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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初升,露出层层云彩。打出一点光芒来,从来都是一圈圈涟漪。栀子花的暗香,萦绕着一点点的回忆。黄昏午后,模糊一点夕阳。映照着廊檐上的花木,恍惚之间,可以看到游走的时光。
沿着幽深的廊檐,慢慢的走向正阳殿。模糊的光圈儿,辉映着整座皇宫。琉璃瓦上,便是一片暗淡的明黄色。抬头仰望,高大的正阳殿在此刻,却显得分外凄楚。尺素踟蹰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彼时,端木蓉轻轻挽着她的手。给予她一份温暖和安慰,随后两人才一同进入大殿。殿内燃着许多蜡烛,每一寸光烛,都在微弱的摇晃着。尺素看得到,端木瑞平就在桌案后。
西戎首领端木瑞平,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皮肤,显示着常年在外征战的样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随时都能看穿他人心事。就是以前的楚君颢,也不曾有过如此。
“父汗!”端木蓉一声呼唤,便飞奔到端木瑞平身边,撒娇道,“你让于姑娘来做什么?她身子不好,女儿正要带着她去休息的。”“没你的事!”端木瑞平的声音,分外低沉。
但听得一声掌声过后,便有两个侍卫。将那个所谓的刺客,带入殿堂内。此时尺素的心儿,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觉咽了口唾沫,浑身都在冒着冷汗。瞥眼过去一看,不是林一凡还会是谁。
借着明亮的烛火,尺素可以清楚地看到。林一凡用左手捂着胸口,鲜血不停地往外流动。洇染了衣襟,沾红了地面。“一凡?”尺素一时忍不住,赶忙扑到他的身边,柔声呼唤着。
一支锋利的箭头,深深的刺入林一凡的胸口。只是箭头被他斩断了一半,另一半还留在皮肉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瞬息之间染红了双手。尺素的心儿在颤抖,她知道林一凡不会放弃自己的。
可是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了些。她拿出绢帕来,不停地为他擦拭伤口。却还是难抑止住,那汩汩流动的血液。尺素从来没有这般伤心,也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端木瑞平。
林一凡看着她的眼泪,不觉微微咧开嘴笑着:“你是为了,为了我,流泪么?素儿,素儿……”此时此刻,能够看到尺素在乎自己。这对于林一凡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
又何必在乎什么天长地久,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听着林一凡说这番话,尺素的心儿都在滴血。她轻轻抚着林一凡的脸颊,忽而听到端木瑞平冷冷的笑声。心里真恨不得,杀了端木瑞平!
只是杀了端木瑞平,还会有另一个端木瑞平。何况楚君颢临走之前,还吩咐自己,一定要在宫内做好“美人计”的准备。先时君颢救过自己的命,所以尺素不可以,忘记君颢的命令。
倘或为此和端木瑞平闹翻,自己也会被处斩。她并不是怕死,而是怕远在玉池的楚君颢,得不到自己的帮助。转眼看着林一凡冒着的冷汗,她的心里纠结许久。跟着林一凡走,是对君颢的不忠。
人生要面对许多选择,正如当初尺素嫁给楚君琰一样。为了忠诚二字,她不得不背弃林一凡。“放了他,我留在宫里,”尺素收了泪水,平静的语气下,是一颗悲伤依旧的心。
窗外的月色,慢慢的照射进窗子来。恰与暗淡的烛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悲伤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大殿。尺素淡淡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刺入林一凡的心口,那么痛,那么痛。
脑海中,还残留着尺素微笑的眼眸。怎么转眼间,却是冷言相对。林一凡抓着尺素的衣角,断断续续道:“素儿,你,你说,说什么……”他用力的说出每一个字,却是胸口疼得厉害。
怎么会不痛呢,利箭不偏不倚正中心口。尺素的那番话,更像是一把尖刀。剜着林一凡的心房,他只觉着头脑有些发昏。大约是,自己快要死了。就是临死之前,也要问清楚的。
“王爷会给我荣华富贵,你能给我什么?”尺素忽然别过头去,冷冷的说道,“要我跟着你,浪迹天涯不成?”一个人的心,怎会变得如此之快。不只是林一凡不信,端木蓉也不信。
起初还是柔情款款,互相挂怀的人儿。怎么,会在片刻之间变了一个人。是了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林一凡慢慢的趴起来,看着尺素,一字一顿的笑着:“素儿,你,你骗我……”
当初二人不明心迹,却已经是互为关怀了。而今尺素忽然这么说,林一凡便知定然有什么苦衷的。只是在这里,不方便说而已。哪里知道,尺素听了这番话,似乎更加厌烦:“你走吧!”
