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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新平苦笑道:“泽滔,为了大局吧,让民政部领导知道我们永州干部内部闹别扭,只能损害永州的形象。”
金泽滔深深一声叹息,他可以不理会陈建华,但对夏新平,就看在他曾经在地委常委会推荐自己的份上,也不能置之不理。
陈建华迎上去的三人,正是今晚他们在这里设宴款待的民政部区划司领导。
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但当他快迎上陈建华时,却忽然一个原地转身横立在侧,腰背微微躬起,谦卑地做着一个请的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最恰当的时候,将最恰当的位置,让给最恰当的人。
金泽滔忍不住动容,年轻人这身原地转向的本领,让其他人来做,都难免有矫揉造作的痕迹,唯有他做来,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得就象他一直就这样恭立一侧。
刚才走在中间的一位头发稀疏,却气宇轩昂的中年人,笑容满面地迎向华主任,边伸手,边大声说:“陈书记好啊,劳你久等,失礼了!”
华主任手足无措地连忙避让一侧,尴尬地指着陈建华说:“这位是我们陈建华书记。”
和那挥洒自如的青年一比较,这位自诩见多识广的华主任,就显得既拘谨又土气,还真有点井蛙不可语天的孤陋。
陈建华凌厉地扫了华主任一眼,一边伸出两手,看向旁边青年。
年轻人恭声说:“陈书记,我给你郑重介绍。他就是我们区划司应司长。号称我们部里的区划活化石。国务院的新区划评审,都要应司长点头才能作数。”
年轻这话说得很讲究,既不着痕迹地夸了领导,又暗示应司长在评审通过新区划方面,能说得上话,为自己长了脸。
金泽滔一听就知道,这位应司长应该是副司长,而且是司里一言九鼎的副司长。至少在行政区划方面,他更具权威性。
应司长笑容可掬道:“小刘同志就喜欢夸大其词,哪能说是活化石,真要说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还要数竺副部长,全国浩如烟海的县市区界址,都装在他的脑子里,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竺副部长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金泽滔大为佩服。这个小刘大约就是陈建华说的同学内弟,区划处长。年纪不大,在部里能脱颖而出,不能不说有其独到之处。
而这个应司长更是了得,奉迎领导能做到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这简直就是千年人精,这两人一唱一和,却让他看到了部委领导的别样风采。
和地方来的诸如陈书记、华主任之流相比,果然有如皓月和萤光。
更难得的是两人对待陈书记他们的态度,并不因他们是地方干部而有任何的歧视,至少在礼节上面面俱到,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愉快。
华主任又随口介绍了此时跟进的夏新平副专员,应司长照例是热情问候,至于金泽滔等三人,华主任眼皮都没抬,选择性地忽视了。
应司长却没有理会华主任的失礼,而是笑吟吟看向金泽滔说:“这位年轻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夏专员不介绍一下?”
他没有询问陈书记和华主任,而是直接跟夏专员对话,看起来,应司长不仅业务老到,处事更是老于世故。
夏新平介绍说:“这位是我们永州南门的常务副市长,被授予财政部劳动模范和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目前在京参加表彰大会。”
应司长连忙郑重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金泽滔的手说:“对于劳动模范,我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还是难得的双料劳模,更值得我们尊重。”
靠近了,金泽滔才发现,应司长不是头发稀疏,而是中间压根就没有头发,全靠周围一圈还算茂盛的头发费劲地遮挡着,才不至于让他的地中海大白于天下。
金泽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应司长,虽然是第一次谋面,但我总感觉你是那么的亲切,是不是这就是一见如故呢?”
