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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雪纷扬,薄暮暝暝。枯枝虬干,老鸦盘旋。一夜北风紧,寒凉压芳林。小径幽深几重重,独闻暗香几片片。后宫上下,此时都在做着立冬的准备。做馄饨,包饺子,熬参汤,忙的不亦乐乎。
倚窗而望,是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今年的雪,来的分外早。未至初冬,已是白雪皑皑。各宫苑处,都在忙着扫雪。很快,就留出了一条隐约的路径。远远望去,像是冬日里的绿枝,延伸至远方。
婉凝去往重华宫,准备要一些小银炭来。因为正阳殿的炭火太过浓重,而且时常呛得人咳嗽。本来婉凝是要去换的,可是王连瑛不允许。说是那些小银炭,准备着冬至太后回来时再用。
“真是可笑,”婉凝冷笑着,“难道太后不回宫,咱们就不用么?”她也不顾王连瑛的劝阻,便前往重华宫去。此时皇后正吩咐着宫女,打扫着屋里的边边角角。用以迎接立冬的到来。
看着众人这般忙碌,婉凝不觉行礼道:“奴婢想要一些小银炭,不知府库里可否有剩余?”“王公公难道没对你说?”皇后见婉凝这么问,淡然地回道,“小银炭是太后所用,本宫也曾用得上呢。”
皇后慢慢的品着茶水,随后对婉凝道:“你身为御前侍女,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么?王公公没对你说,纤云就没有提醒过你?”随后赶来的纤云,立刻跪在地上,恳求皇后的谅解。
婉凝却并不理会这些:“皇上的龙体要紧,何况来年春天。就是和亲的时候,娘娘难道不想我东麓强大么?”这番话,从婉凝口中说出来,皇后顿觉一惊。小小侍女,竟然会有这般胆识!
“皇上并未言明和亲一事,”皇后平复了一下心境,慢慢的说道,“是你想的多了些,还是尽早回去吧。皇上这会子,应该下朝了呢……”谁知她这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皇上驾到!”传入耳内。
皇后忙笑着起身迎驾:“可真是巧了,才刚还说着皇上呢。怎么皇上就来了?”“凝儿说的没错,”君颢径自走到婉凝跟前,随后便对皇后说道,“明年开春,就是和亲的日子了。”
“皇上……”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因为胡族公主一旦嫁入东麓,那么对于皇后而言,潜在的危机,就会多了一层。如今才将薛梓若打压下去,皇后还未喘息一口气呢。
君颢慢慢踱着步子,说道:“和亲是必要的,胡族是东麓的边境线。皇后应该支持才对!”“嫔妾,这就着手,准备,”皇后说话的样子,很是迟钝。婉凝看得出来,皇后的心里定然是万分不乐意。
“皇上……”王连瑛轻轻走到君颢跟前,对他悄悄耳语了几句。只见君颢的眉头越皱越紧,竟是看着皇后,狠狠地了一眼。这才拂袖而去,临了还对婉凝说道:“凝儿,随朕回正阳殿!”
这是怎么回事儿?前些日子,婉凝还看见皇后落轿呢。怎么才几天,君颢的心思变化的还真快。她便只好,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他走得好快,害得婉凝小跑着,这才勉强跟了过去。
暮色斜阳,君颢正在闭目养神。婉凝轻轻走过去,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肩头。这才悄悄退了出去,纤云这才低声道:“才打听了,是尺素来过的无疑。”果然不假,今儿上午的人,正是尺素。
看来婉凝猜测的不错,如果尺素是来汇报消息的。那么皇后落轿,就应该是君颢向皇后问明情况的。“皇上看起来,总是一言不发,”婉凝沉思道,“却没看出来,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只是不知,尺素这次所报消息,会是什么。婉凝忽然想起了君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会不会,是他哪里又有什么动静?她紧紧的握着拳头,只希望君琰哪里平安无事。
“姑娘快看,是尺素!”纤云隔着纱窗,指着殿堂外说道。婉凝立刻起身去追,纤云也跟在身后。只见尺素一袭黄色宫装,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站在一株枯柳下。婉凝立刻上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尺素站住了脚步,没有说话。婉凝伸出手来,淡然道:“拿出来。”只见尺素手背后,咬着唇连连摇头。纤云也跟着说道:“姑娘让你拿出来,你没听见么?”纤云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向她手里夺了。
