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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芳菲尽,雨落桃花开。碎玉琼林处,几点东风来。大青山谷溪水潺潺,野花遍野。鸟儿在枝头鸣叫,唤醒着一季的黎明。玉阶上铺着一层鲜红的地毯,一直蔓延到山脚下。
坐着一乘小轿,往东南方向又走了几里地。方才到达祭祀的场地,远远望着,一处高高的祭台兀立其间。上面插着许多彩色的旗子,随风飘扬。周围有许多的文武官员,还有许多的百姓围观。
下得轿子来,侍女为婉凝理了理云鬓。婉凝这才迈着轻盈的步子,随着王连瑛的指示,前往祭台的另一侧。此时天气晴好,云朵儿飘零。婉凝环视四周,人虽然多却是鸦雀不闻。
停了一会儿,便听到两旁传来号角的声音。那是祭祀大典开始的喜乐声,声音悠扬,韵调优美。回荡在山谷中,召唤来许多的鸟儿一起高歌。婉凝看到,一身玄色衣袍的君颢走向了祭台。
当君颢缓步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婉凝才看清了君颢的面容。但见君颢穿着祭祀时的衣袍,玄黑色衣袍上,用朱红色丝线,绣着九天玄鸟。衣袖处,用银白色绣着的绲边。
不知为什么,婉凝觉着很是熟悉。忽然想起了自己初入皇宫的时候,被罚至浣衣局洗衣服。第一件洗的衣袍,就被自己不小心烧坏了。那时的婉凝吓了一跳,极其小心的缝补了一番。
大约这件衣袍,就是自己烧坏的那一件了。不然怎么看着,如此亲切呢。再回过神来看着君颢的时候,他已经走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婉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君颢严肃的神情。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着一副近乎冰冷的俊眼修眉。可是在婉凝看来,却是如此温婉多情。这才是一代帝王,所应有的霸气才对。但见君颢头顶带着冠帽,帽子下垂着十二冠冕。
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婉凝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近乎失去节律的心。那一刻,婉凝很是庆幸自己是侍女而不是妃子。别说是妃子,就是皇后也没有机会,来参加这样的盛典呀。
有风吹过来,婉凝额角的青丝来回拂动。她不觉伸出手来,轻轻勾在耳边。此时音乐声慢慢停了下来,婉凝抬起头。看到君颢已经站在了高高的祭台上,在导引官的指示下,对着祭台叩拜天地。
“一祭皇天,惟愿社稷国泰民安!”导引官的声音拉得很长,慢悠悠的回荡在山谷。婉凝也跟着众人跪下,随着君颢一起将双手高高举起。然后慢慢的叩拜下来,双手按在地上。
“二祭后土,惟愿社稷五谷丰登!”紧接着,又是第二次叩拜。正当婉凝预备着,第三次叩拜的时候。却听到导引官的喊道:“礼成——”她这才慢慢的被侍女扶起,抚了抚衣衫上的尘土。
谁知此时侍女忙制止下来,低声道:“典礼上沾染的尘土,不可以被拍掉的,姑娘怎么的忘了不曾?”是了,记得来的时候,王连瑛曾经交代过。婉凝忙停下了手,任凭手掌上尽是尘土。
随后,婉凝看到导引官拿着一只碗来。对着君颢的身上和头上,洒了几滴水,寓意着君王承受天恩之露。君颢才慢慢的站起身,上了三炷香。随着青烟的袅袅飘散,又开始进行了下一项——君王亲耕。
春耕大典上的活动,一共分为四项内容。第一项是祭祀大典,第二项是君王亲耕,第三项是与民同耕,第四项便是再拜天地,返回皇宫。整个活动下来,总共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呢。
而今东麓经过了一场宫廷政变,百姓的生活变得有些拮据。尤其是西戎霸占京都的时候,许多的土地都被侵占。虽然经过了三个月的休养生息,却也依然颗粒无收。
这次大典开展的恰是时候,许多百姓念着去年京都发生瘟疫的时候,君颢曾经与民共同抵抗的原因。对君颢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纷纷赶来大青山谷,祈祷着来年的丰收。
此时婉凝就站在百姓中间,听着百姓们对君颢的议论纷纷。心里甚是开心,原来在百姓的心中,君颢是一代明君呢。如果春耕顺利进行,那么君颢的威望会更加高了。
“快看,皇上来了!“百姓们纷纷涌上前去,围着从祭台上下来的君颢。但见君颢微微露出笑意,然后向百姓们招手示意。婉凝在远处看着,顿时觉着君颢就是东麓的天。
