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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两人名义上是兄弟,这般举动应该不算逾越, 然而千晴搂住临子初时, 不知怎么, 微微一怔。
尚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临子初便已施展仙术,直冲云霄。
千晴只觉身体骤然一重,而后缓缓变轻。他是首次御剑飞行,大多数初学者都会感到晕眩甚至呕吐,千晴却觉心胸开阔,御剑半个时辰,一颗心仍兀自怦怦跳动。
临子初自御剑起就没有说话,此时微微叹了口气,对千晴说:
“阿晴,日后你不必与方才遇到的那种人交谈。”
临子初脚下这柄飞剑名唤寒鼠, 乃是十二寒剑之一,临家庄主临文谦知道大儿子是寒龙卧雪体后,耗费精力,寻来这把寒鼠剑。
子, 鼠也,此剑不仅适合临子初的体质, 也与他生肖相符,用起来颇为顺手。
寒鼠剑飞行速度极快,风声又大,千晴不得不凑上前去, 紧贴临子初的后背,问:“什么人?”
临子初顿了顿,言语缓和许多,他道:“你不必与那二人谈话。”
千晴说:“是了,他们人品低下,不堪入目。只是……只是我被临家庄收养之前,也同他们一般,偷抢东西,人品也说不上高明。”
这话说得甚是小声,灼热的呼吸几乎舔到临子初耳垂。从未有人胆敢离他这样近,临子初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听出千晴言语中患得患失的意味。
他摇摇头,说:“阿晴无父无母,年岁尚幼,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说不定方才那二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临子初想也不想,回答道:“便是有苦衷,你也与旁人不同。”
都是人,能有什么不同?
以前千晴听说,命不相同,人分三六九等,心中颇不以为然。
可同样的话,从临子初口中说出,就让人如饮甘饴。
他将下巴搭在临子初肩上,轻声问:“有何不同?”
拉长声调,便如幼弟跳入兄长怀中撒娇。
临子初犹豫了一下,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沉默。
千晴笑了一声,已然明白,没有再追问。
众人御剑飞行数天,消耗过半灵石,略作估算,已经飞行不短的距离,极为接近第二阶段的入山口了。
按照常识来说,擎天之柱第一阶段的山体底部最是安全,除却潜匪修士的骚扰,还有一些不成气候的野兽,几乎没有危险。
临家庄侍卫通常夜晚赶路,白天入山休眠。这连番昼夜颠倒的赶路,即便是修士也飞得筋疲力尽。
这日,一行人如往常一般,于黑夜负月前行。筑基修士夜能视物,众人正御剑飞行,忽见临子初身影一顿,寒鼠剑猛地停下,剑身抖动,发出‘嗡’的一声声响。
“少庄主?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在最末尾防止有人掉队的张人致遥遥喊话询问,不知临子初为何忽然停下。
临子初略抬起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同时侧耳凝听。
便听得几声极轻的鸟鸣,鸣声悦耳,千啭不穷。
张人致面色一变:“这……这是……”
临子初淡淡道:
“不落凶鸢。”
临子初点点头,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甚是投缘,自然如此。”
“一见如故吗?”千晴笑了两声,心想那可不见得。他没说下去,而是伸手将鱼放到唇边,撕咬一口。
只觉得鱼肉鲜嫩清甜,鱼皮烤得脆而油,咀嚼时满口留香。
千晴几口将鱼吞入下腹,扔了树枝。他回头看着临子初的帐篷,仔细端详,然后凑到临子初身边。千晴的身体几乎紧贴着对方的,这样靠的近,千晴才发现即便这样靠近篝火,临子初的皮肤仍旧冰冷。
他伸手要去摸临子初的大腿,临子初侧身避过,问:“做什么?”
千晴道:“你腿好冷,我给你取暖。”
“不必。”
“怎么,还害羞吗?”
临子初认真说:“不是害羞,是我习惯了,没必要让你也冷。”
千晴心中忽然悲伤起来,他问:“你总这样冷,这样咳,岂不是很难受?那什么寒龙卧雪体,可不可以不要呢?”
闻言,临子初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他低声咳嗽,道:“说什么傻话,阿晴,比起你的头痛,这种小咳嗽,又算的了什么?”
