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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风雪,席卷昔日岁月。尘暗旧貂裘,浪打旧时秋。尚有一抹微凉的夜色,挂着星星点点的冬雪。炉火烘培着房间的暖意,将严寒驱散的无影无踪。唯有烧得通红的炭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昔日种种恩怨,尽数随风化去。皇后赦免了元易斌的罪责,暂且进宫为伊芙治病。“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可是伊芙也是胡族公主。本宫这就做主,让你入宫救治她。”想着皇后说的话,元易斌认真地点头回应。
本来想要摆脱后宫种种,却还是一不小心,踏入了万丈红尘之中。红尘俗世,却也无法避免不了的。元易斌背着药箱,跟着君琰,一步一步往西郊别墅走去。他的心里在犹豫,犹豫着皇后的话语。
平日里,他都要揣测一番。对于主子的话,如果只照着去做,怕是要出状况的。如今伊芙忽然病到,皇后又做主,让自己请脉。其中必是有缘由的,只是具体的方面,他还真没有想到。
“元大人,”君琰忽然止住了脚步,转而质问他,“汐月说,她想见你一面。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今昔不同往日,汐月贵为王妃。元易斌又怎会,如此唐突的去见她?纵然她是自己的妹妹。
君琰看元易斌如此为难,遂轻声笑着:“平日里,尚且有尺素作伴。如今尺素也走了,她自然孤单些。大人应该抽空去看看她的……”听了君琰的话,元易斌方才知道,尺素竟然也走了。
如果他猜测得不错,尺素应该被君颢,派往江城去了。不然怎么在边关,联络萧易寒呢。这还是君颢的先见之明,只是如今。君琰忽然要自己去往王府,元易斌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何用意。
去看望汐月只怕是借口,真正的用意,大约是要商议什么事情吧。“大人如果治好了公主,本王保证汐月会是正室,”君琰忽然压低声音道,“这一点,大人应该想清楚才是……”
本来对于元易斌来说,妹妹的命运,全在于她自己的掌控之中。可自从汐月做了君琰的侧室,似乎就已经完全脱离了这条定理。元易斌想着皇后的话,反复权衡了一番,终是点头应允了。
只是元易斌不曾想到,君琰最终的目的,会是九龙宝座。假使当初他真的帮助了君琰的话,那么君琰一定会让他们元家,一荣俱荣的。只是世事变迁,谁还会想得到,这其中的缘由。
床榻上的伊芙,紧闭双目。脸色苍白不说,单是额角和脖颈、手腕上的黑色印记。都已经让元易斌明白了八九分,这分明就是七药香之毒。虽然七药香本身无毒,但是却不能混合其他花香。
就好像当初,江苓嫣送给薛梓若的佛珠一般。佛珠掺杂了七药香,本是稀罕之物。却由于梓若住在水阁,廊檐下生了许多莲花。也便成了奇毒,使得梓若面颊生红斑。
而今西郊别墅四周,梅树环绕。梅香萦绕其间,弥漫着淡雅的味道。加之伊芙之前又中了狼毒疮,病症越发严重起来。单从脉象来看,伊芙可谓是凶多吉少。大约,这就是皇后的用意了。
一边是皇后的死命令,一边是妹妹的前程。元易斌的心里异常烦乱,换做是以前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听命与主子。只是如今,汐月还是君琰的侧妃。谁会晓得,君琰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一面拿出银针,一面对君琰说道:“还请王爷回避,不然下官无法施针。”他的话语平淡至极,听不出来什么名堂。君琰亦是微微一笑:“好,大人莫要忘了先前之约便好。”
层层纱帐,笼罩着这间房子。紧闭的大门,也栓紧了元易斌的心。他拿出银针,放在炭火上细细的消着毒。却又忽然想起了婉凝,多日不见,也不知道婉凝的眼睛有没有好一点。
如今君颢不在宫里,朝中大事俱是梁王做主。还有一个太后,在他背后帮衬着。他的野心,显而易见。虽然他没有什么行动,可是京都忽然出现的那些商人。算来,可不就是他暗里的帮手?
