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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日明,雪已经停了下来。路径旁的青松上,压着厚厚的一层白雪。风儿轻轻吹过,便开始簌簌往下落。枝头的雀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住。推开窗子,到处都是白雪映照的影子。
正阳殿内,君颢已经上朝去了。婉凝闲来无事,便披了一件雪白猩猩毡,踩着厚实的积雪。前往莲香苑看望丽妃,王府涉嫌谋害皇后。相信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丽妃那里吧。
松软的积雪,好像绵软的松糕。婉凝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面,绕过那些湿滑的路径。扶着一旁的栏杆,慢慢的走着。谁知这时,她的脚下打了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歪了过去,她不觉之间,叫出了声儿。
恰好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婉凝不觉抬头去看,却是那双温情的眸子。是君颢没错!婉凝的心儿砰砰直跳,像是失去了节律。君颢冰冷的眼眸处,含着的却是无限温柔。
“皇上,”婉凝轻声说着,君颢看着婉凝一身大红色大氅。肩头披着白狐皮披风,远远望去,就像是雪中红梅。“皇上这么早,就下了朝?”婉凝一面说着,一面含笑看着君颢。
温和的阳光,映射在君颢的脸颊处。折射出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婉凝不觉看得呆住了,还从未这么近的,看着君颢的样貌。纵然是冰冷非同,却是给她一种,包含着深情的关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君颢说着,便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掸了掸肩头的雪粒。还顺手为她系了系披风处的结带,婉凝看着他为自己俯下身子。心里暖暖的,此刻她好想,时光就此停留,不再游走。
婉凝轻声附在他耳畔道:“君颢,你还说,你不在乎我么?”她的话语,好似三月的阳光,清暖。君颢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周遭的一切仿佛不再存在。
很多年以后,婉凝依然记得这个画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了自己肯低下头来。为了自己,肯放弃所有的一切。只是楚君颢,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还在,那么一切的一切,可不可以,回到过去?
“方才,梁王来过了,”君颢慢慢的说道,婉凝听了,赶忙问道:“皇上要怎样处置?”看到婉凝一脸关心的样子,君颢的心酸酸的。“皇上,怎么了?”婉凝见他眉头紧蹙,不觉关心道。
君颢这才沉声道:“他如今尚在府内,只不过,被软禁了起来。”“那,皇上会不会杀了他?”婉凝焦急的声音,更让君颢心头难受。他看了一眼婉凝,什么都没说。而是径自,往正阳殿走去。
“皇上,皇上——”婉凝立刻追了上去,她要弄明白君颢会对君琰怎样。还有汐月和元易斌,如果被丽妃听了去,她会更加难受的。可是君颢走的太快,婉凝根本就追不上。
路径处的积雪,被婉凝踩得咯吱咯响响。很快就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阳光辐射而过,淹没了这层厚厚的回忆。“楚君颢!你站住!”婉凝大声喊着,声音回荡在冬日的阳光里,甜美,温和。
袅袅青烟,拂动着半空中的微尘。婉凝站在一旁,慢慢的为他打理着桌案上的奏折。一切静谧如初,安稳平静。“给朕拟一份诏书,”君颢边说,边随手拿出一样白净的卷轴,递给婉凝。
“领朕旨意,宫女阿月被害一案,实属证据确凿,”他的话音刚落下,却不见婉凝动笔。他回身看着,那毛笔被婉凝拿在手中,却不知如何下笔。“婉凝,燕婉凝!”君颢忽然加大了语调。
婉凝这才收回回忆,重新蘸了一下墨水。方才举起笔来,找准了位置。慢慢的落笔,回峰,收笔。一个端端正正的“领”字,便映入君颢的眼帘。娟秀,干净,仿若三月的栀子花,纯美。
以前在江府,父亲也曾教授过自己练字。只是时日久了,未曾练习罢了。随后君颢便微微点头道:“清新雅致,自然纯净。不输大家风范,没看得出来,凝儿也很会写字的……”
听着他这么夸奖自己,婉凝的心里甜滋滋的。她笑着说道:“家父自小教导,奴婢也是学得一字半词,皇上过奖了。”“入宫这么久,朕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君颢忽然问道,“你的父亲是谁?”