千晴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大哥,我看你的帐篷大概能容两三个人同睡。想来他人没人敢与你共寝,不如让我来陪你。”
“我无需要人陪来陪。”
“是是,是你来陪我。总之让我来嘛。”
“……”临子初掰断一根枯木,扔到火中,顿了顿,道:“那好。”
已是深夜。
篝火旁坐着轮流守夜的修士,他们低声谈话,浓黑的影子照在帐篷的白布上,随着火焰跳动,背影也变得极大,犹如传说中的巨人族。
千晴用手臂枕着头,定定看着帐篷上颤动的影子,心中一丝睡意也无。阿毛躺在他肩上,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他盯着帐篷看了好一会儿,再也忍耐不住,坐起身来,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千晴不敢打扰临子初,于是蹑手蹑脚、极其缓慢地向门口挪去,他双眼看着临子初,观察他有没有被自己吵醒。
帐篷外火光明亮,帐篷里也不是很暗。
千晴爬了两步,心中‘咦’了一声,好奇地凑到临子初身边,屏住呼吸,俯身向下。
就在刚刚,千晴忽然发现临子初的喉间,似乎有光芒闪过。
极淡的蓝光,如同一条丝带,缠绕在临子初的咽喉处,如萤火般乱散开,后又重新凝聚。
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图形。
千晴微微皱眉,身子更向下探,眼睛离临子初的脖子越来越近。
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可光线不够强,千晴愈想看清,那光芒愈加微弱。
他的脸离临子初的脖颈处更近了,近到即使屏住呼吸,也有体温涌向对方。
千晴歪头看了一会儿,觉那蓝色光芒的图案似树非树,似龙非龙。若说是树,似乎多了一丝遒劲,若说是龙,似乎少了一份灵气。
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正要凑得更近,一看究竟时。
临子初喉结猛地做出吞咽的动作,肌肉颤动。他赫然睁开眼睛,双眼中哪有丝毫倦意?临子初右手抬起,轻轻推千晴的肩膀,自己也像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他哑声问:“……现在是几时了?”
这一声问得极其突然,千晴还尚未反应过来,就愣愣地回答:“不知,大约是寅时。”
而后才惊讶地问:“大哥,你没睡着吗?”
临子初仿若无闻,他披上月牙色长袍,穿上鞋子,道:“那也差不多该起身了。”
“什么?现在还早啊。”
“不,我……出去看看。”
在千晴愕然的注视下,临子初头也不回的向外走。他情不自禁地回想方才千晴凑近时,少年人那炙热的体温。
两人当时得那么近,如果千晴呼吸,那么对方的气息自然而然会喷到自己的脖子上。那种箭在弦上的紧迫,尽管没有任何身体直接的接触,光是想到千晴在靠近,便逼得临子初心神不宁。
那么千晴为何要在半夜忽然……忽然靠得这样近?
临子初呼吸快了两吸,右手不由自主抬起,想要摸摸脖颈。
只是手还没放上去,就听到身后千晴喊道:“大哥,等等,我也要出去透气。”
临子初放下右手,回头看向千晴,眼神复杂。
越是靠近擎天之柱,越是修士聚集之地。人多的地方显得热闹,修士多了,更是热闹非凡。
最初几天,千晴还有心思同赶车的马夫闲聊,到了后来,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掀开帘子,乐此不疲地看外面同他们一起赶路的修士。
看修士从小小的锦囊中,掏出大把浑圆翠绿、光晕灵动的灵石,少年心中着实感觉有趣。
千晴想,这翠绿的灵石,倒是和临子初腰间挂着的刚卯颜色相近。
有心想看看临子初悬挂的刚卯,与这灵石究竟有何差别。
然而也只能是想想罢了。按照正梧洲风俗习惯,男子一旦佩戴刚卯,此物就与性命无二,便是亲友也不会开口询问,更不敢随便触碰,以免惹怒对方。
车马向前行了六七日,离擎天之柱,只有一半左右的距离了。
这日正午太阳毒辣,一行人为躲烈日,将马车停靠在路旁,浩浩荡荡走进客栈。
那客栈门可罗雀,宾客稀少,大堂采光不好。即便是正午,陈旧的酒楼里还是一片昏暗。
一位筑基修士鼓足气,轰雷般洪亮地喊道:“要一间最好的雅座,大堂都包了。小二,快快过来倒茶。”
叫了许久,也没有人过来。
再多喊了几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二楼走下,她口中不断做出咀嚼的动作,含糊着说:
“我听得有人的声音,又不是那么真切。原来真的有人上门。要喝茶吗?很好,很好。”
时值暮春,草长莺飞。
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不多时,便有五六匹长鬃骏马,喷着粗气,停在长街曾记酒馆门前。
几个裹头巾、穿草鞋的汉子迅速下马,将牵绳随手交给迎来的马夫。领头的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他急不可耐地擦擦脸上的汗,吼道:
“切牛肉,倒酒,快快快!”
