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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也有带刀侍卫,在他进宫后阿玛就把侍卫给他了。每回过年进宫,阿玛带着弘晖骑马,阿玛的侍卫和弘晖的侍卫都随侍在侧,拱卫着二人,他们一手持缰,一手按住腰刀,状似闲散的骑在马上,可眼神总是扫视着周围的街道和房顶。
弘昐当时就和三阿哥坐在车里,从车窗里看着阿玛和弘晖。他心中隐约感觉到,弘晖和他与三阿哥是不一样的。
阿玛对弘晖有着非常大的期望。
所以,从小弘昐都很崇拜大哥。等三阿哥到了前院,他对每月只回来住几天的弘晖不熟,他就慢慢告诉他大哥是谁。可他也不知道太多弘晖的事,说得最多的就是……他是大哥,他比我们大,他书读得好,字写得好,骑马又稳又快,弓能一次拉二十次。
三阿哥就问那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弘昐只好说:他在宫里。
说过几次后,三阿哥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哥就没兴趣了。弘昐也不再把弘晖挂在嘴边。
除了三阿哥这个亲弟弟,他还有了四个哈哈珠子。不缺玩伴的弘昐对大哥的期待也越来越少。而且,每隔十天回府的大哥也变得越来越忙。他更多的是待在正院,阿玛也会用很多时间问他的功课。
两人不知不觉的疏远了。
弘昐总觉得去过上书房的大哥跟以前比不一样了。
五个侍卫向弘昐磕头后,各自报了家族姓氏,然后就仰头看着他。
四爷拍拍他,道:“你要接受他们的效忠吗?”
弘昐顿了下,扬头大声道:“我接受你们的效忠!”
他喊出这句话后,好像有什么挡在眼前的东西被打破了。
五人再次磕头,起身后侍立一旁。
四爷见弘昐还有些激动,推了他一把道:“去陪你的侍卫去跑一圈吧。”
弘昐迈第一步时还有些迟疑,接下来他就大步向前,从台阶上下去,五人微微错后半步,倾身向他。他激动的一一看过他们,对领头那个人笑道:“安巴,你最擅长什么?”
巴雅克·安巴,镶白旗人。他年约十六,方脸高鼻,上前一拱手骄傲道:“回主子,奴才最擅长弓马,能飞马百步穿杨!”
弘昐微微一笑,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环,道:“那咱们就去校场,叫我看看你的本事如何!若能不损这玉环分毫将其射中,我就把阿玛赏给我的这枚玉环送给你!”
玉环在阳光中犹如凝脂,白玉无暇。它不过寸许见方,中间有一圆孔,仅能许女子小指穿过。玉环由宝蓝色的丝络结成吉祥如意结,下面垂着一指长的穗子。
安巴忍不住双眼发亮,能侍候四贝勒府的小主子,他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闯到最后的。能得了这枚主子的贴身之物,日后他就是主子的心腹之人。
弘昐看着剩下的四个侍卫道,“若是安巴射不下来,你们也可上前一试。最后的胜者就能得到它!”
那四人在弓马上都不及安巴,可玉环就在那里,要是安巴射不下来,他们也可以拼一把!
安巴马上回头看这群家伙。他们半年前才被挑出来,当时还不知道是来侍候小主子的,一次次刷人后只剩下他们五人。能站在这四人之前,他也是把他们一遍遍揍趴下才换来的。
见这四人也起了争胜之意,安巴握住背在身后的弓,冷笑道:“还不服?那就放马过来!”
四爷站在书房里,看着弘昐轻易就引起侍卫的争斗之心,心中赞叹又欣慰。这个孩子比他想的还要出色。侍卫给了他,要收服已用却也是要花一番心思的。
弘晖当时他也是亲自带着引见侍卫,之前也教给他好几个收服侍卫的方法,只看他用哪一个。弘晖是挨个与侍卫谈心,时常给与厚赐,对侍卫及其家人都温和仁善。并在这几年的相处中看出这些侍卫的心性与专长,再据此决定如何安排他们的位置。
相较起来,弘昐的做法简单粗暴。几乎不需要用脑筋,直接就是‘我只要最好的’。头一次见面,他就在这五人面前确立了他身为主子的地位。由他来决定目标,给予赏赐,底下人只能不断争先,唯恐落后。
两个孩子,弘晖攻心,温和绵长,不动声色。弘昐则置身事外,袖手而观。
目前还看不出哪个更高明,但算是各有所长了。
眼前的弘昐在五个侍卫的拱卫中往校场而去,四爷胸中涌起万丈豪情。他有这样的儿子,他这个当阿玛的还能不如儿子不成?
