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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为调整了班子,拟定了框架,不提下方众人怎么想,杨河让人展开一张大地图,却是一张详细的规划图。
他取了一根小棍子,走到规划图前,看着下方好奇的各人,沉声说道:“吾观邸报,大明局势越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为了自保,就必须壮大自己,不断壮大,才不会在来日的乱局中被大鱼吃小鱼……”
下方很多人恍然大悟,其实在剿灭铜山匪后,一些庄民心中不免出现安逸自满的心理,有些不理解杨相公拼命发展的心态。
甚至有人认为新安庄在这一片已经无敌,大可以封闭龟缩,平平静静过自己小日子,外界任何风雨,都不必理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小生活。
杨河也不能怪他们觉悟见识低,毕竟就算庄中管理人员,以前绝大部分也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最高级别的不过一个里长,见识非常有限,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已经满足。
但杨河的一番话,就打破了这个梦境,更将局势提升到了整个大明的高度,让很多人竦然而惊,似乎又一扇大门打开,有若从二维空间跳跃到三维,猛然知道,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高度,决定了视角,原来从高处眺望,新安庄并不是世外桃源,只是睢宁北岸一片小小的地方罢了。
放在整个大明,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片地方。
很多人还想起一路逃难的艰辛,那种道馑相望,千里白骨的惨状,若稍一松懈,新安庄……
众人大多数还是为了躲避流寇而出逃的,眼下到了黄河的北岸,流寇大部虽不能过河,但从山東南下,一样有数之不尽的贼寇,便如焦山匪,铜山匪,都是山東来的流贼余部。
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大规模的匪贼南犯?
众人有现在的太平生活,还是连番恶战才得来的,而几次恶战的对手,都是大明无数匪贼中微不足道的几股。
而类焦山匪,铜山匪,大明会有多少?
看周边众人面色一肃,态度都端正了不少,杨河点了点头,为了发展,就必须竖立一个目标。
为了发展,更必须竖立一个敌人,使内部在强大的压力下团结一致,否则无所事事下,就有可能陷入内耗。
持着小棍,杨河继续叹道:“局势不太平啊,吾观邸报种种,傅督兵败身死后,南阳又陷,唐王遇害,猛如虎猛帅战死殉国。现闯贼已围开封,连陷所属,未知是否会挥兵东进,甚至渡河北上……”
下方很多人更是面露惊色,三边总督、藩王、资深总兵接连身死,对他们冲击非常大,毕竟往常这些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眼下却象鸡鸭一样,一串一串死去。
上位者都如此,何况自己?
更让众人认识到,眼下新安庄虽可在北岸这一片称王称霸,然放在整个大明来看,还是多么的弱小,随便一场风雨,都有可能覆没,很多人心中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杨河扫看了一下四方,没有再恐吓,适当的压力,可使内部团结,对外有一个一致的目标。
但若压力过强,超过内部的承受力,就会适得其反,使得内部崩溃。
他沉声道:“所以为了自保,吾等就必须不断壮大,让任何人等,都不敢打我新安庄的主意!”
他的语音铿锵有力,给人以强烈的信心,更重重挥下小棍,强调自己的语气,让在座很多人,神情又好了一些。
最后杨河将棍子指向规划图:“要壮大,就必须定好方略目标,来日办事,才能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他说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如何发展,定好目标方略,吾称之为规划,有一年规划,有三年规划,有五年规划。现大明局势越乱,所以新安庄的规划,当以年计……”
下方众人神情各异,有人听得如痴如醉,杨相公的话,有若洪钟大吕,不断向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天下是这样的。
有人则茫茫然不知所措,规划?对他们来说,以前就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事情哪会有什么规划?所以不免听得茫然不知所云。
扫看下方各人神情,杨河微微一笑,心中有数,哪些人可以提拔,哪些人可以淘汰,哪些人以后会原地踏步。
世上本没有公平之事,人跟人更不能比,就算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也有人会脱颖而出,有人沦为平庸。
就不知发展到最后,在座的这些人,有几个人可以跟上自己步伐?