“就来,”那小二身手极为利落,拿着手巾迅速在空桌上擦擦干净,道,“几位大爷,里面请!”
那几位汉子围桌坐下,将随身携带的兵器放到桌上。另一位年龄稍幼的男子对着领头的男人说道:
“大哥,我们此番连夜赶路,总算走在了前头,没有误了大事。”
领头男子仰头喝下一杯凉茶,长舒口气,显然也为此事庆幸。只听他振奋道:“明日就是临庄主携少庄主回庄之日。我等今夜即在附近守候,待明日便可观得庄主行进队伍。”
其余汉子纷纷议论,应道:“大哥所说正是。此番临庄主回府,是为了挑选几个身含仙根的有缘人,做少庄主陪伴。我们不妨去临家庄自荐。说不得就能撞上大运。”
领头男子神情激动,双颊涨得通红。
几位汉子谈到的人物,正是临家庄主临文谦,及其十六岁的长子临子初。众所周知,临庄主长子临子初天赋卓绝,年纪轻轻,说他名满天下,也不为过。
自打临家庄主即日将携子回归的消息传出之后,附近的酒馆客栈生意都好了不少,前来的都是江湖人士,盼望见庄主一面。但要求仙缘,妄图走大运,也太不自量力。
小二端着一盘香喷喷的卤肉上来,见这汉子没有绑腿,不像是本地人。又听得几人近似白日做梦的言语,心中暗暗嗤笑,面上却格外恭敬,把那盘荤菜放到桌上,说:“大爷,这是咱家曾记的招牌菜。有个名儿,叫做‘壮气吞牛’,给几位爷明天争个好彩头。”
便有人赞道:“这名好!赶明老爷得道成仙,也不会忘了你家给的彩头。”
正喧闹,突然听得旁边一桌有人极轻蔑的笑了一声。
酒庄里人来人往,大抵是因为靠的近,六位大汉听得清清楚楚。
便有一人怒目圆瞪,扭过头道:“小子,你笑什么?”
只见旁边那桌坐着两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们身着一袭白衣,束发高梳。其中一位少年瘦瘦巴巴的,双眼无神,头发如同枯草一般。
背对着大汉坐着的另一位少年,举起右手做出饮酒的姿势。他开口道:“你们这样五大三粗,好几十岁的人,哪里像是有灵……”
话音未落,便被对面那位干瘦的少年打断了话头。干瘦少年道:“千晴,柳管家叮嘱你此次出行不得惹事。”
被称为千晴的少年‘哼’的一声,向后望来,不甚在意地将酒杯抵在唇边。
但见那少年面容白净,一双凤眼看向这边,眉眼间是与同伴截然相反的神采飞扬。
那几位大汉听得千晴说了几个字,便已听出刚刚就是这人发声嘲笑,待看那瘦瘦巴巴的少年人似乎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心中起怒。
领头的大汉长臂一伸,似乎要落在千晴肩上,他喝到:“把话说清楚……”
这一掌尚未拍到千晴肩头,这年轻人便略一耸肩,向右挪移,侧身躲了过去。
“好啊,”那少年言语中带着有趣,“瘦喜你可看好,今日不是我惹别人,是有事要来惹我了!”