弘昐有了侍卫,往外面跑得更欢了。李薇趁机给他立了个小库房,叫他自己找管库的人,告诉他从现在起,他要开始学会怎么赏奴才了。
“那些侍卫跟着你,就是你的奴才。比起侍候你的太监丫头嬷嬷,哈哈珠子和侍卫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有家族,追随你是因为要实现他们的理想。说白了就是跟着你,必须有肉吃。”
说到这里,二格格、弘昐和三阿哥都笑了,四阿哥不懂为什么笑,也跟着呵呵笑,最后就他笑得最欢乐。
上次看戏,一个山大王绑了个书生上山,想说服他留下当账房。书生说要下山考试,山大王就关起他不叫他下山。后来书生把山大王侃晕后成功下山考上状元娶了丞相的女儿,带旨回来剿灭山大王,后来他念及山大王待他的恩情,说服山大王招安,立下大功。他还跟山大王结为义兄弟。
总之这戏的主旨大概就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山大王连着三夜都来劝服书生,说给他盖大屋,把他吃苦受穷的爹妈都接上山来,还有他们抢来的好多好多金银。最后还拿刀比着书生,书生就是不答应留下来。
反正读书就能出头,就能一举成名天下知,能娶大官的女儿等等。其他造反当山贼神马的都不行。这些都借着书生的口说出来的。还是颂圣的戏码,但比起说女子卑贱应该割肉喂婆婆,李薇还更愿意看这种戏。
当时她就对孩子们说,山大王的话可以总结下,就是跟着他,有肉吃。
弘昐发散了下,说:“书生说书中自有黄金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山大王的意思就是山中也有黄金粟,山中也有颜如玉。”说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那山大王说要是书生愿意留下,他可以把女儿嫁给他。
看戏时他们还以为山大王的女儿是个美人,结果上来一个丑角,卧蚕眉、圆圆的红胭脂盖在脸蛋上,画一大嘴,嘴角还一颗大黑痣。扭扭捏捏的上台来,袖子一放下往书生跟前一插,书生我的妈啊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把台下的他们给逗得都喷笑起来,二格格笑得趴在三阿哥的背后,一个劲的捶榻。
因为这戏确实演得不错,弘昐印象深刻,一听有肉吃就想起来了。李薇道:“那山大王说的做的,基本上都对。只是跟朝廷比,没有朝廷给书生的多而已。”
这话一说,屋里陡然一静。二格格和弘昐都正色看向额娘,三阿哥不太明白,四阿哥根本就听不懂。李薇也没叫人把他们抱出去,继续说:“头一样,山大王说的是可许书生山寨的师爷和账房之位。”
书生考上状元后就当了大官。官多大戏里没明说,但都能奉旨了,一个四品是跑不掉的,虽然一个文官怎么会跑来剿山贼……戏文里的东西还是别太认真了。
四品官和一个山寨的师爷账房,真是不必说都知道该选哪个。
李薇扳手指:“第二样,山大王许的是自己的女儿。”
书生最后娶的是丞相之女。
“第三样,就是山大王抬上来给书生的两箱金银。”
书生当了大官,招安山寨,日后前程可期。
李薇放轻声音:“最后,就是横在书生颈间的刀。”
权、利、美色、生死。能熬过这几关的这世间能有几人?
弘昐心中一紧,二格格握紧了手帕。
看着这两个孩子,李薇淡淡道:“你们回去想想吧。”
弘昐得了侍卫的欣喜被额娘的几句话打得粉碎,他本来想对额娘说,他已经明白额娘那句话的意思了。要为自己,不是为了保护额娘和姐弟而上进。他今天在收服侍卫后,真的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野心。
可额娘的话就像兜头浇来的冷水,叫他马上清醒过来。
几个孩子去了二格格的屋子,叫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后,二格格与弘昐说:“额娘所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弘昐轻轻点头,有些沮丧的说:“我明白,我现在什么也无法给他们,这是换不来他们的忠心的。他们现在效忠的不是我,而是阿玛,是贝勒府。”
他如果不是阿玛的儿子,这些人是不会效忠他的。
二格格也是面色沉重,她说:“……其实我也是之前才明白的。明明我是主子,为什么那些嬷嬷敢整治我?为什么我屋里的丫头听嬷嬷的,不听我的?”
