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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满天,辉映着一片片晴朗的天空。鸟儿扑楞着翅膀,飞向了古老的苍林。玫瑰色的云朵,一块儿一块儿的浮在半空。风儿吹着,像是把云朵儿,撕成了寸寸丝缕。
静静的时光,游走在四周。周围安静到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呼吸,栀子花开出了红色的花。正阳殿内,丝丝寒意纠缠其间。君琰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不觉慢慢抬起头来。
只见烛火下的婉凝,正在朝着自己走来。如今已经是掌灯时分,她又来正阳殿做什么?难道,是来看望自己的么。君琰心头一阵欣喜,他以为是婉凝想通了,所以这才来的。
可是他想错了,婉凝并不是一个可以认输的人。而且在就算是世道如何,婉凝也都不会放弃。烛火微微晃,晃动着一朝离散。暖风细细,将暮色渲染的一段温婉。潇潇夏夜,洇染着江波影。
“小凝,你来了?”君琰说着,便笑着迎上前去。却不料看到了一双恼恨的眸子,像是给君琰的心口。撒了一把盐似的,但听得她冷声问道:“皇后为何,要葬在钦陵?”
东麓朝的宫规是皇后和皇帝,必须都要葬在王陵。而那个钦陵,只是用来埋葬王公贵胄之地。缘何如此,婉凝很想知道。她的脑子里,尽是柳子煜痛心的神色。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柳子煜一定会提前动手。
如此一来,不仅会暴露了行踪,更会让君颢的计划前功尽弃。这样的思路,让婉凝有了一丝轨迹。婉凝心里很是清楚,所以她此番前来,是希望君琰能够收手,放了柳皇后。
可是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君琰究竟为何。竟是不惜改变宫规。但是不管怎样,将柳皇后葬在钦陵,本就是违逆了先皇祖制。“我只想知道原因,”婉凝并不希望,再挑起事端。
或者说,只需要君琰的一道圣旨。那么就可以将柳子煜的心,暂时压将下来。也不至于打乱计划,何况于谁都不是好的。此时窗外有些喧闹,那是风儿荡漾着湖水,游荡其间的声音。
涟漪依旧,小池摇晃。木格窗子上,映照着模糊的烛光。君琰看到那双眸子,不曾带有丝毫暖意。犹记以前,婉凝最喜欢笑。那时的君琰,最喜欢看着婉凝笑,笑起来笑靥如花。
岁月流逝,再也找寻不到当年的温暖。一个人的初心,早就被权力所取代。如何奢求他人的谅解,这也是君琰在临死前。方才明白的一点,如果早一些知道,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关于将柳皇后葬入钦陵一事,君琰早就有了主意的。尽管有“兄终弟及”的祖制,但到底宫里还是有一个小皇子的。不过那时的小皇子,因为母亲是一个宫女。自然不受人瞩目罢了,也没有人说起过。
所以就尘封在后宫,就连太后也不知晓。而且这个小皇子,才不过一岁。也许这是君颢的另一打算。自然,这就是当初为何。君琰要着急登位的原因,所以这才将柳皇后葬入钦陵。
因为在后宫,只有拥有子嗣的妃嫔。才会入王陵的,何况柳皇后也确实,抚养过小皇子一段时间。如果贸然将柳皇后葬入王陵,天下皆知,自己的帝位得来不妥。
竹篱笆,拱桥下。一丛灿烂的栀子,开得安静却又热烈。红的似火,白的似雪。挨着挤着,好不热闹。风儿吹过,可以听到得到她们嬉笑的声音。烛火依旧,栀子花笺依旧。
不知不觉的时光流逝,将君琰的回忆慢慢淡出。伤心之余,他看着婉凝认真的样子,不觉淡然道:“作为皇后,她无所出。”是了,东麓朝宫规。后妃没有子嗣的话,就会被当做贵胄葬入钦陵。
何况君琰知道,婉凝不会知晓小皇子一事。所以就胡乱应承,让婉凝以为理所当然。所以直至后来的某一天,婉凝再入宫廷后。才在掖庭找到那个小皇子,方才明白当时的疑惑。
也就是说,婉凝在宫里一年多的时间。也并未知道,君颢还会有一个小皇子的存在。那时的心情虽然不好过,怨恨君颢的隐瞒不说。却还是依照宫规,辅佐小皇子登位。
“还是皇兄做太子时,就有了这个小皇子,”君琰垂死挣扎之际,告诉了婉凝一切。他是在希望,可以减少自己的罪孽。至少,可以让婉凝对自己的态度。可以好一点。
冲进茫茫火海,四下寻找所谓的小皇子。却是寻他不见,想要找寻君颢和萍贵人。也总归是无望,转眼间的火焰。吞噬着宫廷的每一处角落,及至那根石柱塌下来,还带着烈烈火焰。
那时的婉凝,尚未来得及闪躲。便被一个身影,狠狠推向了一边。她顿觉满脑子空白,及至努力回过神来。却看到了被石柱压着的君琰,他浑身脏兮兮的,脑袋上尽是血污。
看着君琰的身子,被石柱压着。并且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吓坏了。当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婉凝努力推着石柱,却是丝毫动弹不得。不得,咬着牙想要扳开石柱。却听得君琰的微微声音:“快走,快……走……”
他说的很是用力,却是极尽痛苦之声。婉凝蹲在他身边,抚着他的脸颊,咬牙道:“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等我!”当她转身找人帮忙时,却看到了君琰微微摇着头。
也许一切都晚了,君琰抓着婉凝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此生唯一错事,是害你双目失明……对不起,小凝,我错了……你肯,原谅我么?”临死之前,还能有什么,不能够释然?