谁知当婉凝拆开来看,却是和亲书!她立刻明白了过来:“是不是,皇后娘娘让你拿的?”其实婉凝心里知道,皇后必然对和亲吃了醋。这才要尺素拿走的,上午时,婉凝都听出了端倪。
也难怪,王连瑛对君颢所言。君颢会朝着皇后发怒,一切都是这么容易解释的。尺素唬的跪在地上:“姑娘饶命!都是皇后让我做的。我,我……”看着尺素不停的叩头,婉凝也心软了起来。
不想纤云却是拦下:“姑娘不知道,她说是皇后指使。可她到底是长春宫的人!姑娘难道就不怕……”“你走吧,”婉凝对着尺素,平静道,“今晚这事儿,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的。”
尺素吃了一惊,疑惑的看着婉凝。纤云怒了:“你看什么?还不快走!”“姑娘救命之恩,奴婢定当记在心间,”尺素说得郑重其事,这才起身离开。看着尺素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纤云却是有些不解:“她若回去,没有拿到和亲书,皇后会不会……”“不会,”婉凝淡淡的说道,“她是皇上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背叛皇上?”听了婉凝的话,纤云更加糊涂了。
“皇后固然恼恨和亲,可她到底,还是顾念着大局。也不愿,引起东麓与胡族的战争,”婉凝慢慢的说道,“所以这和亲书,是皇上故意让尺素拿走的。并且,也要咱们,故意发现尺素的行踪。”
谁知这时,便听得树林下,一阵拍手声:“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称赞的婉凝不知所以。只见君颢缓步走出来,面色有些得意:“小小试探,你竟能够分析得这般透彻!”
“奴婢想要知道,皇上这么做的理由,”婉凝越发觉着,君颢的心思深远。他在演戏,如此逼真。君颢从衣袖里,拿出卖身契来,对婉凝道:“做朕的眼线,除去君琰。这卖身契,便还你自由……”
许是天气凉的缘故,萍贵人总觉着身上行动迟缓。而且身上的信期,也有三个月没有来。元易斌把了脉,只说是她脾胃过凉。这天她正歪在榻上休息,却听得“苓昭仪驾到——”的消息。
侍女扶着她忙起身,江苓嫣忙拉了她的手:“妹妹快别拜了!元御医说你身子不好,还是快躺下来歇歇吧……”她一面说着,一面扶了萍贵人休息。随后她也坐下,看到了元易斌也在。
萍贵人不好意思道:“娘娘协助皇后料理后宫,就已经够繁忙的了。还要来看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萍贵人从来,都是这么谦卑的。江苓嫣不觉微微笑着,一时看到了桌案上的酸梅。
她拿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时,却是酸的牙齿都软了。她不觉丝丝着说道:“妹妹吃这么酸的梅子,就不怕酸掉牙么?”没想到,萍贵人笑着道:“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总喜欢吃酸的。”
喜欢吃酸?江苓嫣不觉留了个心思。她细细的看着萍贵人的腹部,是有些沉了起来。遂不经意间问道:“元大人,贵人是不是有喜了?皇后怀着小公主的时候,最喜欢吃甜的呢……”
言外之意,是说萍贵人有喜了。可是元易斌却摆手道:“贵人脉象浮沉不定,自然是需要吃些酸的,来补一补了。”这话说得有些勉强,江苓嫣又问道:“看妹妹这样子,该不会,真的有喜了吧?”
“娘娘说笑了,”萍贵人不觉低下头来,“皇上好久,都未召我落轿了。”这明显是谎话,江苓嫣记得上次落轿,还是五天前呢。这个萍贵人,可真是能装的很呢,江苓嫣心里很不服气。
说话间,萍贵人已经干呕了三两次。江苓嫣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初皇后怀了小公主,也是如此呢。想来自己和皇后,还有丽妃都不曾育有皇子。
那么萍贵人这一胎,若为皇子的话,那么对于皇后和江苓嫣。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虽然前面君颢也有三个皇子。可君颢并不喜欢他们,这次萍贵人确实不同了呢。
“妹妹好生休息,”江苓嫣轻轻说着,“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她说着,就起身缓缓离开。后面的萍贵人,也是笑着道:“娘娘好走,妹妹就不多送了!”两人说话这么客气,却又虚伪的很。
不想江苓嫣走了几步,便回过身子:“元易斌,你也来给本宫把把脉。本宫近来甚感燥热,夜里总睡不踏实。”元易斌跟在她身后,自然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了。
长春宫的内室,江苓嫣冷冷的说道:“告诉本宫实话,萍贵人到底有喜了没有?”“贵人只是……”元易斌还要继续编者谎言,却不料江苓嫣拍着桌子,大怒道:“欺君之罪,你担待得起么?”
