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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陆贞莲,说起来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他是看着陆贞莲长大的,他俩同住在西街,还是邻居。
小时候的贞莲,那就像是个仙女,因为父亲是个花匠,手艺非凡,甭管什么季节的花,他都能凭着心意让它在他期望的时候开花。十里八乡的富贵人家,都紧着捧着他,家里自然比正常人家富裕。
或许是接触的人不同,贞莲父亲颇有傲气,一举一动不同于他们这些粗人,而他的独生女儿,自然也被他捧在心尖。一年四季,不论时令,她总穿的簇新,头上也被别满各式各样的花儿,人一走过,满街芬芳。
在五六岁每个孩子都在泥里打滚的年纪,谁不是每天和的身上一团泥的回家?那身上脏的,简直比猪圈里的小猪还要可恶。一到晚上,整个巷子里就回响着妇人大骂自家孩子的声音,尖利的女声和孩子们的哭声混合在一起,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只有贞莲不一样,她永远穿的干干净净,头上别上一朵盛开的鲜花,活像一个坠落凡间的仙女。
仙女,就是仙女。多年来,除了这个词,赵子瑞再也寻不到任何词能贴切的形容她。儿时的贞莲,是赵子瑞心中的仙女儿,是西街人眼中的大户小姐,谁家大人见了贞莲,都得夸上好一阵。年纪殇小,攀亲的人就已多的差点将她家的门槛塌破。
赵子瑞也喜欢那种芬芳,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只会每日里早早起来,等不着天亮,爬上两家共用的那道土大墙,偷偷看着跟在她爹后面帮着浇水的小贞莲。有几次还被他爹捉住了,赶到他家里来骂。那一声声小兔崽子,流七流八的话骂的他爹娘抬不起头来,只得把气往他身上撒。火辣辣的藤条抽在身上,隔上几日伤好了,他依然爬上去,不屈不挠。后来她爹被他折腾烦了,干脆在墙上种了一排带刺的草,绿油油的,一抓便在手上割开一道道口子来,隔开了他和他心目中的仙女。
陆家和他们家不一样,虽然都是三口之家,都是拿手艺混饭吃的。贞莲家是卖花的,他家也是卖花的,而且他们家拿双手扎出的绢花也一点不比胳隔壁家的差,甚至只要不碰上火,还能保存比贞莲家的时间长。但三教九流,有时候分的就是那么清。在世人眼中,卖花的虽算不上高尚,可也是正经营生,是人人都喜欢的营生;而做死人生意的,就是隐晦的、不吉利的,是每个人路过都要皱着眉头的。
是的,赵子瑞家开了个纸火铺,他们家是做死人生意的。
他和陆贞莲,在他跌落在破草席上,哇哇哭出声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不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爹也常和他说,子瑞,咱和隔壁的老陆家,不是一路人。
人家自祖上就有祖传的养花手艺,哪一辈不是让人捧着的?不像他们,开个巴掌大的铺子,靠天吃饭,还要被人避讳着。
赵子瑞哪能不懂得这个理?可他压不住内心的渴望,那就像是幼苗对光的向往,不是他所能抑制住的。越是阻挡,越是顽强。
不过还好,因为他有意无意的靠近讨好,陆贞莲那姑娘倒是也没像别人那样对他横眉竖眼的,出门进门,“子瑞哥,子瑞哥”的叫着他。他觉得,这一辈子,也值当了。望着墙头那一束束带刺的草儿,其中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朵鲜红的花来。赵子瑞觉得,贞莲妹子就像是那一朵鲜花,而他,只要做她旁边的一束绿草,能守着她,便足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灾难往往就是来的这么突然,一夜之间,横在赵子瑞和陆贞莲家墙头上的带刺绿草枯尽,贞莲的爹——陆老汉,没了。
谁也说不清陆老汉是怎么没得,反正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了,陆家也败落了下去,门前来往的人少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少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人守着他的棺材,留下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出殡的纸火都是在他家铺子买的,那天下着毛毛雨,贞莲哭的一塌糊涂。西街的仙女,瞬间跌落到尘土里。
人啊,很奇怪。俗话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在他看来,路遥方知马力不足,日久但见人心叵测。贞莲门前围着的那常年绿的青草,在陆老汉头七过后,就基本上算是枯尽了。
可他仍在。看着那孤儿寡母的,赵子瑞没有像他们的街坊一样,在他家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后,也没能忘了他这半个青梅竹马,总是打把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赵子瑞想着,等贞莲及笄了,若是她不嫌弃,他就去她家提亲,同她做对人家恩爱夫妻,将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那会儿,赵子瑞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盼头,天天瞧着贞莲那豆芽似的身板在慢慢的长起来,像柳枝一样,抽出柔软的枝芽来,随着杭州城的春风摆动。
他曾想过一千一万种可能,其中甚至包含了贞莲会残忍的拒绝他,可偏偏就没有想过这种,在梅雨季节过后,在空中还弥漫着衣服腐败的气息的季节,城里的火把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便听到,隔壁卖花的那个姑娘——陆贞莲,没了。
轰!如同五雷轰顶般,他觉得那炸雷对着自己直直劈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跌入凭空砸出的窟窿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赵子瑞,你这是怎么了?”街坊们七手八脚的围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更加的困难了,拨开围观的人,自人群中逃了出去。
陆贞莲,死了,连个尸首也没留下,就一袭红袍,她老母给做了个衣冠冢,匆匆下葬了。
没多久,陆大娘就因为太过思念女儿,日日哭、夜夜哭,成了个瞎老太太。
他念了十几年的陆贞莲彻底走了,连个念想都没给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