泪水,悔恨,恼怒。都不足以表达那时的心情,究竟哪里错了,究竟是谁的错。都已经归入尘土,展眼望去。一片火海茫茫。宫女太监拎着包袱四处逃散,再也寻不到当年的繁华。
风虽然温暖,却是寒如初冬。婉凝也才知道为何,君颢误会了自己。她愤然,难过,伤心。将眼泪生生咽下,咬着唇反问君琰:“你假借君颢给我写信,只为了让我回宫?”
这是君琰的心里话,被婉凝猜到了。他很是开心,以为婉凝终是理解了他的苦心。却看到了婉凝眼眸里的泪水:“楚君琰,你这样做,我会更加恨你的!”她把那个“恨”字,说的很重。
“小凝,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君琰放下帝王的架子,凑到婉凝跟前低声问道。他的话语满怀期待,却又满怀怨恨。他不明白,自己为婉凝治眼睛。只为求得谅解,为何就那么难。
也是在那场火海中,君琰才渐渐明白。栀子花灿烂的眼眸,盛开在天暮之中。他终于可以安然离去,却留下一声悲凉的叹息。期许着的目光,却终究唤不回一声原谅,一个淡然的眸子。
清风徐徐,诉说着一段伤心往事。宫苑的小小幽径,还在夏日时节慢慢拉长。蝉儿已经在枝头嘶叫,努力渲染着更加热闹的炎夏。几回寒暑,几回黎明。都在这段岁月中,迷失了方向。
千万情绪,离别情思。此刻在安静的东阴宫,因为柳皇后的逝去。而变得渐渐寂然,桌案上的烛台,累积了厚厚一层烛泪。那是昨晚的念想,仿佛将一切,都慢慢联系起来。
“你的意思,究竟怎样?”柳子煜的声音,多少带有许多抱怨。他因为姐姐被葬入钦陵,而不被追封的缘故,感到很是气恼。这几天总想着,要带领御林军将正阳殿包围起来。
可是这样的结果,没有得到婉凝和君颢的同意。所以柳子煜也只是,暗暗紧握拳头。五月的风暖暖的,吹得人有些微醺。早晨五更天的时候,君琰就带领着群臣,去往奉天寺打醮祈福。
这就算是一个机会了吧,柳子煜匆匆来到东阴宫,想要问一问君颢的意思。但见君颢敲着桌子,半晌才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其实在君颢的心里,他又何尝不希望。
因为思念亲人的缘故,柳子煜变得焦躁起来。他起身踱着方步,不时的望着窗外。就在他以为,君颢是在等林一凡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
看起来风流潇洒的男子,正是归来皇宫不久的颜舜祁。他一直都在宫外活动,关注民间疾苦。可以说是一个清官,只是可惜宫廷发生政变。皇位易主,颜舜祁这才忙忙赶回宫中。
他笑着拱手道:“楚公子安好?”随后他便坐在君颢身边,看起来与君颢的关系很近的样子。君颢看到了颜舜祁,不觉露出微微笑意:“颜兄一路辛苦,不妨坐下来饮一杯茶。”
听着君颢所说的“颜兄”,柳子煜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大理寺卿”这四个字,一时之间。赶忙凑到跟前,略带歉意的笑道:“原来公子便是大理寺卿,久仰大名!”
