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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君颢,沉默了许久。江苓嫣见状,便再次说道:“皇上何不将醉月楼的红姨叫来,询问真相再说。不然,这样的女子进了宫。若是被太后知晓,岂不有辱后宫?”
什么,婉凝没有听错吧。醉月楼?这可是江苓嫣说的?婉凝这才意识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江苓嫣果然,将自己是醉月楼的人说了出来。她正胡乱想着,却听到了君颢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本以为,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可是,可是她的“本以为”,却就这样幻灭了。她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流出泪来,却又压在了心口。
窗外电闪雷鸣,雨势越来越大。婉凝托着沉重的身子,脚步沉重的离开了正阳殿。推开门子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雨水,在她身上来回拍打着。好像是那些流言蜚语,与她的深深伤害。
风儿夹杂着浑浊的雨滴,打在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浸透了她的衣衫,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处奔波的日子。那一天,也是下了好大的雨,满世界都是灰色的。父亲的棺椁,在雨中越发寒凉。
她穿着孝服,在雨中为父亲送行。却不料就在此刻,卢氏将自己拉进屋里。她就看到了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妈,身后就是那个大胡子。卢氏笑着说了几番话,老妈妈便上来看了看自己。
“倒是一个好姑娘!”那个老妈妈,就是醉月楼的红姨。于是婉凝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卢氏卖到了醉月楼。她冷眼看着醉月楼的一切,似乎那些卖笑,都与她无关。
一阵秋风吹来,凄冷的雨水也随之而来。挟裹着的枯叶,在她周身簌簌而落。她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卷来的狂风。浑身的伤痛,似乎也抵挡不住内心的疤痕。那处蓼汀阁,她大约是回不去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风停雨住了。“你醒了?”是薛梓若的声音,婉凝看着梓若端了汤药。便立刻想要下床,却被梓若按住了。她略带羞愧道:“表姐,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你——”
“采女快别这么说,”婉凝忙忙的起身,却是身子越发沉重。梓若轻轻替她揉着后背,感激的说道:“如果不是表姐,只怕是,我就要挨板子了……”“采女千金之躯,”婉凝笑道,“奴婢怎敢,让采女受委屈?”
听了婉凝的话,梓若更加心怀愧疚。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对婉凝不好,婉凝却这么待自己。梓若一时,不知如何谢她才好。“薛采女睡了么?”门外有人在叫门,像是君颢身边的王连瑛。
“江姑娘在么?”王连瑛说话之间,婉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王连瑛看着婉凝苍白的面色,不觉说道:“皇上在正阳殿等着你。”什么,等着自己?婉凝没有听错吧?
薛梓若以为是君颢要责罚婉凝,立刻站出来说道:“王公公让我去吧,婉凝受了伤,如今还未痊愈。”“采女说笑了,”王连瑛笑着回绝,“皇上只是,想要问问事情的经过,采女不必惊慌。”
宽大的正阳殿,在秋雨中,越发显得凄楚无比。婉凝跟着王连瑛,来到了厅堂处。昏暗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婉凝可以看到。烛火下的那个俊美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忧郁。
“这东西,可是你的?”他低沉的声音,从桌案上传来。飘飘然的一张纸上,落在婉凝脚下。大大的“卖身契”让她顿觉浑身颤抖,可是奇怪,卖身契怎会在君颢这里?