被称为瘦喜的干瘦少年叹了口气,他从椅上站起身,对着几位大汉拱手一拜,说道:“几位哥哥,对不住,我家兄弟性情耿直。刚听你们几个提及得道成仙,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汉子怒急,哇哇喊了两声,抽起一旁的砍刀,劈头朝瘦喜砍了过来。
瘦喜向后退了一步,极惊险地躲开,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口中仍说:“千晴听不过去,这才笑了一声,可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你想见庄主,恐怕是千难万难。至于登仙瞰生,更是想都别想……”
瘦喜说着这些话时,大汉手上的刀接连不断地朝他头、胸、腹等要害部位砍去,每次瘦喜都险之又险地躲着,在狭小的酒庄里节节后退。
其他五位汉子见状,‘呵’的从座位上站起,纷纷抽出刀剑,意图助为首大哥一臂之力。
可还没上前,就被千晴挡了下来,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菜肉汤汁齐飞,拦住几人的道路。千晴道:“来得好。”,随手从腰间抽出一块玄色令牌,粘在手心,来挡汉子劈来的大刀。那令牌方寸大小,其貌不扬,不仅没碎,反而发出‘嗡’的声响,生生将汉子的刀刃弹了出去。
被挡住攻势的大汉咦了一声,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也不知千晴是如何将自己手中的刀弹开。
本来热闹的饭庄变得更加喧哗,其他食客见有人打架,均尖叫着从饭庄逃离。那小二又愁又惧,苦苦哀求:“几位大爷,别打啦,别打啦!哎呦小心那张桌子……”
千晴以一敌五,战况甚是混乱。他俯身躲过一位汉子横扫来的长/枪,右手一抛,竟将他拿来当武器的令牌扔了出去。
只听得啊的呼痛声,原来千晴已将令牌砸中对面一位汉子的眼处。
有人粗声道:“好极,捡这贼小子的兵器!”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那令牌刚一落地,便有人扑上前紧紧抓住。千晴遇刀则躲,遇人则挡,近身攻击。他见唯一的武器被人拾走,也不生气,笑道:“用别人的东西吗?那可要握紧了。”
只见千晴动了动右手的中指,握住令牌的人仿若面对千钧之力,手中的东西再拿不住,极为滑溜的脱手,那令牌就似被细线牵引住一般,朝千晴这边飞来。
再说瘦喜那边仍在不紧不慢地躲闪,有几次大汉都觉得这下一定能砍中这瘦弱的少年,可偏偏没有一次成功。
只听瘦喜遥遥道:“千晴,是时候……”弯腰躲开大汉的攻势,而后猛然上前,用力扭住对方的手腕,‘咯’的一声脆响,大汉手骨便已错位。
“……回庄了。”
临家世代驻守万水城,定居在万水城东面一座山上。此山西方乃是一片万顷龙潭,潭面终年云雾缭绕,将临家庄与外界隔开。自龙潭去此山只有走水路一条。然则万水城百姓苍生无不以受到临家庇佑为傲,是以极少有人撑船游湖,以免打扰临家仙人清净。
山川湖泽,远水接天。
湖面平滑如镜,山腰处云朵静止一般,悄无声息。
山峰处,坐落着一处山庄,那庄园气魄恢弘,不同凡响。正门前立着两个石狮,石狮边有块匾额,上面不知是何人雕刻,书写‘临家庄’三个气势磅礴、直欲逼人的大字。
临家庄,西面水榭楼台。
在这犹如仙境的庄园内,只听得一声仿若轰雷的咆哮,打破了宁静。
听得有人吼:
“——千晴!瘦喜!你们俩个,又干了什么好事?”
这声音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令门外听到的其他一众奴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均想:柳管家儒雅彬彬,也就只有屋内两人能惹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了。
只见一位宽袍广袖的男子,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面前的两人,那两人正是今日在曾记酒馆大打出手的年轻人。
“庄主明日就要归庄,这种要紧时刻,你们还敢这样惹事?”柳管家疾步走到千晴面前,上下打量,道,“万幸没伤到。如果伤到脸上,明日不能参见庄主,千晴,我扒了你的皮!”
千晴与瘦喜两人并肩站在堂内,听了这话,千晴反而笑着说:“何人能伤到我?倒想见识见识。柳管家,你就是太过小心,才会早生华发。”
柳管事最恨他人说他的白发,旁边站着的奴仆听千晴此言,纷纷低下了头,恨不得扎在地里,免得被柳管家见到。
可那柳管家听了千晴的话,只‘哼’了一声,没再开口责骂。旋即走到瘦喜面前,道:“瘦喜,我让你跟着千晴,是要你看管他。你怎么反倒帮他作恶?”