两人都使劲地握手,那股亲热劲,简直就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陈建华等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金泽滔和应司长寒暄片刻,主动握上旁边年轻人小刘的手说:“你是刘处长吧,不愧部委领导,站在哪里都有鹤立鸡群的风采,让我们这些来自基层的干部自愧不如啊。”
陈建华等人这才记起都忙着和应司长应酬,却把促成今晚好事的刘处长给遗忘在一边了,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刘处长没有理会此刻尴尬不已的陈建华两人,而是和金泽滔说着话:“金市长,久仰的话就不说了,如果大家觉得投缘,咱们等会就多喝一杯。”
金泽滔豪情万丈,道:“话说,基层干部虽然没什么见识,但说到喝酒,终日无事,混迹肉林酒池,四肢不勤,终成满腹锦绣,所谓腹为饭坑,肠为酒囊,晚上绝不致两位领导失望。”
应司长和刘处长齐齐看向陈书记和华主任的如鼓大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金泽滔这是指桑骂槐,刚才进门的时候,两人早就注意到金泽滔和陈建华他们闹别扭。
应司长两人眼光都很毒辣,金泽滔年纪轻轻,和堂堂地委副书记相处得似乎并不愉快,就这样,还能一路高歌,做到常务副市长,还被授予双料劳模,这又岂是个普通年轻人?
陈建华和华主任虽然没有听清金泽滔说些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美词,心里恼怒。
应司长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此刻正一言不发站在旁边。
华主任眼珠一转,拉着陈建华,直奔这个中年人,刚才疏忽了刘处长,让他们都感觉脸上无光,现在怎么也要主动示好。
能跟应司长一起进门的,又岂是寻常之辈,华主任这回也学刘处长,主动让于一边,对中年人介绍说:“这是我们陈书记,请问领导是?”
应司长视若不见,刘处长说:“老唐,你将材料交给我,早点回去休息吧。”
中年人连忙将手中的两个大档案袋递于刘处长,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陈书记和华主任。
金泽滔忍不住扑地笑了,部委的驾驶员看上去都有官气,难怪连见多识广的华主任都当他是部里的领导。
接连出糗的陈建华看着面红耳赤的华主任,却是怎么都感觉这玩意太扶不上墙,太没眼力价,在京城也呆了一年,还是一条土鳖,接二连三闹这种低级笑话,心里在盘算合适的时候撤换了他。
心有戚戚的华主任压着满肚子的惶惑,在前面殷勤领路,这一回,他不敢再给金泽滔颜色看了,还时不时地给金泽滔介绍着京城饭店布局。
金泽滔微笑点头,心里却为他默哀,华主任越是这样,陈建华越是对他生疑,致最后难免心生恨意。
陈建华只觉得刚才金泽滔拂袖欲去,就不该拦着他,现在,他协调请来的民政部领导,却都围着金泽滔谈笑风生的,这算不算为他人作嫁衣裳。
华主任见识短浅,格局不高,但对应酬接待确实有一套,晚上就餐地点安排在饭店顶层,豪华包间外就是观景平台。
置身这里,京城夜景一览无余,京城饭店处在京城的最中心,站在这里,甚至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国家心脏京海外景。
华主任略显得意地介绍,每逢京城有重大贵宾来访和重大活动,现在站的地方都要关闭警戒,对一般人这里还不开放。
金泽滔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远处被高大乔木掩映的京海,此刻,尚副总理等中央首长,应该还在这里面的某幢小楼里宵衣旰食地办公。
这里面,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透过重重夜幕,他仿佛看到未来有一天,他就站在那里,远眺着此时此刻,自己伫立的高处。
这才是一个好男儿奋斗的目标,这应该是我最终登临的地方,金泽滔浮想联翩。
酒席上,大家杯来盏往,气氛倒也融洽,陈书记和华主任为挽回刚才的不良印象,频频举杯,十分活跃,陈建华并非他刚才说的酒量不行,不过是他自持身份的一种托词。
应司长和刘处长酒场上很好说话,杯来酒空,令陈建华等人都感觉脸上有光,这就是京官的气度,如果换作陈建华等人身处他们的高位,一定是跟陆天部长一样,用下巴看人。
酒过三巡,人人尽兴,金泽滔除了礼节性地和民政部两位领导敬了一圈,没有再发挥。
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铃声响声,却见应司长手忙脚乱地拉开随身手包,从包里掏出一件黑乎乎砖头模样的电器。
金泽滔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风靡九十年代的土豪大哥大,这玩意也开始走进人们的生活了?
应司长先是矜持地拉长天线,按了应答键,才开口说:“喂,您哪位?”
电话声音有些模糊,只隐约听到送话器里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就见应司长嗖地站了起来,还对在场的人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恭敬道:“竺副部长好,我是小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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