他说道:“所以吾之设定崇祯十五年的规划,在军务方面,就预定在本年底腊月时,我新安庄的兵力人数要达到三千,而且都是脱产的职业军人……”
下方众人集体吸一口冷气,现新安庄的兵力,若军官、旗手、护卫什么算上,共约有六百人之数,但要达到三千人,这是个非常宏大、宏伟的目标。
而且杨相公说脱产的职业军人,虽很多人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但听字面也可以猜出,便类似现军中的营兵,常年训练打仗不干活。
不说这样的兵力能否招募到,朝廷方面对这样的精兵人数会否有猜忌阻碍等事宜,便说负担三千人的兵力,就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以区区一个新安庄人力财力,怪不得杨相公要说发展。
不过若有三千精兵,大明局势再乱,应该也可以自保了吧?
等等……
杨相公说,这只是崇祯十五年的规划,难道以后崇祯十六年、崇祯十七年,杨相公还会有另外的规划不成?
众人在下方听着,都是阵阵喧哗与窃窃私语,很多人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兴奋,感觉杨相公的气魄太大了。
自己只是光坐着听听,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过场中杨大臣、韩官儿、罗显爵、杨千总等少壮派脸上倒露出兴奋的神情,三千人好啊,对他们来说,兵越多越好。
杨河看向韩大侠:“所以,兵务堂方面要跟进,堂下要设规划所,统计与预算一年兵额的招募,训练,粮饷,军服,器械种种所需,然后报上来,我这边会设一个规划总所,审定各堂细则事宜。”
韩大侠忙起身郑重拱手,大声应令,同时重重呼了口气,感觉跟随杨相公后,种种方面,都与自己待过的地方极为不同,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行事就是与众不同。
同时心下惶恐,不知可否负起重托,不要辜负杨相公期望才好。
杨河看着他道:“特别军需方面,兵务堂这边要供应好,现我新安庄一年生产新安铳约在千多杆,这远远不足,要多招募工匠。我新安铳的产量,本年至少要达到两千杆!”
他指着规划图纸道:“还有铁甲,今年也要正式打制,便若向巡检司购买的铁甲样式,产量至少要在五百副!”
下方众人更是吸气,新安铳一杆的造价是八到十两银子,两千杆,就要耗费白银两万两。
还有向巡检司购买的铁甲,确实非常精良,皆以精铁打制,甲身铁盔臂手一应俱全,但价钱也非常昂贵,一套要三十五两银子,就算自己打制便宜些,但原料钱也不能少。
还有工匠的薪酬,吃住等等,一套怕也要二十五两到三十两之间,五百副铁甲,就要耗费白银一万两到一万五千两。
这样算来,光军费开支,一年就要多少?
这还不算军士的吃住,平常的服饰开销等等。
众人原以为剿灭铜山匪后,新安庄已经非常富裕,现在想想,这钱粮方面,还是颇为紧张。
大明其实有坚甲一副十二两的说法,但这种士卒之甲颇为偷工减料,却是以生牛皮切片,然后涂上生桐油微烘,将铁屑细细打入,再上油再打,最后如同铁片,若防护力,其实差了一些。
要用好甲,就是片片皆用精铁,最后叠如鱼鳞,就非常精良了。
只是这种甲就贵了,也就是杨河要的甲胄样式,全重三十斤。
杨河其实有想过打制板甲,但板甲的打制更难。
不是说敲一块铸一块铁板就是板甲,那样柱状晶疏松非常,根本就没有防护力,随便一箭射来就透了。
必须使用高强度的机械冲压锻压与热处理,进行大面积的塑性变形,将柱状晶破碎为细晶粒,将疏松压实,才能获得优良的金属组织和机械性能。
但此时东西方哪有这样的冲压技术?
