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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吹,青石巷陌。杨柳青青,湖水齐平。栏杆处,小桥旁,小亭下。微微凉风拂过,夹杂荷塘的细细清香,搅动着夏日的炎热。丹红色石柱两旁,垂着薄薄的桃花色轻纱。
这是穆巧巧第一次走进皇宫,宫里的御花园景致果然绝妙。她俯下身子,望着池子里的鱼儿嬉戏,一时欢快的不知所以。硕大的荷花在青青荷叶的遮掩下,越发的亭亭玉立。
在巧巧的印象中,她总不会忘记。是燕姐姐带着她走入皇宫,也是燕姐姐的缘故,她才认识了现在的夫君,为了报答燕姐姐的这份恩情。她决定帮助燕姐姐,询问有关蝶儿身份的问题。
毕竟蝶儿不认识她,也还是好说话的。巧巧摇着团扇,倚在美人榻上纳凉。嗅着空中浮动的暗香,陶醉其中。彼时一阵细小的脚步声朝这里传来,巧巧微微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向这里走来。
“你就是巧巧?”蝶儿走到亭子下,看到了一个衣着湖绿色纱衣的女孩子,便试探性的问道,“昭仪娘娘现如今在哪里?”听蝶儿的语气,倒像是很关心江苓嫣似的,毕竟是往昔的主子。
果然如燕姐姐猜的没有错,蝶儿仍旧是江苓嫣身边的人。虽然投身在婉凝身边,却是心念旧主。蝶儿如今这么一问,巧巧心里有了数儿:“她即便再有错儿,你也不该弃她而去,好歹主仆一场……”
“你不明白,”蝶儿叹气道,“听说她被燕姑娘关在东阴宫,就是萧守卫也不让进去看。你说你在东阴宫服侍,可曾见到她了?”蝶儿一脸的担忧,看样子似乎与江苓嫣,又没有多大的联系。
婉凝让巧巧假扮东阴宫的侍女,接近蝶儿,就是打探蝶儿的身份。然后好弄清楚,这个蝶儿与左相究竟是何关系。为什么楚云昭和青鸾出宫,蝶儿就会去通报,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巧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当初走了一个尺素,好容易留你在身边。偏巧你又不去看她,哎——”“我也是迫不得已呀!”蝶儿急急地打断巧巧的话语,坐在她身边到,“让我见见她,她会谅解我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定然是蝶儿有事瞒着江苓嫣。不然怎么会说迫不得已,还非要见到江苓嫣不可。只是蝶儿支支吾吾不肯开口,着实让巧巧心里也很是焦急,却又不好被蝶儿发现。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帕子和一只花钿,问道:“这些物件儿可是你的?早先被燕姑娘发现,我就偷偷拿了回来。现在若是交给她,或许还可留个念想。”巧巧故意这么说,看看蝶儿会作何反应。
“你是说,燕姑娘都发现了?”蝶儿看着眼前的帕子和花钿,一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有些苍白:“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都是皇上和太子殿下授意的,我只是,只是——”
原来当初楚君颢在世的时候,便已然洞察了后来之事。他早就知道燕婉凝的计划,不肯对朝政之事罢休。却无奈自己对她一往情深,难以下手。唯有派遣蝶儿,去到燕婉凝身边做眼线。
关于宫里和燕婉凝的一言一行,通通再告知于远在蜀国的太子楚云宏。也算是日后楚云宏登基,也好随时掌控燕婉凝吧。说到底,蝶儿只是一枚棋子。同样的,左相也是。
“那么,让你指认江苓嫣为谋害皇后和公主的凶手,也是假的了?”“是皇上的权宜之计,”蝶儿无奈的点头道,“昭仪娘娘也不知道的……我无颜见她,可是我,我真的没法子呀……”
白云悠悠,浮动万里晴空。荏苒年华,记载那一念的相思牵绊。枝头偶然间,可以听得到蝉儿的叫声。鸟儿扑楞着翅膀,站在林间叽喳叫着。一方绣着蝴蝶的图案,在此刻显得颇为苍白。
巧巧看得出来,蝶儿也是无奈之举。“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甘心平庸的人,”蝶儿深深吸了口气,转而告诉巧巧,“当初跟在昭仪娘娘身边,就是为了得到主子的信赖,从而一跃而起。”
“只是后来,燕姑娘逐渐得宠,让我改变了方向,”蝶儿望着远处,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两边同样的恩宠,让我有些犹豫不决。”于是蝶儿一直都在徘徊,不知自己该停留在何方。
不过很快,蝶儿发现跟在燕婉凝身边,几率更大一些。江苓嫣只会抱怨,而燕婉凝还学会了朝堂中的权谋之术。一个女子获得帝王恩宠着实不易,更何况渐入朝政,燕婉凝让蝶儿佩服之至。
“跟着燕姑娘,会有更大的希望,”蝶儿自嘲道,“她是御前侍女,又曾推举太子殿下。我总要为我的后半生考虑,我才十八岁呀——”恰逢楚君颢给了她这么一个任务,让蝶儿顿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听到蝶儿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巧巧的心里。也是明白了事情缘由,蝶儿的所作所为,皆不过是为了自己。幽幽深宫埋葬多少青春年华,蝶儿不会认输与命运,才会这般作斗争的。
就好像是现在的燕姐姐,当初在宫里受人欺负。而今不管错在哪里,都只是为了活着。巧巧轻轻抚着蝶儿的后背,安慰着:“你其实心里,也舍不下昭仪娘娘,对么?”