忽然,她想到了江苓嫣。该不会是她,暗里将卖身契拿来的吧?还未容得她想,便听到君颢的脚步朝着自己走来。她将自己的头,压得很低。甚至于,不敢抬起头来,看到君颢的眼眸。
“朕要听你来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身,婉凝似乎觉着,在哪里记得这个味道。“奴婢,”她才刚要说出口,却又顿了顿,“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她想了想,有关自己的身世,还是不要说得好。索性就用了一句“迫不得已”,来回答君颢的话。“看着朕的眼睛,”他的话语虽然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婉凝只好,微微抬起头来。
那双眸子,是婉凝见过最明亮,最深邃的眼眸。眉宇之间,夹杂着一丝犀利。带着一种,帝王所应有的霸气。婉凝忽然觉着,眼前这个男子,大约隐藏了许多的秘密。
“皇上,奴婢真是迫不得已,”婉凝看着他的眼眸,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她希望君颢可以,可以理解自己的无奈。可惜她错了,她错在不应该轻信一个人。多年以后的她,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只见君颢深深的望着她,随后便将卖身契细细收好。转而对婉凝说道:“朕想着,浣衣局应该更适合你。”他淡然的语气,丝毫看不出任何悲喜。婉凝不明白,为何君颢会如此对待自己。
当她跟着王连瑛,走出正阳殿的时候。多么希望君颢忽然叫住自己,说出饶过她的话语,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希望。就像是昨夜的大雨,隐晦如初。婉凝忽然想到了逃亡的日子,那时起码还有自由。
“婉凝,在这深宫若要活下去。一定要闭紧嘴巴,捂上耳朵和眼睛。”这是婉凝到浣衣局,听到闫姑姑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婉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直到晚霞送走最后一缕阳光。
自此以后,婉凝便是浣衣局的一名侍女。她咬着牙,浆洗着每日数不尽的衣物被单。有的时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闲了的时候,她回想起在家的日子。虽然苦楚,好歹有父亲在身边。
夕阳散尽最后一抹余晖,薛梓若便提着食盒。她知道婉凝在浣衣局吃不好,便亲自送了小点心。婉凝感激的想要哭,却还是忍住了。不论欢喜或是悲伤,她都不会允许自己流泪的。
因为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她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是面对薛梓若,她也一样。表叔对她的欺辱,她记在心里;梓若对她的恩惠,她也时刻不忘。
黄昏日落,百鸟归巢。婉凝从水池里捞出最后一件被单,费力的拧干。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忙完了。晚风吹来,夹杂着夏末的最后一丝余热。吹拂在被单上,洒落斑斑暑热。
“皇上驾到——”王连瑛的声音传来,浣衣局的侍女,立刻整齐的跪在两旁。这个时候,君颢来做什么?婉凝也跪在人群中,不敢有丝毫的举动。半刻,才听得君颢的脚步声传来。
君颢环顾四周,对王连瑛挥挥手。便拿了一件玄色衣袍,对闫姑姑说道:“这件玄色衣袍是皇上平日所穿,姑姑可要好生浆洗。”“奴婢定当尽力,”闫姑姑答道,“公公放心就是了。”
“你过来。”忽然,君颢指着人群中的婉凝,向她招手道。婉凝还未回神,便被闫姑姑拉至君颢身边。只见君颢将玄色衣袍,递到婉凝手中。然后便说道:“这件衣服,就交给你了,朕明日来取。”
他说话的语气,仍旧是不冷不热。让婉凝摸不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婉凝拿着衣袍,这才缓缓起身。不想浣衣局的其他侍女,纷纷用羡慕的口吻道:“婉凝,你可真有福气!”
