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所为私心起疑心 咽泪装欢露笑颜

冰雪蓝琪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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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的岁月,游走在四季的边缘。风来了,那些四散纷飞的思绪,宛如青烟淡淡飘零。犹记那时那年那天,大雪扬起纷飞的回忆。只是错过的时间,尚且残存某个角落。

    屋檐下,廊檐上。小径深处,雪花婉转。轻轻巧巧,遮掩着尘世的一切。当京都迈入春天的行列时,玉池还被掩埋在残冬的时节。只是风雪小了些,中午的时候还略带暖意。

    时间慢慢游走在农历的二月,唤醒着尘世每一寸光阴。有了颜舜祁的救治,加上巧巧的悉心照顾。婉凝的眼睛渐渐的看到了一丝光明,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也都一一袭上心头。

    似乎,一切都朝着春天前行。这天阳光晴好,君颢牵着婉凝的手。隔着细砂窗子,看那些飘散在阳光下的雪花。也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雪花便消失不见。偏偏有一粒雪花,飘进了栀子花瓣上。

    土壤立刻湿润起来,细细小小的绿意。融化在残冬的怀抱里,婉凝看得见栀子花努力生长的情形。不觉伸出手来,轻轻抚着那些可爱的绿芽。真好,又可以再次看到栀子花了。

    桌案上,是一张淡淡的栀子花笺。淡雅的墨香萦绕其间,小小的梨花木笔被君颢拿起。他要婉凝写一封信,寄给远在柳林坡的萧易寒。趁着婉凝的眼睛看得见,趁着婉凝的记忆尚且有些模糊。

    这封信上,一定要写明婉凝的意思。萧易寒是最听婉凝的话,这种事情要婉凝说出口才可以。看着君颢张罗着文房四宝,婉凝不觉淡然一笑。思绪飞到了正阳殿。

    那个时候,自己身为御前侍女。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熏染床铺。准备文房四宝,这些琐碎小事都是自己所做。说是琐碎小事,却在婉凝看来,绝对不可能马虎的。

    茶水要淡淡的碧螺春,熏香要淡雅的栀子花。被褥一定要轻软和暖,墨汁一定要轻轻的徽墨。信笺必是淡若烟罗的栀子花笺,桌案上的左边为亮堂的烛火。右边必要御批的折子。

    写字用的毛笔,一定要是极好的梨花木。而且一定要准备两支:一支为黑色,一支为朱红。御批折子是要用朱红色,婉凝一定要站在右边。随时听候吩咐,准备茶水糕点什么的。

    这些回忆,一点一滴的萦绕脑海。而今婉凝看着桌案上的笔墨,不觉想起了这些事儿。她不觉走到君颢身后,轻启朱唇:“这些事,原是凝儿所做……君颢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

    她轻缓的语调,关怀的话语。在君颢听来,顿时欣喜万分。婉凝记得这些,那么就说明婉凝恢复了记忆。只是欣喜过后,君颢却又犯了愁。如何要利用婉凝,写这一封信。

    “写几个字,让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进步,”君颢挽着婉凝的手,浅浅的笑着。既然无法直言,那么就写一些隐晦的字迹。婉凝不会怀疑,到底是萧易寒哪里,会明白的。

    听着君颢的夸赞,婉凝不觉嫣然一笑。随后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磨着墨汁。她却完全不知,君颢所为何意。直到得知萧易寒的死讯,她才恍惚醒悟。是自己的这首诗词,害了萧易寒。

    风吹过,隔着一道木格窗子。夹杂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温暖舒心。墨汁上,隐约透露着回忆的痕迹。这般舒适的日子,对于婉凝而言。其实是可望而不及的,她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停留。

    记得以前在深宫,在正阳殿。就是想着与君颢说些贴心的话,却也因为不合场景,方才住了口。一个小小的侍女,怎可对君王要求什么。无所谓,在乎那些妃子的言论。

    只是婉凝在乎,听到“落轿”两个字。婉凝会不自觉的失神,然后便会伤心好几天。而今身在玉池,随时逃亡之身。却也是安逸舒适,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记忆中的正阳殿。

    一年一念长相忆,宫苑相逢未寻觅。可知君心多感恩,奈何人生便如戏。烽火狼烟起边塞,大军压境落兵败。复国路途茫茫然,怎知成败与人议。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

    八句诗,六十四个字。题目为《贵妃怨》,落款为“凝”字,本欲要写作“阿凝”。只是君颢生恐婉凝会起了疑心,只是一个字而已。单看着这八句诗,句句是在写当今的形势,颇多写实。