瘦喜开口正欲开口辩解,忽见有一男奴跑了进来,对柳管家说了几句。
临庄主归庄在即,身为管家,柳管事忙得脚不沾地。他没空再教训两人,临走前,说:
“你二人今日不准再出房门半步,关一日禁闭。要不是庄主明日归来,你……”
柳管家狠狠瞪了两人,拂袖而去。
当日,千晴闲闷,躺在床上。待到晚时,忽听得有人在外敲窗。
千晴一跃起身,问:“谁?”
“奴婢来送晚膳。”
千晴便开了窗子。便见门外站着两位比他大了几岁的姑娘,穿一身藕色素衣,手提食盒。
千晴道:“烦劳,多谢。”
其中一位女奴掩口一笑,她道:“有何烦劳的?相公明日要见庄主,才是真正的辛苦。”
大概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极少有可以单独与千晴说话的机会,是故没有立刻离开。另一女子继续说道:“我听其他姊妹讲,千晴相公与常人不同,日后是可以修仙得道的。相公,你方才是在房间里打坐吗?”
千晴不欲与她二人多说,只道:“我是被柳管家罚在此处闭门思过。”
两位女子见他言语冷淡,眉眼间尽是傲然,颇为没趣,便不再说话了。
等那两人走后,千晴知晓短时内不会再有人走近这里,于是右手掌心一番,忽见一只黑毛长腿的亮眼蜘蛛,突然出现在他的手心中。
“阿毛,”千晴用左手指尖摸摸它的头,道:“去把瘦喜叫来。”
那蜘蛛好似能听懂人语一般,吐了根细丝,从千晴手掌中滑下,悄无声息地钻出窗外。
临子初身后一个名叫盛锋的筑基修士频频摇头,说:“擎天之柱山脚距离山顶太远,仙宗无暇管理,以至于此处人多混杂,听说时时有商队群体斗殴的情况。”
他是怕临子初不喜喧闹,提前说的意思就是让少庄主决定是不是快些离开这里,以免污了上人视线。
千晴闻言,笑道:“有趣,仙山脚下,也能看人打架,大哥,我们去瞧一瞧如何?”
盛锋脸色一变,刚要说‘胡闹’。
便听到临子初轻声说:“那好。”
盛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愣了愣,随后连忙驯顺地低下头,示意没有任何意见。
擎天之柱灵气浓郁,虽然现下仍然无法与身具寒龙卧雪体的临子初体内灵压达到平衡,却已能止住他喉咙中大部分的痒痛,使他能够忍住不再咳嗽。
临子初顿了顿,回首对众人说:“半个时辰后来此处汇合。”
说完与千晴下马,朝仙山市井走去。
两人并肩行走,临子初忽然拉住千晴的手,把什么东西递过来。没等他问,临子初便说:“阿晴,这是两块灵石,来买你想要的东西。”
千晴愕然,果然觉得左手手心多了两块硬物,于是死死拉住临子初的手不让他缩回。千晴难得的面红耳赤,道:“大哥,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想要的东西,也不是想买什么,这……这我真的不能要。”
临子初静静地任他拉住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说:“不买就留着。”
千晴显得局促不安,他难得有这样紧张的时刻,仿佛接了这两块灵石,就有什么东西全然不同,完全改变了。
他与瘦喜自小在乞丐弃儿中摸爬滚打,吃尽苦头。要想活下去,不能向外人露出一丝软弱。
这也养成了千晴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的偏激性格。
被人抢了一块馒头,哪怕被打断骨头,也要抢回来。到后来竟尔发展到哪怕被打死,也要抢回来。
一直以来,都是去争,去抢,还没学过要如何接受。
千晴知道灵石对修士意味着什么,因此不敢接下。
临子初微微叹了口气,说:“阿晴,我若是不舍得,便不会给你了。既然已经拿了出来,你再拒绝,我很尴尬。”
千晴身体僵硬,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当他反应过来时,那灵石已经放在自己口袋,临子初并肩与他前行。
那灵石浑圆碧绿,散发着清香,隐隐露出光芒。
口袋里还有一只黑毛的长腿蜘蛛,它趴在灵石上,八条腿舒展开来,如同人般舒服的叹了口气,蜷了蜷脑袋。
千晴喉咙上下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强烈的想对一个人好。
想十倍、百倍、万倍的报答他的恩情。
千晴忽然想大笑,也想哭泣,他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临子初站在千晴左侧,两人顺着人群朝里走去。
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商人见到他二人,立刻围过来,道:“两位仙爷看上去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擎天之柱吗?”