随后赶来的闫姑姑,看着婉凝呆滞的目光。便对婉凝说道:“我不知道,皇上为何会选中你。但是我只想告诉你,在深宫中还是安稳一些的好。”婉凝明白,闫姑姑必然是要自己,收敛锋芒。
因为是明天来取的衣服,所以婉凝便连夜用皂角浆洗。想着此后薛梓若的身边,没有人服侍。她的心里就觉着不放心,尽管表叔轻视自己。可到底梓若与她父亲不同,真是别样的女子。
这样想着,宫里已经响起了宵禁的号角声。空落落的回荡在半空,夹杂着萧瑟的秋风。愈发显得沉寂安静,此时婉凝已经洗好了衣服。搭在火堆旁烘烤,这样子,衣服会干得快一些。
映着火光,婉凝才看到玄色衣袍上。袖口处隐约绣着银白色的绲边,领口处也是同样的边饰。忽然,一星火苗喷溅出来。刚巧坠落在衣袖处,婉凝吃了一惊。忙拿起衣服来。
可惜的是,衣服上已经被火,烧了一个指甲大小的洞。这可怎么办?婉凝拿着半干的衣服,心里直恼恨自己的不小心。她走到桌案前,细细的看着衣袖上的小洞。这才移了烛火,拿起了笸箩里的针线。
玄色的丝线,随着针脚的密密麻麻。在衣袖处,很快被她灵巧的双手,绣成了一朵小小的绒线花。隔着烛火看过去,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她抖了抖衣衫,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觉间,月影西沉。她抚着近乎干透的衣服,又用火勺里的炭灰。轻轻的熨平了衣角处的褶皱,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婉凝伸了个懒腰,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只是时至亥时,她睡意全无。便要出去走走。
黑幽幽的天,笼罩着这座沉寂的宫苑。婉凝踱着步子,沿着碎石小径。一路来到了那处低矮的宫墙下,掀开绿藤萝。婉凝可以看到,那座御花园的夜景来。只是入夜,那园子里都是一片漆黑。
一时好奇,婉凝便顺着宫墙。一路来到了回廊上,穿过这道回廊。就可以到达御花园了,她进宫月余,还未进去过呢。漪澜亭处,似乎有一盏灯火。婉凝看到,风中的绣花软帘随风飘荡。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婉凝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楚君颢!他在这里做什么?只见他孤独的身影,在亭子里独酌。显得很是孤独寂寞,婉凝一时心儿有些触动
五年前,也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琉璃亭下,她与萧郎把酒共盏。谈笑风生,不知今夕何夕。而今眼前的一幕这般熟悉,却是让她想起了萧郎。那个远在边关戍边,说着要迎娶自己为妻的萧郎。
“谁在那里?”不知为何,大约是君颢觉察到了有人在吧。没有法子,她只好低着头,从藤萝下的角落处慢慢走了出来。一点烛火,照亮着她眼前的路径。她的心里直发抖,真后悔自己怎么会来这里。
就在婉凝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得君颢忽然说道:“你可知,夜闯御花园该当何罪?”他的话语里平静,却又很有力。婉凝听在耳里,不觉大着胆子。将酒杯放在石桌上,对君颢淡然道:“夜深天凉,皇上应该早些休息。”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是萧郎。她的萧郎时常饮酒,还常说夜里喝酒会暖和一点。其实婉凝一直劝解,说是饮酒对身子有所伤害。只是如今她的眼前,不是萧郎。她也不想,与他有太多纠葛。
“你敢违逆朕的旨意,”他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婉凝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地朝这里走来。她不觉停住了脚步,转而对君颢说道:“皇上还有其他的吩咐么?”
君颢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你是第一个,顶撞朕的人,”君颢扬起唇角,带着一丝好奇的味道,“你叫什么名字?”“燕婉凝,”婉凝隐去了自己的“江”姓,代之以母亲的姓氏。
因为她不想,让君颢问起自己,和江苓嫣之间的关系。“温婉娴凝,”君颢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果然是好名字……”婉凝站在君颢身边,只觉着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阵秋风吹来,席卷着枝头的枯枝败叶。发出窸窣作响的声音,婉凝因为穿的单薄。所以浑身抖动了一下,君颢自顾自的说道:“朕的衣袍,明日就去取。你可将洗好了么?”
婉凝点头,刚要说出衣袖处的小洞。却听得王连瑛的声音传来:“皇上,梁王殿下,已经从边关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婉凝看到君颢的眉头,微微紧蹙了一下。
“消息可是真确?”君颢再次确定的问道,王连瑛使劲点头:“今儿奴才可是亲眼看见的,错不了。”这个消息,似乎对君颢来说,是一样打击吧。但见君颢眉头紧皱,似乎隐藏了好多的秘密。
半刻,王连瑛道:“明日是太后寿诞,这梁王来的倒是时候。”沉默了许久,只见君颢表情有些沉重。婉凝却很是好奇,这个梁王会是谁,为何君颢会如此关心?太后与他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