气,不禁道:“他瞧不上你,便是这人空生了一双眼睛。”惜芷摇头不语,便要拿酒来喝,尹琮见她眉尖蹙着,这次便不再拦她。惜芷一连饮了数杯,轻轻呢喃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陆尹琮见惜芷对那人是一厢情愿,心头不禁稍宽。他劝道:“阮姑娘,依我看来,既然那人对你无意,你何苦念念不忘,空作烦恼?哎,这又算得了什么烦恼!”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惜芷道:“他是那般有才,生得也很俊朗……”阮惜芷当真是喝醉了,否则依她害羞的性子,怎会和陆尹琮说这些!陆尹琮心中一动,不禁凑近来笑问道:“比我生得还俊朗么?”惜芷哈哈一笑,道:“比你俊朗!比你俊朗!”尹琮道:“我还真得见见你这私塾先生!”惜芷将这烦心事说了出去,心中实是宽慰不少,她笑问道:“你见他做什么?”尹琮道:“你说他瞧不上你,我要看看他眼睛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得给他治治!”惜芷醉眼迷离,笑道:“他眼睛好得很!他什么都好!”酒劲儿猛地上头,惜芷一阵晕眩,尹琮的面孔渐渐在眼中重叠成无数光影,她浅浅一笑,竟是下意识道:“可是……可是,和陆大哥在一处,我很高……高兴,很……很痛快!”
尹琮突然听到惜芷说这句话,心中砰砰乱跳,又惊又喜!虽然看到她醉眼迷离,说出来的话大抵自己是不知道了,可是素来“酒后吐真言”,这话绝对无假!陆尹琮不禁喜从心来,猛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