元易斌不懂朝政,却是深深体会,朝中兴盛给百姓带来的流离失所。他不希望如此,所以一直在尽力平衡着。皇后的哥哥柳子煜,在京都平息****。其实就是柳家与君琰在做争斗而已。
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听闻,胡族已经在虎牢关集结。君琰派了军队在驻守,如今哪里正下着雪。胡族还未有什么举动,倒是有小队士兵,暗里度过了弱水。却仍然不见,君琰有什么举动。
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君琰故意这么做的。不然,怎会不做任何的措施。想着想着,元易斌的目光。不觉看向了昏迷中的伊芙,其实只要把她交出去。便会退去胡兵的,只是君琰没有这么做。
那么,也就只有一个猜测:伊芙是假冒的公主。不然皇后怎会,要自己除去这个公主?不能够救,又不能不救。那索性就让她痛苦地活着,也算是自己尽了心,别人说不出什么来的。
一根一根的银针,细细的扎入伊芙的穴位。看着她抽搐的表情,元易斌终是停下了手。有些穴位,是断断扎不得的。否则伊芙活着,君琰不知要生出什么主意。皇后到底是皇后,元易斌不敢违逆。
“如何?”君琰有些紧张的看着伊芙,只见她的面色有些红润。想来,应该是缓和了气血的。元易斌收了银针,慢慢道:“王爷放心,明天公主就会醒来。下官也算是尽了力……”
君琰如此关心伊芙,元易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这必然是他们之间,有所交易。至于交易的内容,他就不得而知了。离开的时候,元易斌说出了胡族渡过弱水一事:“王爷应该,为百姓着想才是。”
“大人倒是忧心国事,”君琰淡然笑着,“本王自有成算,不劳大人费心。”“恕下官多嘴,”元易斌拱手道,“虎牢关是东麓的屏障,万不可,让胡族翻过去……王爷心里应该明白……”
其实在君琰这里,十分清楚元易斌的担忧。不过君琰有他的计划,他要等着,等着胡族悉数入得京都。自己再出手相救,百姓定然会感激与他的。人在有的时候,学会偷懒一些会更好。
炭火淡淡,散发着清雅的味道。青花瓷瓶里,插着一只新鲜的梅花。趁着严寒的冬日,弥漫着回忆的味道。小银炭是太后的专属,却被婉凝私下拿来用。她对婉凝的态度,立刻大打折扣。
如今婉凝又来向她请安,还说要放了萍贵人的话。太后立刻恼羞成怒:“燕婉凝!不要以为你是御前侍女,哀家就不敢动你!你私自动用后宫财务,哀家还未治你的罪!来人!将这不懂事的奴才拉下去!”
“太后娘娘,”婉凝面不改色道,“你才刚回宫不久,自然不知其中缘由。萍贵人本已小产,身子骨又弱。如今又与陈大人断绝了关系……太后如何让萍贵人,去向陈大人讨要兵符?”
她说得振振有词,太后却不管不顾:“如今胡族兵临城下!你若真是为了东麓着想,就应该晓得其中利害!”“可是这一半兵符,又有何用?”婉凝曾经听君颢说过,另一半兵符大约在君琰哪里。
如果交出这半兵符,谁会知道,太后会不会连同君琰一起,拥兵造反?如今君颢不在宫里,婉凝不得不慎重考虑。不然,君琰也不会派伊芙接近君颢。然后到暗里找寻兵符了。
就算是君琰没有哪一半兵符,婉凝作为御前侍女。也会尽力守着君颢所说过的话,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不然他就真的,没有可以信任之人了。尽管君琰曾经帮助过自己,可毕竟与这不同。
“好,”太后缓缓平息了心绪,慢慢说道,“兵符之事暂且放在一边。你如今动用后宫财物。也免不了受责罚……你去司刑房,领二十大板!算是惩戒!”呵,真是可笑。婉凝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挨板子了。
记得刚刚入宫的时候,是为了替梓若顶罪。后来被江苓嫣诬陷,还罚跪了一一通。再后来惹怒君颢,又被发配浣衣局。五个月过去,她的身上久未痊愈。不过已是无所谓了,不是么。
不过她想着那道兵符,却还是不肯放弃:“如果太后娘娘能够消气,就请饶过萍贵人。兵符一事,奴婢自有主意。”“你敢同哀家谈条件!”太后拍着桌子大怒,“你妄想!哼!”