望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林一凡顿觉有些失落。可是他仍然不信,不信尺素会如此对待自己。即便是如此,也要有个理由。何况尺素本就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素儿,我,不会走的,”林一凡咬着牙,硬撑着说道,“除非,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就是死要死在这里——”他说的很是认真,每个字都说很是清楚,尤其是那个“死”字。
作为一个御前侍卫,林一凡是不怕死的。只是他怕尺素不再理会他,他怕就此孤单一人。果然,尺素不觉住了脚步,回过身子道:“好,那你就死在这里,与我毫无干系。”
生死从来要忌讳的,只是如今却对于尺素而言,说的这般轻巧。林一凡见尺素这么说,遂抽出腰间利剑,毫不犹豫的对着胸口刺去。却被端木蓉一把抢了过来,还好,没有刺下去。
“于尺素!”端木蓉气恼地说道,“林大哥肯为你死,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真是看错了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扶起林一凡。心里对尺素的作为,感到分外恼怒。
尺素回身,看着林一凡浑身的鲜血。心儿在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也不对。然而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必须的。为了重新复国,尺素不得不选择牺牲这段情感。
哪怕后来林一凡恨她,她也终是无谓后悔。长痛不如短痛,斩断情丝是最好的。如此想来,尺素一把夺过端木蓉手里的利剑。趁势狠狠刺入林一凡的心口,尚未愈合的伤口处。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尺素咬着牙发狠说着,同时也加大了受手上的力度。有那么一瞬,尺素好像着自己随林一凡而去。只是她不能,面对情爱和恩情,她还是选择了恩情。
十一月的天气,有些阴沉。不时刮来冷冷的西风,像是刀子一般。尚且还有几段碎裂的叶子,在初冬的时节打着旋儿,飘零在半空。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落入最终的归宿。
天地茫茫,渲染一片低调时光。还是去年冬季的时候,宫里一片热闹喧哗。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旧历的年下。而今想来,却是最美好的时光。短短一年过去,却走到这般田地。
究竟谁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婉凝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为了活命。无意之间闯入皇宫,闯入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可是为何,事情到了最后,却还是一无所有呢。
望着压抑的天,婉凝只觉着眼前都是模糊的。她只觉着好累,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再也不用面对,每天的虚伪生活。冬天的时候,天气黑的比较早。还未到酉时,暮色便降临了。
婉凝实在是走不动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连一间破庙也没有,如果这个时候,纤云在身边就好了。纤云时常在外,总会找到的。只是不知此时,纤云在哪里,是否过得安好。
对于纤云的“背叛,”婉凝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总觉着哪里不妥。只是她当时太过冲动罢了。苦衷总会有的,怕是当时不方便说明而已。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婉凝浑身发抖。
怎么会不冷呢,逃离皇宫的时候,一件衣服什么都没有带。她不觉抱紧双肩,却觉着更冷了。此处距离玉池人家,尚有一个月的路程,可要怎么办。“燕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真好,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还会有人记起自己。婉凝的脑子有些模糊,借着凄冷的夜光。她可以看到,眼前之人的轮廓有些熟悉。像是纤云,又像是江苓嫣,还好像是初晨。
一个人如果就此孤单下去,那么她一生都不会快乐。不过婉凝还算是幸运的,逃离火场,摆脱江苓嫣的折磨。远离红尘俗世,还可以算是一种解脱。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心里轻松了许多。
