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风雨夜婉凝噩梦 营帐处萧兄力争

冰雪蓝琪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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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起,秋雨落,秋草黄,耿耿秋夜长。菊花败,芙蓉老,荷叶残,淡淡木槿醉。薄薄秋月圆,融融夜色纤。且记一点岁月稠,莫倚高楼。栏杆处处生凉意,谁念深秋故人还。

    安静的暖阁内,一点烛火,点亮桌案处那一方光明。窗外风雨细细,婉凝不觉起身去关窗子。此时窗外雨雾迷蒙,宫苑中的花草也笼罩其间。远远望去,像是一幕柔软的回忆。

    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正阳殿的栀子开的怎样了。她穿了件披风,提着灯笼沿着长廊走去。怎么隐约之间,正阳殿内仿佛是有烛火在摇晃。下午的时候,婉凝已经打扫了房间,锁好了门子的呀。

    当她拿着钥匙,轻轻叩开大门的时候。房间内一股暖意袭来,让她的心头不禁猛然一颤。莫非是楚君颢回来了?可他不是在封丘,若是回来的话,宫里也早该预备下的呀。

    殿阁里除了烛火晃动的声音,好像还有淡淡的呼吸。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拂过软软的杏黄色纱帐。抬眸的那一刹那,不觉让她怔在哪里。桌案的后面,可不是那个熟悉身影,不是楚君颢,还会有谁?

    还是那个孤独的身影,还是那方明亮的烛火。楚君颢依旧伏案批阅折子,一切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日子。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只是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唯恐惊醒了这个好梦。

    “凝儿,朕的米酒呢?”他的声音回荡在殿阁中,如梦似幻。婉凝这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挪动着步子,朝着桌案处走去。是了,是楚君颢的声音没有错。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小小的火炉,熬煮着浓郁的米酒。四散开来的酒香,在秋雨夜中越发温暖。婉凝将米酒放在桌案处,然后仍旧是安静的站在一旁。是梦吧,婉凝静静的看着楚君颢,再也不曾离开。

    “朕的心呢?朕怎么没有了心?可还怎么喝凝儿做的米酒?”他忽然用手胡乱摸着自己的心口,不断的自语。及至找了半天,方才从桌案上拿出一把刀子,割破了自己的心口。

    但见楚君颢的心口一片鲜血,很快洇透了他的衣襟。他却将手儿托着那颗跳动的心,笑着递给婉凝:“凝儿你看,朕的心找到了……”心儿在他的掌心间怦然跳动,沾染了桌案上的烛火。

    “楚君颢,楚君颢!”婉凝看着那颗心儿血红如注,不觉大惊失色。她紧紧的抓着楚君颢的肩,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没有了心,可还怎么活着。她颤抖着手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正当她满眼含泪,哭着要喊人救命的时候,却被楚君颢堵住了嘴唇:“嘘——你别喊,我如今就要死了,这颗心交给你保管,万不可被其他人知道。我只对你说,凝儿你要替我管着……”

    “不,不——救命,救命——”婉凝一声惊呼,却是浑身冷汗涔涔。她慌乱的睁开眼睛,点上烛火。便要去寻楚君颢,寻楚君颢失踪的心。此时窗外起了闪电,晃得天空发白。

    鸡鸣五更,风停雨住。宫苑里的花木,早已枯萎凋零。荷塘上的露珠轻轻摇晃,荡漾着秋日的色彩。梦里的那颗心儿,仍然在跳动。当婉凝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

    她揉着发痛的额角,只觉着浑身都有些乏力。猛然之间,她忽然想起了楚君颢的心。鲜血淋漓,楚君颢说过让她保管的。如今去了哪里?她便赶忙要下床,去正阳殿找楚君颢。

    只是她的身子尤为酸软,才只一下床来,就跌倒在了地上。幸而莲衣随后赶来,将她伏在了软榻上。又拿来一杯安魂汤,对她说道:“昨儿我哄了鸾儿刚睡下,就看到正阳殿有烛火,没想到姑娘在里面……”

    这么说来,昨夜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了?婉凝慢慢的喝着安魂汤,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个可怕的梦境。梦里的楚君颢,将自己的心儿掏了出来。血滴在烛火旁,泛出一片腥红。

    “不行!我要去找何静!”这些日子在宫里,封丘那里没有消息。何静这里也不大进宫,左相照旧去上书房教书。朝臣的折子,暂时有左相和其他几个大臣代为处理,一切照旧。

    不过,婉凝只是觉着四周太过安静。安静的太过平常了,难道说封丘一切正常?可是为什么,昨夜的那个梦境,如此真实。她伸出手来,看着指尖的虚无,终还是决定,先去正阳殿看个究竟。