蝶儿轻轻点头,看着巧巧关切的眼神。仿佛找到了当年在尺素身边,那份姐妹亲情。原本还吞吞吐吐不肯开口的蝶儿,在巧巧的关心下,吐露了自己内心的苦衷,感觉舒坦了许多。
“这么说来,昭王爷和慕青鸾出宫的事儿,也是你说出去的?”巧巧捏着那方帕子,等待着蝶儿的回答。一时之间,周围静寂了。蝶儿更是苦笑了一番:“太子殿下在蜀国,总不会希望,宫里多一个人与他争皇位吧……”
说来说去,都是蝶儿的自作聪明。她想趁着楚云昭出宫的空当儿,故意告诉给管教姑姑莲衣。如此也可让楚云昭的人生,多了一个污点。然后被楚君颢知晓,楚云昭的印象就会很差了。
原本不是楚君颢的授意,不过是蝶儿想要邀功请赏罢了。谁知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倒是让燕婉凝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真是自作自受。“左相呢?”巧巧继续问下去。
“他也是皇上授意的,”蝶儿叹道,“皇上知道太子是燕姑娘扶持,害怕将来燕姑娘依仗太子的势力。索性派了左相做昭王爷的师傅,也是有意让昭王爷做太子,算是对燕姑娘的一个警示……”
到此为止,所有的疑惑,全部解除了。左相一直跟燕姐姐作对,并非是他的本意。一切都是楚君颢一人,楚君颢为了东麓的江山。不惜置换太子,不惜让燕婉凝误会重重。
楚君颢对婉凝一面依依不舍,一面憎恨她的夺权。爱恨纠葛之间,唯有派了蝶儿收集证据。告诉楚云宏,好让楚云宏有所警惕。世人以为权爱可并存,谁知到头来,不过是权利终究占了上风。
翠峰如洗,夏雨绵绵。长廊曲折,水塘碧波涟涟。一朵栀子,舞动倾城。青砖绿瓦,凭栏添风景。燕儿双双,雀儿声声。琉璃瓦,鸳鸯锦。东麓皇宫的大殿乾元殿,却是一阵沉闷。
很多年以后,当婉凝回忆起这段往事。仍旧会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大殿的情境。乾元殿内的大臣一个个面带怒色,看着婉凝的眼神,好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
当众位大臣殷殷期盼,等待着上朝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太子,不是左相,不是昭王爷。而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女,燕婉凝。如果婉凝还是原来的御前侍女,也还罢了,偏偏已经离开了皇宫。
“皇上病重,太子在蜀国为人质,那就应该有左相主持大权,”朝中大臣有人不满道,“燕姑娘如今站在朝堂上,一个女子,这算什么?”他的一句言语,让下面的所有人也都议论纷纷。
这个说:“牝鸡司晨,朝堂之上本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那一个连声摇头:“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另一个随声附和:“古有则天女皇,今朝莫非又要出一个女皇帝不成?”