君王亲耕,就是帝王换下衣衫,走到百姓们中间去。婉凝之前听说过,只是她没有想到。君颢再次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她险些没认出来。可是君颢么,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褪下华美衣装的君颢,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了。土黄色汗衫,青灰色长裤。腰间系着一根粗糙的腰带,发鬓间的梅玉冠也没有了,只有一根普通的青丝绳子,将头发简单的挽了起来。
此时百姓们更是将君颢围得水泄不通,都说着要为君颢耕种。或者是为君颢扛起锄头,可是君颢却是婉言谢绝。待王连瑛驱散了百姓,君颢方才一个人扛着锄头,来到这块儿厚实的土地上。
土地上,是百姓们辛勤耕种的希望。君颢狠狠用力,将脚下的土地犁开。以便于播种,每撂下一锄头。百姓们都欢呼一声,仿佛君颢带给他们的是,来年的五谷丰登和风调雨顺。
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个村妇。同样的扛着锄头,与君颢一起走向那块儿夹杂汗水的土地。“小妹妹,明天才是与民同耕呢……”君颢正说着,却听到了婉凝的声音传来。
“非要等到明天么?”婉凝弯下身子,也学着君颢的样子锄地。君颢不觉正眼,看着换了衣装的婉凝。也是好半天,才认了出来。婉凝穿着玫红色衣衫和裙子,连头发也都挽了个粗粗的辫子。
君颢那束灼热的目光,看的婉凝都有些脸红起来。她忙低下头来,继续着手里的锄头。君颢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觉浅浅的笑着。随后,也跟在婉凝的身边,耕种起来。
此时太阳升了起来,到底是春天暖和的时候。婉凝只是动了几下锄头,便累得浑身大汗淋漓。腰板也开始微微泛酸起来,要知道,她可是第一次下地干农活呀。
再回身看着君颢,却是干得越发有劲儿。婉凝不觉慢慢走过去,抽出腰间的绢帕。轻轻为君颢擦拭了额角的汗渍,轻声道:“歇一会儿吧……”满山的草芽儿萌动,铺满了山谷。
阳光正好,照映在这片土地上。此时婉凝与君颢携手,坐在树下歇息。婉凝用小手绢,为君颢撩起凉风,开怀的说笑。若不是帝王和侍女的关系,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与君颢平淡的生活着。
四月的时节,栀子花开的很是繁茂。聘聘婷婷,萦绕在花枝间。洁白如雪,皎洁如月。风过处,宛如轻盈的乐曲般缥缈。正阳殿很安静,日影疏疏落落的透过木格窗。
这几天江苓嫣的心里,是越发喜欢青鸾起来。所以便时常来到正阳殿,看着青鸾可爱的神情,不觉心里也明朗起来。她将一串栀子剪下,然后插枝在水瓶中,放在窗台上。
模糊的光圈儿,投射在往日的回忆中。江苓嫣静静的坐在床榻边,看着睡熟的青鸾。轻轻的为她盖好小被褥,仿佛自己便是她的母亲一般。桌案上,放着她为青鸾做的小肚兜儿。
虽然时值初夏,可这些天早晚温差大。青鸾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睡不安稳。常常会把小褥子踢到一边,倘或凉了肚子,可就要哭闹一宿。所以江苓嫣想着,不妨做一只小肚兜儿吧。
许久都没有做过针线活儿了,以前常常为了君颢做一只荷包,哪怕是熬夜也是快乐的。然而如今却不能够了,她总是缝一会子,便觉着头脑发昏。只好停下来,歇一歇。
是不是自己老了,不然精力怎么也用不上呢。对着菱花镜,江苓嫣细细的发现了自己的额角,有一根明显的白发。怎么会有白发,每次早晨梳头的时候,她都会极其小心。
更为可怕的是,她还未碰触那根白发,白发便随之脱落。看着掌心间的白发,江苓嫣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没有子嗣的她,必然会被跟着殉葬的。她才不过二十一岁的年龄呀。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江苓嫣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总觉着疲倦。自从十八岁入宫开始的那一天,她便精于算计着每一步。何时得到皇宠,何时永葆容颜美丽。对付那些,后宫中的妃嫔。
辗转四年的光阴流逝,在江苓嫣的身边悄然溜走。她仔细看着镜中的足迹,纵然是再光洁的面庞,却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每天精细的妆扮,却换不来君颢一次回眸。