听闻君颢这么问,婉凝先是一愣。随后便莞尔一笑:“家父早已过世,进宫前在叔父家过活……”她没有说那么多,唯恐露出了自己与江苓嫣的关系。自然,也会被怀疑为细作的。
“皇上果然,要处置王爷么?”婉凝还是不放心,再次问道。君颢皱了皱眉,看着那篇诏书,对婉凝说道:“你希望,朕如何处置?”这番话,实在是,让婉凝无言以对。
她思虑了一会儿,便说道:“如今天下纵然安定,各路藩王却是蠢蠢欲动。若此时对梁王下手,必然会引起其他几路藩王躁动。所以奴婢认为,处置梁王固然不妥。”她的心,都在百姓身上。
“如此看来,你是有法子的,”君颢看着婉凝,想听听她的意见。婉凝知道后宫不可干政,却又不得不说。遂言简意赅道:“惩处必是有的,只是找个替罪羊。说王爷是被拉下水的,也好自圆其说。”
听了婉凝的话,君颢满意的点头:“一切,按照凝儿的意思办吧。”他说着,便重新坐在灯下。要婉凝再拟一份诏书,说明君琰是冤枉的。“皇上,”婉凝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丽妃哪里,奴婢想求一件事。”
提起丽妃,君颢早就已经不再记起。那时恩宠丽妃,也是顺了太后的意思。“你说,”君颢头也不抬道,婉凝小心翼翼道:“小银炭烟雾最小,是否可用在莲香苑?对丽妃的身子也好……”
“什么时候,你也关心一下你自己?”君颢满篇言辞,透露着一番责备。可是婉凝听得出来,却是满满的关怀。她不觉咬着唇:“奴婢是御前侍女,自然是,要照顾好皇上了……”
君颢听了这话,不觉慢慢的看着她。如果婉凝心里有君琰,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轻轻走到她跟前,抚着她的青丝,轻声说道:“可是朕,并没有时间,去照顾你……”
一番诏书传下去,君琰的软禁解除了。宫外各处,也都平息了下来。重华宫内,皇后甚是恼怒:“林一凡!你是怎么办事的?如今楚君琰倒是无罪释放!哼!”她气得拍着桌子,大声喊道。
原来皇后是要把阿月的死,推到梁王府。然后引起各路藩王行动,再伺机攻打他们。可是没想到,君琰非但无罪,还被释放了。皇后本来要邀功,却没有成功。自然恼恨。
“娘娘莫恼,”尺素见林一凡被责罚,忙跪在地上求情,“丽妃和萍贵人都知道了,她们如果此时有事。相信梁王和元易斌,不会袖手旁观的。”“你知道什么!”皇后忽然甩给她一个嘴巴,“你要本宫要挟他们么?”
尺素被皇后一个耳光,打的浑身一阵颤抖。她连连叩头:“娘娘,奴婢知错,奴婢知错……”看着她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遂问道:“将元易斌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出了重华宫,一阵冷吹过来,好似刀子一般。割在尺素被打的脸颊处,生疼生疼。林一凡看了她一眼,冷言道:“你这是自找苦吃!”捂着火辣辣的脸,尺素咬着牙道:“只有皇上,才可以替我报仇!”
尺素的父母,被皇后所害。她不得不依附君颢,她知道君颢才可帮她。所以,她才不得不假意帮助皇后。林一凡望着弯弯的月亮,叹气道:“一个人带着仇恨活下去,就已经失去了自我。”
他是在可怜尺素,为尺素不甘。“林公子,”尺素望着他面纱覆盖的脸,忽然说道,“公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听了这话,冷冷的看着尺素,随后便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早死?”