都是手工锻打,速度慢得惊人,一个月,几个月,能完成一副已经非常不错。
特别整块的铁板,都是精铁,要锻打到质量厚薄相同,非常的不容易。
而且杨河认为鳞甲的防护力也非常不错,就用鳞甲好了。
而三千军士,内披甲兵五百,这也是杨河在崇祯十五年所能承担的极限。
除了铁甲兵,他也暂时不制作别的甲胄,不单财力物力,也有防护力方面的考虑。
皮甲有一定的防劈砍能力,但对弓箭的防护、刀剑矛的防刺穿能力比较弱,性价比较差,还是罢了。
锁子甲也有一定的防劈砍,防远程弓箭伤害能力,但近距离遇到强弓,遇到长矛强弩统统完蛋,打制更困难,也罢了。
镶铁棉甲以后可以考虑,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晒干,反复三次干透而成一层,以三层缝成夹袄,内中包上铁甲甲片,罩上布面,钉以铜泡而成。
防御力不能与纯铁甲相比,但防刀砍,御弓箭都不错,可以用在某些兵种上,比如夜不收。
但普通的士兵,还是用盾牌盾车吧。
即使如此,一年的武器装备,已经要耗费白银三四万两。
还有军饷,每兵五钱银子,连军官算上,三千人一个月就是二千两银子,一年二万四千两。
还有他们吃喝,一年差不多就要一万石米粮。
杨河心念微动之间,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暗暗皱了皱眉,他现有白银十万两,米面一万石的库存,若按这样的规划,库存米面只能供军士吃喝,白银也有一大半要耗费在这上面。
他本来对不久后可能的对战流寇有些犹豫,现在看来,必须打了。
要想方设法,从流寇身上捞一把。
……
此时杨河规划多谈到军需之事,张出逊是军需所主管,但韩大侠是一堂总管,自然是韩大侠出来应令。
下方各人窃窃私语,都认为兵务堂今年的负担颇重,特别军需所,现区区几个工匠,能否完成杨相公规划的目标非常难说。
不过有了目标,各人对今年的发展也有了思路,个个颇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们兴味昂然,更是期待杨相公接下来的讲解。
张出逊安静坐着,拿着铅笔小本,认真记着笔记,腼腆清秀的脸上颇有慎重,今年一年,他军需所的担子不轻。
便是张出恭,都是忧虑的看了弟弟一眼,不知他可否负起这个重托。
他们三兄弟本是溃兵,得蒙杨相公厚爱,委以重任,今年弟弟肩上担子极重,希望不要辜负重望才好。
杨河看着规划图上的数据,老实说到年底三千兵力,至少一半是铳兵,还内有五百披甲兵的目标能否完成,他心中没有底,但时间不等人,没有这个实力,他如何对战年底,明年初入寇的清军?
清军他肯定是要打的,虽然打的可能是小股,但也要掂量掂量他们的实力。
此辈虽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但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非常重要的对手,早打,早了解好。
……
杨河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抛之脑后,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不断向前,再向前,发展,再发展,才能在崇祯十七年与弘光元年的大变中拥有博弈的实力。
这样,他才不会沦为蝼蚁,可在乱世中保护自己的亲友与家人。
他将小棍指到户务堂,继续道:“军务发展,农务也不能落下……庄前的田地约有多少?”
他这话却是问户务堂总管杨大臣。
杨大臣忙道:“回相公,公屯所统计上来,新安庄前的东南与西南这边,种有高梁九千六百亩,屯所那边都有照料,估计明年夏时就可以收获了。”
杨河点头,新安原庄是个大庄子,所以种有高梁近万亩,只是此时粮食产量都不高,就算以前化肥没有大兴之时,高梁亩产也只有一百多斤,玉米亩产一百多斤。
谷子亩产更只有一百斤左右,碾成小米时,更只有约五六十斤。
然后棉花亩产籽棉一百斤左右,折成皮棉只有三四十斤。
他看过新安庄前的高梁地,算是照料得很好,但亩产估计也只有六七斗,全部可能约七千石的收入。
这当然不够。
好在北岸别的不多,荒地太多,特别睢宁、邳州、徐州交界这些地方,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出几十万亩的荒地来。
这还是轻松寻找,仔细寻找,百万亩只是等闲。
大明到了现在,世道太乱,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便若当时杨河逃难,路过宿州、灵璧那么多地方,一个个废庄废村,原本的良田全部荒废了,现在举国上下,不缺地。
他说道:“接下来户务堂的目标,就是开垦荒地,在白马湖边,焦山庄这边,今年全年要开垦田地两万亩!”
杨大臣张口结舌:“两万亩……”
现新安庄只有几十个老弱耕种,照顾庄前近万亩高梁地都累得象死狗,还要开垦田地两万亩?