颜舜祁回身,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魁梧男子。不觉回应道:“看你的装扮,应该就是御林军统领了……林侍卫没有来么?”说话之间,只见一个面色淡漠的男子,轻声走了进来。
如此便好,君颢缓缓放下茶杯。拉开帷幕后的一张羊皮地图,转而对颜舜祁说道:“玉池人家荒无人烟,你便在玉池人家接应我们。”顺着君颢手指的方向,仿佛可以看到,玉池人家的缥缈轻雾。
宫里如今已经做好安排,宫外也要加强防御。谁会知道,那些西戎部族究竟怎样。君颢还是留有一手准备的,尽管他知道十里亭外。有萧易寒在接应,但是以备万一,他在玉池人家也有军队。
此时,颜舜祁听着君颢的分析。不觉点头赞成:“这些年我在宫外,认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他们也会帮助我们的……”事实证明,那些人不论贩卖粮草,还是打造兵器,还是有用的。
“柳子煜,”君颢想他招手,说道,“你仍旧留在宫里,与林一凡假意追随朝廷。等到了四天后的寿宴上,再见机行事。”这里说的见机行事,其实就是定在汐月生辰这一天。
当柳子煜听到这番话,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那时西戎会攻入京都,便趁着寿宴上的人乱复位。如果西戎退兵便好,如果不退兵。那么他们就要掩护君颢,一直逃往玉池人家。
窗外雨声细碎,烛影摇晃。花落无声,空剩一地忧伤。一杯碧螺春,氤氲着一寸寸回忆的味道。五月中旬的时候,栀子花便开始凋零。虽然还有盛放如霞,却不过是垂死挣扎。
回头想想当时的计谋,君颢还真是为此感到后悔。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宫里有柳子煜和林一凡,帮助趁势拿下皇位。宫外有颜舜祁在玉池人家,可以防备万一,让他有机会存活。
很是完美的策略,却还是难以抵挡住西戎的千军万马。并且那些边关军队,也在萧易寒的带领下。忽然冲入皇宫,一时之间。宫里宫外,到处都是各为利益的代表军队。
答应帮助君琰稳固皇位的西戎军,还有萧易寒的边关军队,加上柳子煜的御林军。互相厮杀,互相打压。究竟谁对谁错,早就已经分不清方向。只是知道,为了那个缥缈的皇位。
西戎的意思,是要拿下东麓故土。萧易寒的本意,是要用来弥补对婉凝的亏欠,这才要帮助君颢的。可他哪里知道,边关军队早就已经换成了君琰的人。结果到头来,竟是攻打向御林军。
至于柳子煜的军队,也是为了柳皇后的死,而愈发激烈起来。于是这三方势力,杀的红了眼睛。在皇宫里的每一寸角落,都留下了无尽的哭喊声。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更为遭殃的便是后宫,不少西戎士兵闯入后宫。对那些妃嫔宫女,开始了为所欲为的行径。于是宫女们跑的跑,哭的哭,躲得躲。乱糟糟的一片,再也找不到婉凝的身影了。
“婉凝!燕婉凝——”君颢扯着嗓子高声叫喊,却只是听到一片哭喊声。当初策划的好好的,怎么会出了岔子的。还不容君颢思虑,便有柳子煜拉住君颢。“快走!这里有我!”
可是找不到婉凝,君颢哪里肯走。他甩开柳子煜的手臂,正要拿着刀往里冲去。却忽然看到,正阳殿的方向一片浓烟。不消片刻,随着东南风的风向。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苗儿蹿得老高,很快便引燃了其他宫苑。君颢楞了一下,婉凝的洛水阁便在正阳殿旁!他疯了似的朝着洛水阁跑去。眼前大火蔓延,根本找寻不到出口。“萍贵人在这里……”柳子煜的声音飘在耳畔。
回身望去,富丽堂皇的宫殿。顷刻间坍塌,像是一场盛世烟花,终究是归了尘土。当君颢跑进锦祥宫的时候,萍贵人正抱着一只枕头哭着。于是君颢想也未想,便背着萍贵人跑了出去。
“凝儿在哪里?你有没有见到?”君颢红着眼睛,抓着萍贵人的肩膀,不停地问道。那时的君颢,方才知道自己的心,一直一直都在婉凝哪里。只是因为误解,才会彼此分离。
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着火苗吞噬的声音。顷刻之间的宁静,终是在玉池人家散尽声息。凌乱的思绪,忐忑的心儿。在今后的岁月中,无法遗忘这场大火。原来是自己,一直是自以为是。
“我会为她报仇的,”君颢轻轻拍着柳子煜的肩膀,说道,“毕竟,她也曾是我的结发妻子……”关于柳皇后,君颢的心里是有些愧疚。不管怎样,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无法抹除。
那时的柳子煜也相信,君颢可以做好一切。于是他就等着,等到那个寿宴开始。未曾可知的未来,就这样打开了悲剧的大门。一场大火,毁去了所有人的希望。只听到有淡淡的哭泣声,还在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