因为她还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阳。还可以,听到窗外的鸟叫声。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还记得自己是谁。也就是说,她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变。一旁的晚妆见了,心里也颇多欣喜。
“怎么不见楚公子?”晚妆一面倒茶水,一面随口问道。本欲开心的面容,却因为这个名字,而变得淡漠下来。细心的晚妆,还是发现了婉凝的表情。一时之间,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
几缕单薄的阳光,穿过木格窗子。可以依稀看到,颇有希望的未来。只是陈绍萍的笑声,尚在耳畔。婉凝捂着耳朵,有些惊恐。“燕姑娘若是有了难处,可以对我说说的,”
在大漠中,晚妆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不过熟悉她的人,也都知道她其实也是热心肠的。只是这次,婉凝并不想提起“楚君颢”这个名字了。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伤心二字。
北风吹,夜风冷。空剩一地暗香芬芳,水中落花。可曾是岁月的痕迹,在旧日的回忆中挣扎不休。捧着一杯热茶,婉凝的心里静了好多。她开始慢慢地诉说,自己与楚君颢的故事。
或许这段故事,本不该书写其间。既然已知是悲剧的开始,却还要一如反顾的去追寻。如何,也看不到未来的方向。相遇在九月栀子花凋零的时节,命运却亦如此,从未改变什么。
停了片刻,晚妆方才抚着婉凝的手,轻声道:“安慰之词听得多了,反倒是厌恶。燕姑娘此时理应坚强,改变你的宿命才可。”这番言辞,在婉凝听来,还是挺新鲜的。
到底是常年在外奔波,见过世面的人。晚妆说出来的话,跟其他人总不一样。她说的没错,自己如果想要放弃了,还会有谁给自己一根支柱。其实纠结的婉凝,此时方才慢慢释怀。
此时的婉凝,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女孩儿了。她已经十八岁了,学会了什么叫做隐忍,什么叫做大度。离开小儿女的纷纷扰扰,离开权利相争的俗世。她也可以,活的一样洒脱。
“你要去哪里?”晚妆有些担心,婉凝的身子太弱。“玉池人家,”婉凝的回答,让晚妆一阵欣喜。她拉起婉凝的手,笑着说道:“正好,你跟我们一路。我也好路上,照顾你!”
听着晚妆的话,婉凝顿觉心里舒坦许多。她笑着回应:“那就多谢你了——”其实婉凝本不愿,再去玉池人家的。在哪里会遇到楚君颢和陈绍萍,那时她的心里会不好受的。
可若是不去,她的眼睛又怎么办。听闻玉池人家有许多名医,婉凝才要决定去的。为此纠结好久,却不得不选择面对。不管怎样,她总不能活在模糊的世界里吧。
“你说的‘你们’,还有谁?”婉凝听到这个词,也觉察到了屋子里,确实多了一个男子。也还算是“冤家路窄”,被婉凝陷害的穆辰宇,恰好也跟着晚妆过来了。
却听得晚妆淡然道:“也是缘分,偏遇见了穆公子的哥哥。所以,就带了他一起……”只是此时,晚妆还什么都不知道。婉凝也有些戒备,恐怕被穆辰宇发现。所以多少,有些紧张。
可是穆辰宇的痴傻,让婉凝却觉着有些愧疚。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不知道如何对晚妆说起。如果在路上遇到穆辰轩的话,婉凝更加有口难言了。她的神色沉重,看起来甚是担忧。
晚妆见了,还以为婉凝劳累的缘故。方才说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赶路……”听着晚妆离开的脚步声,婉凝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
“等一等,”婉凝还是叫住了晚妆,她总觉着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会对不起穆辰宇的。于是,她还是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晚妆。烛火微微摇晃,晃动着一夕离散。
有的时候,说出实情不一定是坏事。正如此时,婉凝的坦诚相告。反倒是让晚妆对她另眼相看:“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道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燕姑娘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大夫……”
真好,晚妆没有责怪自己。婉凝的心里,如释重负一般。大漠中的女子,从来都是这般豪气。这天夜里,婉凝睡得很是安详。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