    只是诗句里面的那个“君”,那个“奴”字。究竟所指何人,寓意所谓何事。婉凝咬着笔头思虑半日,也不知晓其中深意。反倒是君颢走过来,指着诗句笑着道:“凝儿的字迹,愈发工整了……”

    为了打消婉凝的疑虑,君颢便指着其中的“君”字。暖声道:“这是我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事迹,我怎么觉着,像是写我们两个人呢?”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几乎要贴近婉凝的耳垂。

    不知是屋子里的炭火熏染,还是婉凝的耳根子发红。她整个人觉着,有些浑身燥热。回过头来看着君颢,却是看到君颢一双迷离的眼眸,正在深情的望着自己。婉凝不觉,低下了头。

    平素大方的婉凝,此时被君颢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摆弄着裙摆,却被君颢轻轻勾起下巴。白皙的脸庞上一道小小伤疤,让婉凝顿觉花颜失色。她撇过头去,不想君颢看到。

    窗外绽放出烟花,明丽耀眼。婉凝滚烫的心儿,跳个不停。想要躲开君颢,却是被君颢轻轻吻过。四目相对之间,眼眸中透露着一份浓浓的情意。相互贴心的时刻,在此时慢慢流过。

    究竟是一场盛世流年,缠绕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烛火戚戚然,落下一层厚厚的烛泪。那张淡淡的栀子花笺,被风儿吹得有些纷乱。婉凝弯下身子捡起,不经意间看到了最后一句。

    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来生,来生。不负奴心意,不负心意。这几个字,不断地萦绕在婉凝的思绪之中。萧易寒,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似乎有一天,君颢问过自己。还记得萧易寒那个人么,还说过他要害君颢。问婉凝究竟如何,婉凝的回答是:“那就杀了他呀……”想到这里,婉凝的心儿顿时一阵慌乱。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着这首《贵妃怨》有问题。而且怎么看着,都像是跟萧易寒有关似的。还是,还是她自己想的多了些。是了,一定是自己想的多了。这几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大约是这样吧。

    京都的春,萦绕着一片淡淡的柳色。薄薄的绿意,静静的渲染着整个岁月。偶尔有几只小雀儿飞来,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像是在争相讨论什么,不一会儿便扑楞着翅膀,飞向远方去了。

    刚刚度过一个年岁的初始,一切迎向美好的春季。只是偶有寒冷的北风,阻隔着一道厚厚的宫墙。春风和暖,却是吹不过宫苑里的角角落落。萧瑟,凄冷,处处夹带着残冬的景致。

    记得去岁的这个时候,宫苑里的栀子花早就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纯白色,衬托着翠绿色的嫩芽儿。安然,恬静,让人看了心里舒坦许多。而今虽已过立春,却依然是乍暖还寒。

    淡淡的百合花香萦绕其间,笼罩着整间内室。尺素的头脑有些发昏,她看的很是清楚。端木蓉的手里,拿着两绺乌发。一绺是端木蓉自己的,另一绺是林一凡的头发。

    是了,是林一凡的头发无疑。尺素认得的,林一凡的头发虽是乌黑。发梢处,却夹杂着一点点的淡黄色。端木蓉手里拿着的头发,正是如此。结发夫妻,结发夫妻。尺素一直念叨着这四个字,心里生出了十分的恨意。

    不知为什么,尺素只是觉着,端木蓉仿佛是欺骗了她一般。她现在还记得,当初潜入皇宫时被人所抓。还是端木蓉救下的自己,并且当初还自告奋勇,说是要收留林一凡,保证林一凡的安全。

    那时的端木蓉,总会时不时的进宫来。悄悄对尺素说起林一凡的情况,为他们两个做起了红娘。虽然不在林一凡的身边,却是心里欢喜。偶会收到林一凡的信笺,尺素的心里甚是欣慰。

    对于端木蓉而言,尺素存的是感激。她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出了皇宫。能够与林一凡在一起的时候,她必是要报答端木蓉。怎样报答都好,只是尺素万没有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自然,尺素不会知道,一切都是萧易寒暗做手脚。都是为了替江苓嫣入宫为后,打通一条道路而已。只是可惜端木蓉私心甚重,没有顾全大局,才导致后来的祸起萧墙。

    其实本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却被端木蓉这般欺骗。尺素不仅仅是伤心,伤心过后是难过,是痛苦,是发恨。当初的保证,便是如此“保证”。端木蓉的心思,看起来很是深沉。