比如说这次春耕大典,怎么会带走了婉凝,而不带自己呢。她越想越觉着气恼,手儿不禁有些颤抖。以前在玉池的时候,只怪自己对婉凝太过心软。这次婉凝归来,她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陈才人到——”有侍女通报,是陈雪樱来了。按照君颢临走前的吩咐,将陈雪樱封为了“才人”的位置。然后等着君颢到来,再重新册封。江苓嫣看着熟睡的青鸾,一事有了更好的主意。
自然,江苓嫣是得不到婉凝的到来,那时动手可就晚了。倒不如趁着此时,假借陈雪樱的手,让青鸾暂时受一点委屈好了。就在此时,陈雪樱慢慢地走了进来。
若说是现今的陈雪樱风采不减,自然是依靠了那张较好的易容之术。可是江苓嫣依然看得出来,陈雪樱面容下,那副憔悴的神情。“哇——”青鸾忽然哭醒,江苓嫣忙上前抱在怀里。
“这孩子睡觉总不老实,”江苓嫣一面安抚着青鸾,一面有意提醒道,“可惜我这几天身子不好,不然早做完了肚兜儿,好让她戴上,免得受凉……”桌案上的红肚兜儿,看着很是精致。
午后的夕阳,将自己的余晖尽数挥洒。栏杆上的日影,也愈发的变得漫长。好容易哄下了青鸾睡觉,江苓嫣才慢慢的对陈雪樱说道:“听说妹妹女工不错,不如替本宫缝好这件肚兜儿,也好让青鸾早些穿上。”
此时屋子里静悄悄的,江苓嫣看到陈雪樱早已坐下。缓缓地拿起针线,一针一线极其认真的缝着最后一点。夕阳辉映在陈雪樱的身上,好像是当年锦祥宫里的那副情景,安逸甜美。
有五年了吧,记得那时陈雪樱身为贵人。住在锦祥宫的时候,君颢就常常去那里与她聊天。品茶,下棋,说笑。偶尔路过锦祥宫,总会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只是自从婉凝入宫以后,锦祥宫变的逐渐清冷。可是江苓嫣总不会忘记,陈雪樱与君颢在一起的日子。在玉池的时候,她用蛊毒控制陈雪樱,想要她自生自灭。然而陈雪樱坚强的活下来,让江苓嫣心生恐惧。
如今陈雪樱又与婉凝站在一起,江苓嫣更是害怕,她们会告发自己。与其如此,倒不如提前下手。“妹妹的针线活儿,做的真好,”江苓嫣一面说笑着夸赞,一面将肚兜儿拿在手里。
鲜红的绸缎丝滑如牛奶,肚兜儿上绣着的一只鸾鸟高飞空中。恰好与青鸾的名字符合,江苓嫣看到陈雪樱却是淡然如水。想来是不敢张扬吧,她将肚兜儿收好,放在床榻上。
晚间青鸾吃过奶后,便被江苓嫣抱着洗了个澡儿。那只小肚兜儿,穿在了青鸾的身上,看着很是喜庆。此时楚云宏也来看青鸾,不禁为肚兜儿上的做工,啧啧称赞。
忽然,青鸾好好地哇哇大哭起来。江苓嫣哄了半天,也未见效果。直到从肚兜儿的衬子里,抽出一根绣花针来,青鸾才不哭了。细小的绣花针,被遗忘在肚兜儿里,青鸾才被扎的乱哭。
“陈才人,陈雪樱!”江苓嫣拿着绣花针,怒目瞪着她,“你陷害青鸾在先,有何话可说?”听着江苓嫣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自己,陈雪樱方才意识到,自己下午的时候被江苓嫣陷害了。
那根绣花针,必然是江苓嫣放进去的。也许是故意栽赃自己,可是现在没有证据,陈雪樱可要怎么办。婉凝与何玉都不在身边,她急的浑身大汗。忽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楚云宏。
记得半个月前,君颢离开皇宫的时候,楚云宏还唤自己为“母亲”的。倒不如试一试,或许有效呢。谁知道她抱着希望,哀求楚云宏的时候。却听得楚云宏这般冷言:“证据确凿,我能有什么法子?”
当陈雪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蒙了。怎么当初的所谓母子情,难道都是假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婉凝和何玉的一颗棋子。她们利用自己,想要对付江苓嫣而已。
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打在池塘中,荡起圈圈涟漪。陈雪樱瘫软在地,仿佛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嘲笑她的软弱和胆小,她不可以动怒的。蛊毒在体内作祟,让她浑身发颤。
就在此时,身子才好利落的莲衣,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子来。上前看着被针扎的青鸾,一时怒火四起,冲着陈雪樱甩了两个巴掌:“我才走了不过几天,怎么鸾儿这般被人欺负?”
江苓嫣的冷笑,莲衣的指责,楚云宏的坐视不理,何玉的假意讨好。在自己脑海不断萦绕,蛊毒不断的侵蚀着自己的每一寸内脏。陈雪樱,陈绍萍,她渐渐的失去了意识,眼前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