    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殿内虽然没有人居住,却是干净整洁。自从婉凝住进宫里以来,她每天都会来这里,收拾整理。难道是昨夜,自己太过想念楚君颢,方才一个人来了这里么。

    “姑娘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莲衣在旁安慰道,“若是有了消息,纤云定会第一个传信儿的。再者说来,姑娘不是派了萧守卫去护君?自然不会有事儿的,姑娘放心好了……”

    当初派遣萧易寒前去,为的就是有个万一。而今听莲衣这么说,婉凝焦躁不安的心儿,终是安静了下来。她慢慢走出正阳殿,任凭秋风吹拂着自己零乱的心儿,吩咐莲衣道:“你让何静进宫,顺便把蝶儿也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昨夜的梦境,太过真实,亦太过让婉凝感到后怕。她总不能待在宫里,什么都不做。她本想着前去封丘,却又怕楚君颢误解。倒不如在宫里,趁着江苓嫣不在,暂时稳固住自己的势力。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莲衣离开的背影。遂这才关好门子,一个人沿着宫苑小径,慢悠悠的散着步子。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兼职御前侍女总归是没有时间,而今闲下来算是有了时间。

    如今已然到了深秋,宫中的花木大抵凋零的差不多了。纷纷然落下的黄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婉凝来到湖边的时候,水塘中的荷花也败了。唯独剩下一些水藻,还在随水波荡漾。

    太湖石旁,古松老柏。隐隐间,透露着秋日里的色彩来。婉凝轻轻抚着太湖石上,石匠雕刻的细小花纹。一面慨叹石匠的高超工艺,一面欣赏这太湖石的完美杰作。

    彼时湖水的对岸处,走过去几个大臣。看他们的方向,像是朝着上书房而去。怎么这个时候,那些大臣去上书房做什么,而且这里又属于后宫领地,他们难道有什么秘密?婉凝想着,便随后跟了过去。

    星夜低垂,暮色沉沉。一方秋日晴空,笼罩着一片寂寥的月。古柳高槐,尚且残留着夏末时的余温。月白色的营帐下,是江苓嫣一张苍白的脸。此时萧易寒正守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还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栀子花开的静谧安然。萧易寒正同婉凝一起,站在廊檐上欣赏那朵盛开的栀子花。却看到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子,朝他们走来:“给我让开!以后这座小院,就是我的了!”

    那个时候的江苓嫣,双手插着腰,一副她是主子的模样。风儿吹过,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萧易寒颇为疑惑,却听婉凝疑道:“她是我继母的女儿,江苓嫣,比我小一岁。”

    从那一刻开始,江苓嫣就走入了萧易寒的视线。在萧易寒的眼里,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常常是为了闺阁中的小事儿,和婉凝争吵不休。一旁的婉凝,也只是忍气吞声。

    记得有一次,萧易寒要去兵营里练兵。当他一身戎装出现在江苓嫣面前的时候,她非要吵着也要跟去军营。萧易寒不许,她便女扮男装,悄悄的跟在萧易寒的身后,一直跟在军营里去。

    也是在那个时候,江苓嫣才从萧易寒的身上,学到了不少兵家之法。本来萧易寒以为,江苓嫣是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姑娘。可是接下来,她竟是拉拢兵营里的人叛乱,让萧易寒大惊失色。

    接下来江苓嫣入了宫,却又不甘于寂寞。竟然答应帮助梁王做皇帝,暗里联合西戎部族攻入京都。她江苓嫣好从中渔利,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引狼入室,只好被迫流落街头。

    关于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婉凝告诉他的。他当初只是想着,将婉凝从宫里救出来。才会帮助江苓嫣,哪里会想到江苓嫣的私欲如此之重。后来交出西戎的余孽,以此再度平安回宫。

    然而江苓嫣的欲望并未消散,她要做皇后的心,谁都无法阻拦。哪怕是后来被逐出皇宫,贬为庶人。竟然也妄想着,能够如往常一样顺利回宫。比如说这次在会盟上,一锭小小的金子就要妄图脱罪。

    这次若不是萧易寒站出来替她说话,只怕是江苓嫣性命难保。因为萧易寒兼顾护君之责,楚君颢不会对他那样的。想到这里,萧易寒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满怀关切的看向江苓嫣。