杨河道:“我看过焦山庄附近,原本就有水渠引水灌溉,修葺之后,内中一半,可以种上水稻。”
杨大臣道:“水稻……”
杨河道:“白马湖边,荒草面积大,还可以畜牧,建一个养鸡场,又可以饲养骡、马、牛、羊等等。”
杨大臣道:“养鸡。”
杨河道:“你们户务堂任务很重,水稻栽种,最迟不能过五月中,十月初,就可以收割了。不过冬麦的秋播可以晚些,寒露前后便可。若麦田开垦好,可先种上绿豆、小豆美田。”
杨大臣喃喃道:“十月就可收割……”
这时杨千总他爹,公屯所主管杨纯良大着胆子道:“禀相公,所里人手不足,而且若种水稻,这水利灌溉,颇为要紧。稻谷需要肥足地力,这北岸之地,不是旱,就是涝,肥力太差,恐怕……”
杨河道:“无妨,田地内涝,可施加石灰中和酸性,至于田地肥力,介时我有钾肥与磷肥,定可提高土壤肥力。依我计算,介时修好水利,再加上大量肥料,水稻的亩产应该可以达到一石五斗,冬麦的亩产,亦可以达到一石左右。”
他说道:“至于人手,公屯所今年要招募耕田队,人数定在五百。”
众人都是吸了口气,水稻亩产一石五斗,冬麦一石?
果真如此,那就是天降祥瑞啊!
大明精耕细作,若在江南,曾有亩产稻谷三石,春花一石半的极熟之地。
但那田地是什么地方?都是桐乡、昆山等地供应皇宫与百官食用的“白粮”产地,很多江南的普通地,稻谷能亩产二石,麦一石都非常好了。
放在江北,水稻亩产能有一石,亦是偷笑。
杨相公却说,就在这睢宁、邳州,水稻的亩产要达到一石五斗?
这真的可以吗?
同时杨相公刚才说啥,“甲肥、临肥”,那是啥肥?
俺们只听过农家肥。
杨河的小棍,放在开垦田地两万亩的数据上沉吟,他准备从周边村寨招募耕田队五百人,约负责新安庄与焦山庄的三万亩田地,一人约负责六十亩地。
这个人手其实是很臃肿的,若在后世,那些种粮大户,特别那些米国大农场,一人最高耕种记录是一万八千亩。
当然,那是纯机械化的结果,这个时代不能比。
北岸田地不缺,盐碱程度也比南岸会轻一些,但要有好收成,水利建设就非常重要,否则就算河流湖泊近在眼前,一样是大雨大涝,小雨小涝,无雨旱闹的结果。
要排灌得利,就算两万亩的水稻田与麦田地,这当中投入的资金银两,怕也不会少于万两之多。
还有非常重要的肥料,钾肥与磷肥。
作物缺少钾肥,就会得软骨病,易伏倒,常被病菌害虫困扰,这肥料倒好办,草木灰充分燃烧后剩余的灰便可。
关键是磷肥。
附近虽有磷矿,但一来自己没有开矿技工人手。
二来处理磷矿石,需要用到大量的硫酸,工业制成磷肥还是罢了。
就用动物的骨头吧,特别是海鱼骨,该布局海州那边,大量收购腐烂的鱼类了。
暂时自己的手没那么长,就联系波涛汹涌那边,想必她很乐意接这个长年稳定的大订单。
海州的渔夫渔户们,想必也非常乐意将平时视为垃圾的烂鱼烂蟹贩卖出去。
所以公屯所下,该设一个肥料厂。
又种植水稻,最怕虫害,到时该设一个农药厂。
不过最关键还是银子。
有银子,才可以集中财力办大事。
他也没兴趣搞分田到户的低效率举措,生产力太差,对抗灾害的能力太弱。
杨河准备搞大农场,将麾下都培养为军人与产业工人。
观新安庄民,几个月的食堂吃下来,也没人有兴趣建议杨相公分田分地。
毕竟单人独户,谁有这个能力兴修水利?
没有水利,如何种植庄稼,恐怕全年辛苦之后还要赔本,吃不饱穿不暖,哪有现在安逸?
现在大明到处都是荒地,也没见几个人去开荒,唯见不断的抛荒。
一个真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