林一凡出言顶撞太后,被发往岭南。所以如今是奉了君颢之命,从岭南赶来的。如果被太后发现,那么就是君颢也会受牵连的。所以林一凡总是蒙面而行,是为了掩人耳目。
尺素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公子误会了……”“以后若无他事,你还是不要见我的好,”林一凡说着,便要起身离去,“被人发现,要落人话柄的!”他冷冷的离去,让尺素好生失落。
当时光辗转二十年过矣,尺素尚且记得。林一凡冷冷的语气,还有他犀利的目光。她一直都记得,林一凡也曾明白告诉过她。在这深宫,一个奴婢只能服侍主子。将来,好等着离宫去。
一切安然如初,尺素只想着报得父仇。随后,便离宫度过余生。然而所想之事,常常事与愿违。当她站在梁王府的后门,看着阿月被自己所害。她才明白,原来就算平庸,也依然不得善终。
午夜梦回,她总是梦到阿月。梦到阿月从那口枯井里,慢慢的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走到自己跟前,悲凉的问一句为什么。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心怀愧疚。纵然二十年的流光,依然抹不去这层阴影。
“不好啦!萍贵人小产了!”远处传来小太监的喊声,尺素立刻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疾步走去,萍贵人何时有孕。尺素竟然不知,她这才明白,皇后为何要唤元易斌来的意思。
阴雨连绵,夹杂着纷扬的雪粒,拍打着木格窗子。元易斌被派遣至锦祥宫,为萍贵人诊脉用药。一时之间,太医院里的太医,纷纷赶往锦祥宫。皇后也闻讯而来,面色看着很是阴沉。
随后不久,君颢也跟着进来了。锦祥宫里忙进忙出,君颢便坐在外面,沉声质问皇后:“你是主管六宫之人,如何萍贵人身怀有孕,你竟是不知?”“回禀皇上,嫔妾委实不知!”皇后说着,冷言看着元易斌。
“倘或萍贵人,此番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就废去后位吧!”君颢毫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让皇后立刻浑身发冷。她忙点头应允,随后元易斌便走出来,对君颢说道:“皇上放心,萍贵人已经安然睡下了。”
元易斌的话音刚落,君颢便起身进了内室。这里,皇后冷冷的对元易斌说道:“元大人医术高超,怎么如今,连萍贵人有孕,都查不出来?”元易斌不慌不忙,拱手道:“娘娘恕罪,微臣此番疏忽了。”
“你可知,你这一声疏忽,险些要萍贵人送了命!”皇后指着元易斌,话语里都是责备的言辞。可是元易斌却是看着,表情很是淡然:“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好在贵人无碍,娘娘放心便是。”
素闻元易斌说话滴水不漏,密不透风。今日看来,果然不同。皇后低声对他说道:“如果萍贵人没事,那便好。如果有事,你可知你难逃罪责么?”“那就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元易斌这样说道。
他们正说的热闹,却看到王连瑛走过来,轻声说道:“皇上说了,如果无其他事。皇后就可以回去了,元大人要快些开药才是。”皇后听了,冷冷的看了一眼屋内,便拂袖而去。
不想她刚一迈出门槛,便看到了随之而来的婉凝。她奉了君颢的命令,私下里去见尺素。然后汇报王府的情况了,回来时听闻萍贵人的事儿。才忙忙的赶来,不想遇见了皇后。
大约是皇后还在气头上,只是冷眼瞪着婉凝,便愤恨的离开。她见元易斌正坐在桌案前,写着药方。便走过去问道:“大人,贵人怎样?”“无碍,”元易斌说着,递给她药方,“赶紧熬了,送过来吧。”
隔着细细的纱帐,婉凝可以看到,君颢正坐在榻前,为萍贵人轻轻的擦拭额头的汗水。她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嫉妒。忽然,她摸到了怀里的那只荷包。还是萍贵人托她,带给元易斌的。
只是时日久了,婉凝竟是忘了。这次偶然想起,她不觉捏了捏荷包。思虑了半晌,还是塞给了元易斌:“萍贵人的心意,大人务必收下。”一只小小荷包,承载着萍贵人的思念。
可是在婉凝看来,确是君颢关心萍贵人多一点。她索性撇过头去,转身离开了锦祥宫。她只怕,自己的泪水会忍不住。“采女?”婉凝刚走出屋子,便惊讶的发现,薛梓若在树下站着。
她的神情,看着有些呆滞。婉凝走过去,竟是发现了她脸上的红斑!“采女?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心儿有些颤抖,初入宫廷,并不是这样啊。谁知元易斌忽然道:“姑娘赶紧走,采女这红斑,是会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