    草荇虫鸣,露水薄凉。江苓嫣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旁的萧易寒满心喜悦:“嫣儿,嫣儿,你怎么样了?嫣儿……”他一面替她拭去额角的汗渍,一面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是江苓嫣的堂兄,如果她有什么错,就让他一力承担好了。可是此时的萧易寒,却是忘了他的阿凝,曾经就被江苓嫣所害。此刻的萧易寒,只是希望他的嫣儿能够平安。

    周围静极了,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彼时江苓嫣的嘴唇慢慢蠕动,断断续续的喊着:“水,水……”听到她有了清醒的意识,萧易寒大喜过望。他忙端了茶水,递到她的唇边。

    直到看着江苓嫣将茶水慢慢喝下的时候,萧易寒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又抚了抚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了满身的汗水,幸而当时萧易寒及时救下,不然后果很难设想。

    天边一道模糊的白光,是月亮慢慢沉入东山的倒影。像是环绕在山头的一抹云彩,将此时的黑夜,渲染成一抹美丽的色彩。“萧大哥,你这样做,对得起燕姐姐么?”梁玉珍的声音,回荡在营帐外。

    当初入宫为贵妃,梁玉珍就曾得到萧易寒的格外照顾。及至后来遇到婉凝,更是对她亲如姐妹。梁玉珍对婉凝甚是感激,后来得到婉凝的帮助,这才成功脱离皇宫,此番她就是要为燕姐姐打抱不平。

    谁知萧易寒念着所谓的兄妹情谊,竟是对这个江苓嫣分外照顾。梁玉珍气不过,便趁着夜色来找他。月色在山头处,留下最后一点颜色。将天空染成一半灰白,一半漆黑。

    篝火旁,是萧易寒如玉雕般的脸庞。他没有对梁玉珍说些什么,只是用手中的小木棍儿,撩拨着篝火。火苗燃烧得更旺,跳动在苍茫的夜色中。梁玉珍气呼呼的起声道:“枉我信任你,才认了你做大哥的!哼!”

    “嫣儿她,是我的堂妹,我总不能不去管,”萧易寒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慢慢开口道,“何况今日这般情形,是我纵容了她。我心里有愧,理应替她承担这所有的罪责……”

    谁知梁玉珍听了这话,不觉住了脚步。转而回过身子来,指着营帐里的江苓嫣道:“替她承担罪责?萧大哥,你莫不是疯了吧?”梁玉珍实在是不明白,萧易寒怎会如此照顾那个女子。

    现在封丘这个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萧易寒不仅不彻底解决,反而封锁消息。难怪后来婉凝回忆说,那段时日京都如此安静。没有信鸽飞入,也没有信使飞奔,原是萧易寒的缘故。

    可是萧易寒也曾经解释过,如果不封锁消息的话。天下势必会大乱的,陈国和东麓都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蜀王又对东麓皇帝动手,必然也会加入战争。到时候烽火弥漫,遭殃的又是无辜的百姓。

    “这个理由勉强合理,”梁玉珍压下怒火来,慢慢坐在草地上,思虑道,“可是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去害什么陈国公主?江苓嫣难道是想着,我们陈国会助她做上皇后的位置?”

    “我已经说过,凶手不是嫣儿,”萧易寒一再强调这个问题,他知道江苓嫣罪行多端。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她。而且也已经查处了证据,是兵部的王启波才对,江苓嫣是一直替罪羊罢了。

    不然萧易寒怎会理直气壮,站在陈国国君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今他是想着,等到带着江苓嫣回国后,就向楚君颢说明情况。等到情况调查清楚,他便会带着江苓嫣一起归隐山林。

    当他说出这样的想法后,却遭到了梁玉珍的极力嘲讽:“带着她归隐山林?那我燕姐姐怎么办?萧大哥可曾想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破坏了陈国和东麓的友好盟约,你怎能这么自私?”

    听闻梁玉珍说起“自私”这个词语,萧易寒的心头很不是滋味儿。关于这一点,他的确是想过的。可是当初他答应过江苓嫣的母亲,会好好照顾她。这份信任,他总不好辜负。

    只是想起婉凝,想起自己的发妻,还在期待着自己的归来。他的心里更加纠结,一个是他的堂妹,一个是自己的爱妻。左右权衡之下,他都无法割舍。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到时候会有法子的。

    “萧大哥重情重义固然好,可是如今却舍弃家国社稷,玉珍真是看错了你!”梁玉珍的这番话里,满含着对萧易寒的无限遗憾。看着她愤恨离去的背影,萧易寒也只能是默默道一句“对不起”,算作是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