弘昐看着她。
二格格道:“不是因为我太小,而是因为我没有权力。我没有处置她们的权力,所以她们都不怕我。她们怕额娘,是因为额娘能处置她们。如果我一直不能处置她们,她们就永远都不会把我看成主子。”
她对弘昐道:“弘昐,你是阿哥,你这辈子能比我强得多。不要像我的嬷嬷一样,叫你的侍卫变成你的主子。”
弘昐摸上腰刀,发狠道:“……要是有这种欺主的奴才,我就亲手砍了他!”
二格格说:“我想额娘也是想告诉你这个,侍候咱们的人,不是天生就是下人的。他们有机会也会想当人上人。我在院子里有额娘,你在前面有阿玛。你比我还强一点,你是阿哥。所以,你大概没见过奴大欺主的事。”
“你有了侍卫,这是好事。但你反而要更加警醒,比以前更加努力。”
二格格认真的对他说。
弘昐用力点点头。
之后,四爷发现弘昐读书练武时更加用功了。叫他过来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努力?
弘昐道:“我不想叫安巴他们比下去!我要比他们强,才能当好他们的主子!”
四爷没想到给了侍卫倒激起他的好胜心,道:“那你好好用功,但不可因此伤身。”
上书房十日后,弘晖回府,在书房门口与弘昐兄弟二人碰个正着。四爷今天不在,弘晖是自己回来的。他的侍卫就在廊下站着。
弘昐与三阿哥对弘晖行礼后就告退了。弘晖也是匆匆说了两句话,放下行礼,叫侍卫回家后就去了正院。
到了下午,他去校场却见有五个陌生的侍卫正在摔跤,两两捉对,另一人在与弘昐摔,他一次次把弘昐远远的摔出去,摔得弘昐像个泥猴子。三阿哥在一旁打拳,啊啊啊一边打一边吼。
弘晖站了一会儿就去拉弓了。拉满二十次弓后停下来休息,侍候他的太监过来小声说:“那五个都是二阿哥的侍卫,带刀,全是镶白旗人。领头的姓巴雅克,进府的第一天飞马百步穿杨,赢了二阿哥的一枚白玉环。”
“白玉环?阿玛赏的那个?”弘晖惊讶道。
太监:“是,就是咱们主子爷赏的那个,二阿哥挺喜欢,常常佩在身上。”
校场中,陪弘昐摔跤的人已经不摔了,他正在纠正弘昐的步法和身姿。看弘晖往那边看,太监道:“现在跟二阿哥摔跤的是辉图·雅索卡,他最擅长布库。这几天在府里已经跟不少人挑战了。”
校场上,弘昐边纠正姿势边继续摔,摔到最后下场时都是由侍卫给扶下来了。他坐在校场边的空地上,雅索卡单膝跪地给他松筋骨。这时他才看到弘晖,要起来却动不了,只好叫侍卫把他扶过去。
弘晖赶紧过来,按住他道:“不必起来了,你这练得会不会有些勉强?”
弘昐摇摇头说:“有谙达看着呢,再说他们手上也有数。”雅索卡起身向弘晖行礼,弘昐指着他对弘晖道:“这是我的侍卫雅索卡!他很厉害!连阿玛的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概是他一开始拿玉环当奖励叫这群侍卫都领会错了,玉环叫安巴得去后,剩下的人都喜欢在府里找人比试,想证明他们的身手高强。倒是叫府里兴起了一阵比武之风。
弘昐还担心阿玛生气,可阿玛却也乐见其成,叫人抬了一柄蒙古弯刀摆在校场门口,还说赢的人都赏二十两金子。
现在白天府里的侍卫们都爱在校场里比试。
弘晖听弘昐说完,笑道:“早知这样,我就不叫绰勒果罗科他们回去了,他们天天陪我在宫里也闷坏了,能有个机会松松筋骨只怕要乐坏了。”
弘昐直接看向雅索卡:“怎么样?雅索卡,你敢不敢跟我大哥的侍卫比一比?”