众人议论的声音,传入婉凝的耳内。她虽是双眼模糊,看的不甚清晰,却仍旧是心里明白。必然是朝臣不服,所以才会对她说三道四。她早就料想得到,会有如此结果。
她索性也不怕,而是等所有人议论完之后。方才开口道:“如今皇帝龙体有恙,需要静养。一切朝政之事,需要诸位大臣同左相大人商议,上了折子等候皇上批阅才可——”
“老臣已经去往御医去查证了,并无皇上诊脉的记录,”许久不言语的左相,缕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燕姑娘若是要撒个谎,也还没与学会呢吧。”听到左相这般说,下面的人也跟着点头赞同。
“难道皇上的病情,还需向你来汇报?”婉凝的声音高高扬起,很明显是用气势镇压场子。她知道自己一个女子,根本不可能斗得过这帮老臣。然而事已至此,她只好如此了。
不想左相听到婉凝如此解释,便向诸位大臣宣言:“必定是这妖女蛊惑人心,软禁了皇上。而且现在萧易寒把守皇城内外,可见皇上有危险!大家随我一起,进宫面圣——”
追随着左相的脚步,许多人也都表示同意这种做法。一时之间,朝堂上乱哄哄一片。王连瑛也是制止不住:“左大人何必呢,皇上委实在养病,实在不宜惊扰了呀!”
“哼!”左相看到王连瑛,不觉冷言,“你的侄女儿是燕婉凝的侍女,你自然要护着她!枉费了这几年皇上宽待与你!”左相不顾王连瑛的劝诫,硬是要闯宫不成。
殿堂后的纤云见此,连忙吩咐一个小宫女,尽快去通报宫里的梁玉珍。梁玉珍身为贵妃娘娘,又是昭王爷的母妃,一定可以镇压局面的。正当殿堂上乱糟糟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左大人,别来无恙?”
声音长长,夹杂着浓厚的京都口音儿。纤云拨开人群,看到了一袭青团锦缎的元易斌。可还真是救星呢,纤云忙跑到婉凝身边,笑着说道:“这下咱们有救了!元大人来了呢……”
夏日炎炎,可以听得到蝉儿的鸣叫之声。殿堂上因为元易斌的的到来,暂时安静了一些。元易斌早就料到婉凝会有这么一天,遂等了许久。就是为了当初,婉凝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记得婉凝曾经说过,只要自己肯帮助她,就会给自己报了汐月枉死之仇。秉持着这个诺言,元易斌才会站出来:“皇上急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诊脉。这点消息,不需要对左大人说吧?”
这道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元易斌本就是宫里的御医。当初离开皇宫,是为了死去的妹妹汐月。而今再度回宫,也是为了给汐月讨一个说法。而且他本就是来,给楚君颢治病的。
“所以御医处,根本不会有记录的,”婉凝随后说道,“皇上是想着,尽快恢复龙体。而且元大人医术高明,宫内人尽皆知。”“据我所知,元易斌早就不是宫内御医了!”左相冷冷道。
正当婉凝回击的时候,却看到左相指着婉凝,对众人道:“都说红颜祸水,足以乱国。而今燕婉凝便是红颜祸水,还有元易斌!”当初左相就与婉凝不和,而今更是愈加剧烈。
不过还好,婉凝早先安排了萧易寒,控制宫内的御林军。所以左相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只是左相权利较大,还不可以对他动手。婉凝有些纠结,应该找一个什么理由才好。
“左大人言重了,”梁玉珍的声音传来,所有的人纷纷跪在地上。婉凝心下欢喜,梁玉珍来的正是时候。但见梁玉珍缓步而上前,看了一眼婉凝,意思是要她放心。
“才刚本宫去看了皇上,”梁玉珍扯谎道,“陛下也是吃了药正在休息,左大人如果这个时候去的话,任谁也是担待不起的——至于燕婉凝,是皇上特意吩咐,出来主持大局。”
不想左相听了,立刻反驳道:“大局?什么大局?皇上和太子还在,昭王爷也在,她一个小小侍女,究竟要做什么?”是呀,此时此刻,总不可以对众人说起,楚君颢驾崩的事情。
“皇上身感不适,想念太子,故此派遣燕婉凝前去慰问,”梁玉珍慢条斯理到,“当初燕婉凝与太子关系甚好,这才派了她。诸位大人有什么疑问?”她看着婉凝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言外之意,是告诫左相。婉凝会离开一段时间,自然这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婉凝好容易回到宫里,又岂会轻易离开。她一直都在等,等着太子回国。等着恢复东麓昔日的宏图霸业。
“既然如此,老臣无话可说,”左相心有不服,“不过这段日子的折子,可否都是堆积如山?老臣身为皇上的恩师,可否代为批阅?”“自然可以,”婉凝抢先答道。
这样一个老臣,婉凝还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朝堂之中,大部分都是左相的人。婉凝所要做的,是尽量秘不发丧,尽快等到太子回国。她背负一些“夺权”的骂名,也算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