千晴道:“正是。”
“妙极!小人乃是贩卖仙剑的行家。您第一次来擎天之柱可能不知,自这擎天之柱,自山脚向上的部分,共分为三段。最下面的一段,任何修士都可以御剑飞行,是最为安全的一部分,”商人继续说道:“中间那一部分,是一片远古时期就已经生长的丛林。丛林外的山壁,环绕着长年积累下来的瘴气,金丹修为以下的修士不可吸入,是以绝大多数修士都选择穿越丛林的方式来爬过擎天之柱。而最上方的第三段,就是各大驻山仙宗的聚集地。正阳仙宗,便是位于擎天之柱的顶峰‘不周峰’。”
千晴皱眉:“跟我听到的好似有些不同,我之前只听说过两段路。哦,原来如此,寻常修士没有资格攀到擎天之柱第三段路,也就是仙宗所在之地,因此大多数人都不会提及,对吗?”
“仙爷果然聪慧,第三段路被称为擎天之柱自身形成的最强天险,危机重重,修为不够,绝难爬上去,因此经常被仙宗拿来当做考验弟子的地方。”商人笑眯眯道:“仙爷要去攀山,我这里有可以行御的好剑,也有防止丛林里蚊虫的草药、绑腿,可需要什么吗?”
千晴笑道:“不必,多谢你。大哥,你可要什么吗?”
后面这话却是对临子初说的了。
临子初摇摇头,道:“临行前早已备好一切。”
“那有没有觉得好玩的?”
“你觉得……”临子初顿了顿,道:“你觉得好玩,便,好玩。”
站在一旁的商人见临子初摇头,本来神情沮丧,再听到后面,他眼珠一转,未等千晴说话,便急忙插嘴问:“两位可是兄弟?”
临子初点点头。
商人道:“我观你二人感情如此好,不若买下这个……”
说着,商人蹲下,在众多货品里仔细寻找,忽然自言自语道:“有了。”
捏起两根细若蛛丝的红绳,道:“这东西是我家乡特产,名叫‘牵情丝’,多是道侣用,可也有家人买来使用的。”
千晴问:“这是做什么的?”
“不敢瞒小仙爷,”商人道:“此物便如仙宗为弟子设立的命牌,作用是感知对方是否生存。将这两条红绳饶在两人无名指上,若对方有异样,系绳的人就可以立刻感知。”
千晴闻言笑问:“这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商人道:“只要一块下品灵石。”
千晴大怒:“他妈的不贵,大哥,我看这红绳好玩,诚心要买,谁知这臭贼消遣我们,走,我们到其他地方看看。”
“别走!仙爷,小的方才记错了,牵情丝是半块灵石。”
“这次记清楚了?没有再说贵,骗我二人的灵石吗?”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我看你这人很不靠谱,大哥,我们再看看,别处有没有卖这破绳儿的。”
“……不,不!仙爷,我说,您要是把这两根牵情丝都买走,我共算您半块灵石,如何?”
“……”
商人抹了把汗。
要知无论是自擎天之柱下来的修士、抑或是从别处赶来的修士,均是天之骄子,自恃身份,没有这样讲价的。
是以商人看人要价,漫天乱扯,哪知千晴脸皮既厚,心也奇坚,宛若混迹市井多年的熟客,最终以有史以来最低的价格,自商人这里买走了两条牵情丝。
临子初伸出右手,把红绳绕在无名指上。
千晴照做。
不多时,只觉得无名指一麻,下一瞬,那红绳就消失不见。
同时,心跳一顿,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胸口附近,感觉怪异。
皮肉坚硬,可称为宝器,筋血蕴灵,可做药物。
正是因为不落凶鸢有如上的特征,方被外界修士称为‘擎天之宝’,‘正梧奇观’。
千晴仰头向上望去,模模糊糊见到上方空间有几十个黑色的巨影,宽翅,长尾,围绕着擎天之柱,杂乱而有序的飞翔。
此时云雾遮掩,千晴见到的不落凶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即便如此,鸢群数量之巨,仍令千晴愕然。
他双手搂紧临子初的腰身,竭力仰头去看,不知为何,心脏怦怦跳动,一种微弱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似乎……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鸟!