    自小身为细作的尺素,懂得收敛自己的喜怒。她知道此时,若是为了这件事而去追究端木蓉的责任。必然是要误了大局,误了复国的前途。尺素也唯有将拳头紧握手心,咽泪装欢。

    “你不恨我?”望着淡然如水的尺素,端木蓉大感意外。按照她的想法,自己夺了尺素的心爱之人。尺素一定会愤恨之级,而今反之看来却是如此平静。端木蓉不明白,究竟却是为何。

    那时的端木蓉才不过十五岁,怎么会明白其中的缘由。她只是想着,如何得到林一凡。本欲纠结矛盾的心绪,早就被萧易寒的计谋打开了。望着尺素毫不介怀的表情,端木蓉更是讶然。

    “你只要,将这封信送去康王妃哪里便好,”尺素轻轻的说着,她不想再看到端木蓉,也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窗外风吹湖水,层层涟漪打乱了尺素的心扉。她想哭,却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夜色深沉,萧瑟辽阔。仰望天空,可以看得到隐隐约约的星辰。悬挂在半空,闪耀着灵动的色彩。风儿淡淡,湖水淡淡。和暖的南风慢慢走来,拂动着一池夜色,静止在此时此刻。

    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依然随风飘零。辗转而去,不知飘向哪里去了。细细倾听,会听到栀子花破土而出的声音。坚强,柔韧的栀子。宛如人生漫漫,尺素可以听到心碎的声音。

    栀子凋零了,尚且有再开的时候。心儿受伤了,却是很难再愈合。泪水洇透了心儿的伤口,滑过曾经甜蜜的日子。却已然化为苦涩,化为苦痛。她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记得婉凝曾经说过,伤心的时候,只要一个深呼吸,就可以忘记所有。尺素想起婉凝的话语,努力将那些回忆一一剔除。她努力使自己平息怒气,哪怕这件事是自己错了。

    不是么,当初本不应该让林一凡住进公主府。那样就不可以,让端木蓉去照顾他了。两人也不会生出情愫,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无奈世间怎会有那么多假设,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了。

    栀子花淡雅的清香,慢慢拂去尺素心头的怨恨。她轻轻的睁开双眼,转而对端木瑞平说起了这件事。“大汗不如赐婚公主与林一凡,”尺素轻声耳语,“一则顺了公主的心,二则也可为大汗冲喜。”

    话语之间,虽是欢颜。可是尺素自己明白,她的心里一直都在淌血。可是又有什么用,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就要想法子去解决。何况,她的本意就是复国。儿女私情在权力面前,算不得什么。

    她明白,即便她不说。端木蓉也会想尽法子,让端木瑞平赐婚的。炉火内的炭火,静静的燃烧着过往。风吹过,泪滑过。等待的时刻,是漫长的期许。尺素期许的是惩罚端木蓉,却又期许着成全这桩婚事。

    至少,可以趁着这桩婚事。趁机与林一凡逃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不可以。尺素慢慢的摇着头,她若是走了,谁在京都接应玉池。谁又对抗萧易寒,尺素绝对不可以离开的。

    既然如此,那便顺水推舟。至于婚事的礼仪,尺素想到了萧易寒,一个极好的主意袭上心头。不管如何,既要挑起事端,拉住萧易寒,又要救出林一凡。玉池哪里,也便好交代了。

    “胡闹!真是胡闹!”端木瑞平听了尺素的话语,顿时急得直嚷嚷。他不曾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的小女儿。会是如此任性,端木瑞平大口的喘着粗气,“你若要我死,便早些说——”

    尺素听得分明,本来端木焜与端木康两兄弟有隔阂,就让人头疼。再加上一个端木蓉,端木瑞平自然是怒火中烧。事情若是这么发展下去,复国定然赶会有希望的。

    “大汗何不往好处去想?”尺素笑意盈盈,安抚着他的心,“公主也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是为了大汗的病情……”冲喜,一个很好的理由。听在端木瑞平的耳朵里,也觉甚是有理。

    但见端木瑞平不耐烦的挥挥手,对尺素说道:“你去操办好了!莫要丢了我西戎的脸!”言罢,便愤恨的睡下了。尺素冲着端木蓉微微点头,意思是事情已然办成了。

    于是,计划朝着尺素的布局,一步一步的走着。一枚棋子,本就没有什么负累。这场婚事,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转机。成功与否,尺素都要试一试。现在只需,静静地等着纤云哪里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