“可是太后也不想,胡兵进犯吧?”婉凝退了一步,委婉的说道。既然太后要不到兵符,那么不如要婉凝去。太后转念一想,遂不自信道:“你说话算话,哀家才会饶了萍贵人。”
其实这也是婉凝的缓兵之计,不然如何救得了萍贵人?她已经暗里派了纤云,传话给陈书阁。要他务必收好兵符,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交出兵符的。如今的婉凝,也只好慢慢的思虑主意了。
当婉凝慢慢起身,转而跟着小太监走向司刑房的时候。她顿觉着万分失落,以前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君颢替自己担着。他会为自己疗伤,会喂自己吃药。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
可是如今,君颢不在宫里。他的不辞而别,只是因为婉凝的一句“萧易寒”。他必然很伤心,很难过的。婉凝想着,等把朝里的事情略评一评。就立刻动身,去找寻君颢。她不想君颢误会自己,也不想如此的思念他。
“小凝!”君琰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像是一幕喜剧,发生在婉凝身上。在自己危难之时,还是君琰来救助自己。只是这份心思,婉凝只怕承受不起。她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雪落无声,悄悄地飘落在她的肩头。在寂静的夜幕下,越发显得伤感落寞。在君琰看来,像是一株纯美的栀子花。干净,无暇,皎洁。“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君琰是在乞求,祈求婉凝的谅解。
可是婉凝无论也不会忘记,君琰是如何教授伊芙,陷害君颢的那一幕。倘或不是自己挡了下来,这会子,只怕是君颢便要双目失明了。其实世间,本无对错。不过是某些人的自以为是。
“我会去求太后,”君琰看着婉凝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让她免去对你的责罚。”“多谢王爷,”婉凝淡淡的语调,夹杂着一丝不屑。她转身要走,却被君琰拦了下来:“我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说到原谅这个字眼,婉凝反而觉着可笑。对于君琰而言,那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即便很多年过去,婉凝也不会原谅他。他对君颢的伤害,岂是“原谅”两个字,能够说得清楚。
“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君琰知道,婉凝已经下了决定。所以不肯更改的,他默默地看着婉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很是沉重。他的脚步,也不觉跟着婉凝走下去。
一堵冰冷的墙,隔着君琰对婉凝的深切关怀。他站在门外,看着婉凝趴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宫女在狠劲儿的杖责,心里微微一疼。每一棍,打在婉凝的身上。却是痛在君琰的心里。
婉凝却是没有一丝丝的痛哭,只是紧紧的咬着牙,不吭一声儿。婉凝的心儿,早已麻木。她在念着君颢,不知道远在江城的君颢。过的是否安好,是否也在一样的思念着自己。
只要一想到君颢,婉凝就会觉着心里好受一些。君琰在门外看着,却又没有法子,违抗太后的懿旨。直到宫女收了棍子,婉凝才用尽全身力气,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君琰看到,她的嘴唇都在淌血。
“小凝……”君琰看着她一摇一晃的走出门槛,不觉走上前去,赶忙扶住了她。却被婉凝狠劲儿推开来,冷冷道:“奴婢用不着王爷的怜悯!”她扶着墙沿儿,步履艰难的往前挪着。
草丛下的一块儿小石头,绊住了婉凝的脚。她不由自主的歪在了地上,掌心也磨破了一层皮。却是艰难的按着地面,强撑着站起来。一旁的君琰伸出手来。却还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不想婉凝恨他,他只想着婉凝可以得到幸福。以前对于丽妃,他有太多的遗憾。如今面对婉凝,他只能够使弥补自己的过失。谁会料想得到,事实总是不尽人如意。
如果说他亏欠了丽妃,那么对于婉凝。他有的尽是悔恨,至少从婉凝离开东麓的那一刻。他不仅仅是,失去了丽妃对他的信任,也失去了婉凝。最后得到的皇位,又有何意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