然而千晴竭力思索,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
一声声响彻天际的鸟鸣在上空旋绕,临子初调转剑身,向擎天之柱御剑,同时说:“今夜不再前进,休息一晚,明日再行。”
众多筑基修士纷纷应‘是’,自擎天之柱山壁外侧,飞入山内。
擎天之柱灵气浓郁,多奇花异草、冲天巨树。山林多野兽,夜晚尤其危险,是以临家庄修士近日均是夜晚行进,白日再入山休息。
一入山内,便听到狼吟虎啸,忽见远处有篝火光芒。
张人致说:“在这里点篝火,不怕惹来野兽吗?”
盛锋道:“何不前去瞧瞧。”
小心地看着临子初,打算听少庄主的意见。
临子初下意识看千晴,只见千晴皱眉朝山壁看去,似乎仍在倾听山外不落凶鸢的鸣叫。
这几日连番赶路,昼夜颠倒,白日只在树梢歇息,千晴很快瘦下来,这样扭头时,脸侧颧骨弧线明显。
临子初心中一叹,道:“便上前看看,若是无妨,也在此处扎营。”
众人前行百步,有一年轻男子喝道:“什么人?这里是开源剑宗歇脚地,尔等速速离开。”
盛锋说:“我们是万水城临家庄的修士,幸能遇到剑宗弟子,想在附近歇脚。”
年轻男子言语迟疑,问:“你们可是临子初手下?”
众人皆觉男子直呼临子初名字未免太过失礼,可想到这小小弟子均知少庄主名号,想他年纪尚轻,不欲和他一般见识。
有人道:“正是。”
那少年道:“我去问问我师哥,你们在此等候。”
言语颇为不客气,张人致愤愤道:“小小剑宗弟子,如何这般高傲——”
话音未落,盛锋便已打断他,说:“好了,可别再给少庄主惹事。”
张人致面色一红,想到什么,又转为苍白,他垂头不语,心中反省懊悔。
临子初静静看着盛锋,并未说话。
那开源剑宗的年轻弟子很快回来,说:“我师兄说尔等可以在附近歇脚,但要小心野兽,遇到危险,尔等自行解决。”
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擎天之柱非他开源剑宗之地,临家庄众侍卫出于礼貌打声招呼,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回答。
听闻开源剑宗前宗主归天后,这届宗主野心极大,意图攻上擎天之柱,在剑宗前按个‘仙’字。传闻不可尽信,但皆有缘由,观那剑宗弟子言行举止,见微知著,说声野心极大,已经是客气得了。
临子初到是不在乎这些客套礼数,他与千晴走到僻静的角落,靠树而坐。
千晴紧贴临子初,问:“大哥,方才见到的不落凶鸢,当真只有擎天之柱才有?”
“嗯。”
千晴问:“那……万水城没有吗?”
“自然,”临子初道:“此物生于擎天之柱,死于擎天之柱,万万年来,不曾在旁处见过不落凶鸢。”
千晴点点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大哥,明日进入擎天之柱第二阶段,不能再御剑飞行,那么我们可是要爬山吗?”
临子初‘嗯’了一声,叮嘱道:“迈入第二阶段,一定要小心攀爬,不要掉落悬崖。否则若是落入凶鸢群,届时定会被分食,尸骨无存。”
“是,我知晓。”
临子初轻轻抚摸千晴的头发,很快缩回手,轻轻道:“那就好。”
千晴朝他微微一笑,忽听耳侧有凶鸢鸣叫,于是皱眉望向山壁外侧。
不落凶鸢长喙利齿,通体漆黑,鸟面丑陋。然而叫声宛转悠扬,堪比仙乐。
千晴凝神听着,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