弘晖先是一怔,然后也自自然然的看着那个高大粗壮的侍卫。
雅索卡骄傲道:“奴才不惧任何人!不管是谁来,奴才都能把他们打趴下!”
弘晖笑了,对贴身太监说:“去把绰勒果罗科他们叫回来。”
太监飞快跑走,弘昐哈哈笑了阵,又哎哟哎哟起来,扶着雅索卡起来道:“我先去换身衣服洗漱一番,雅索卡,你也去跟安巴他们说说,一会儿可是有强敌,不许给你们主子我丢面子!”
弘晖扶着弘昐,对雅索卡说:“你先去吧。”
雅索卡看向弘昐,见他点头才告退下去。
小太监们上来扶弘昐,他对弘晖挥挥手就出了校场。弘晖看着这个弟弟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弟弟也长大了。
在宫里几年的他不会错认弘昐身上的争胜之意,直白得惊人。
晚上,四爷回来后就听到下午校场里的一场比斗。弘昐的侍卫惜败于弘晖的侍卫,五人对打,三败两胜。
有了侍卫后,弘昐也是太高兴了。天天叫侍卫跟别人打,他还要跟侍卫学武。四爷没有阻止是知道就算弘昐没分寸,侍卫们也会有分寸的。
府里的侍卫都挑战过来了,今天弘晖回来,又被他缠住对打。
四爷失笑,庆幸他没连弘晖都拖下场。
叫来苏培盛,问清下午打完弘昐已经给侍卫们叫了大夫赏了药,虽然没赢,他也赏了银子。
四爷笑道:“去开库房,我记得有个鹿角的刀架?取出来送到弘昐屋里去吧。”哄哄这孩子,免得他输了难过。
弘昐没下场,除了摔跤的一些擦伤外,别的一点毛病也没有。在东小院里,他正跟二格格和三阿哥说下午比试的事,大概是说书听多了,他说出来都是:“……说时迟,那时快!安巴一放箭,那边悬在树枝上的绳子就断了!箭就扎到树干上了!叫人上去拔箭时都特别费劲!”
四爷进来听了个尾巴,本来以为这孩子会难过,谁知道他还有心给姐弟说书。
他过去打击他道:“侍卫练得是武,光靠准头有什么用?回头叫你那侍卫练练连发和臂力,别练成了街头耍把式的,光有准头,没有臂力,杀不成敌。”
弘昐几人看到他进来都立刻站起来了,弘昐听了丧气道:“是,阿玛。”
四爷拍拍他的肩,笑道:“行了,继续给你姐姐弟弟们说书吧,要不要叫苏培盛给你拿一响板来?”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笑起来,弘昐脸都红了,连连摆手,扯着坏心眼的姐弟二人去院子里了。百福和造化见他们出来都从狗屋里钻出来,汪汪汪叫个不停。
正院里,福晋与弘晖一坐一站。
福晋也听说了下午在校场里的事,笑道:“弘昐年纪小,脾气大些,爱争强好胜。你待他只要一直赢他,他自然就会信服你的。”
弘晖在下面肃手应了声是。
福晋留他用了晚膳,席间告诉他要多与弘昐和三阿哥相处:“你是当哥哥的,难得在府里,这些天多叫弟弟们一起读书写字,不要疏远了。”
膳后就叫他早些回前面休息,道:“天越来越冷了,新的皮袄已经做好了,你这次就带到前面去,进宫时正好能全带进去,在宫里碳够不够用?要不要从家里带点碳?”
宫里最容易被克扣的就是灯油柴碳,一不小心没到月尾就用完了。
弘晖道:“宫里都够用,娘娘关照,什么都不缺。”
福晋点点头,不再多留他。
他迟疑了下,福晋催道:“不早了,回去泡个脚,早些歇息吧。你在宫里累得很,今晚不要再背书写字了。”
弘晖想想还是问不出口,他走出正院,突然觉得身后的大院子冷寂得很,像是个空院子,只有额娘一个人住在里面。路过东小院时,里面的欢声笑语仿佛能传到外面来。
今天阿玛没陪他去正院,到他出来时,也没见阿玛进去。
现在,阿玛连他回家的日子都不去额娘那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