“娘娘恕罪!”元易斌面不改色的说道,“贵人若是怀了身孕,微臣必然会告知皇上的。”这个元易斌,还真是不肯说出实情。江苓嫣压下怒火:“若是被皇上发现,你逃脱不了罪责的!”
元易斌知道,萍贵人这一胎很难保住。不仅仅是萍贵人身子的缘故,因为前面有一个皇子。传闻是被江苓嫣所害,所以元易斌要保住萍贵人的命。尽力保住那一胎,给东麓留下这一血脉。
窗外有雪花飘落,婉凝提着食盒,来到锦祥宫看望梓若。自从上次见了梓若一面,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婉凝都觉着是愧对与她,所以她才要御膳房,亲自做了一些糕点,为梓若送过去。
路过前殿时,婉凝特意拐到萍贵人的屋子里。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屋子里飘着的袅袅青烟,送来缕缕清香。婉凝嗅的得出来,好像是在蓼汀阁闻到过的。应该是,是了,七药香没错!
听元易斌说过,身子虚弱的人,是不能够熏染此香的。怎么萍贵人怀了身孕,还要点燃这七药香呢?“萍贵人,奴婢来看你了,”婉凝说着,便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搁在桌案上。
“可是元大人要你送来的?”萍贵人一见了那盘子里的枣泥馅的山药糕,眼前发亮。婉凝也只是听王连瑛说过,这宫里的主子们,所喜欢的各样糕点。她记忆力好些,所以这才记了下来的。
可是婉凝并不打算说处,这糕点是自己做的。她看的出来,萍贵人的眼睛里,透露着久违的笑意。“到底是元大人念着我,”萍贵人说着,便将这山药糕拿在手心里,“替我谢谢元大人了……”
“元御医说,要贵人多多休息,”婉凝笑着扯谎,这是一个完美的谎言,尽管有些朦胧,有些遥远,“而且元御医也吩咐了,要贵人撤掉这七药香……”谁想萍贵人听了,竟是笑了起来。
停了会子,她才对婉凝说道:“这是苓昭仪所赐的,她说着七药香可以驻颜呢。”果然被婉凝猜中了,上次皇后病倒,这次又是萍贵人燃香。看来江苓嫣,对所有的人,都设下了陷阱。
婉凝慢慢走到燃香跟前,轻轻吹熄了:“贵人难道不知道,七药香对有了身子的人,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在说什么?”萍贵人不解的问道,“我怎么可能,有身子呢?”
虽然婉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元易斌没有对萍贵人说明缘由。可是婉凝隐约看得出来,萍贵人和元易斌之间的关系,必然非同一般。于是她便轻轻一笑:“贵人无需多想,元御医怎么吩咐,贵人怎么做就好。”
听到元易斌的事情,萍贵人便十分关心:“昨儿他来给我请脉,怎么今日就不来了?是不是,御药房很忙?”“元御医身为太医院的御医,自然有许多的事情,”婉凝垂下头来,谦卑的答道。
萍贵人听到这里,流露出一丝丝的失落:“是啊,丽妃刚刚诞下小公主,皇后又病倒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这“谢”字的背后,其实是感谢婉凝带来了元易斌的消息罢了。
“贵人多多休息,奴婢这就退下了,”婉凝说着,便要起身退去。不想萍贵人从小抽屉里,拿出一块儿荷包来,递给婉凝道:“烦劳你,把这荷包交给元大人。他看来,必然知道的。”
小小的荷包,承载了萍贵人的相思之情。婉凝拿在手里,微微点头:“贵人放心,奴婢定然办到!”踏出前殿,外面依然是雪花飘落。走在薄薄细细的小径处,婉凝可以体会到萍贵人的那份心。
前殿距离后院仅一墙之隔,婉凝跨过洞月门。便来到了梓若的住处,谁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低声的啜泣。她想了想,还是住了脚步。没有进去,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