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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吃惊地着李敏德,在这个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让她有一种极为陌生的错觉。
“敏德……”李未央不由自主地道,“你好像,一直没有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李敏德闻言一愣,随即靠近了一些,莹莹的烛光在他白玉一般的面颊上晃动,他睫毛的影子也随之轻摆:“你真的想知道?”
李未央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了一眼车窗外:“现在不是好时候吗?”
李敏德笑了笑,道:“他们?没有关系。”显然没有把蒋南放在眼里,“如果你想知道……”
李未央觉得,他的笑容起来很奇怪,刚刚明明还很精神,可是当她问起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表情,仿佛流露出一种悲伤,虽然他还是在笑着,可她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他马上就要哭了。
“如果你不想说,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主动告诉我,否则……”李未央慢慢地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赵楠大声道:“少主子,外面的都处理掉了,除了领头的人。”车外的赵楠咬牙切齿,蒋南仓皇而逃,他们竟然没能捉住,“主子放心,这些人马上就处理掉……”
“死了?”白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一旁的赵月,对方却是老神在在的,好像浑然不在意。
李未央同样惊骇莫名地着李敏德,他杀光了蒋南的人?怎么可能?
“不过是些山贼,我代京兆尹扫去这些祸源,朝廷理应不会有所追究才是。”李敏德垂下眼睛,慢慢地道。
李未央不由自主地掀开车帘,向外了一眼,外面除了一群黑衣肃立马上的侍卫,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蒋南那些可都是精兵,这些人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由心惊。
“放心吧,我自然会处理的,不会让蒋南借题发挥。”李敏德微笑着,这么说道。
李未央皱起眉头:“可是——”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总该让他知道些教训,至于外面这些人,我会告知京兆尹,乃是一群闯入京都的私兵。他们个个身怀武艺、身经百战,到了京都却隐匿于民道之上,抢劫过路官员和富商,今天遇上了李府的侍卫,若是蒋南愿意来认领这些尸体,那就更好了,还可以告他蒋家一个窝藏私兵的罪名。我想他再胆大妄为,还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承认他带了精兵进京吧。”
李未央失笑,虽然这些武将身边都有大批的士兵,但一旦进入京都,则是一兵一卒都不许带的,能用的不过是自家的护卫,这些护卫跟身经百战的士兵自然是不能比的,很多武将便私自将驻地的士兵乔装了带进京都,但这些不过是私底下的事情,绝不会放到明面上来,别人这么做,言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谁家都知道要收敛一点,偏偏蒋家,言官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蒋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一旦承认了,难免会让全天下的人认为蒋家有不臣之心……他还没那么傻。
“要是人家问你的护卫为什么这样厉害呢?”李未央扬起眉头。
李敏德微微一笑,道:“李丞相府中护卫,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外面那些人,可大多不是李府的护卫,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的,李未央心中想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敏德压低声音,道:“鹰队负责杀人,枭队负责处理尸体,很快都会清理干净,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放心吧,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不会真的将这么多尸体交给京兆尹,否则明天这件事情就会引起轰动了,一刻钟之后,这里就连一滴血迹都不会留下了。”
李未央想保持平静,可她实在平静不下来。虽然白芷脸上的表情已经说得上瞠目结舌,但李未央心底的震惊,实在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敏德的身边竟然出现了这样一群人,而她往日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不,不只是她,只怕李家的所有人,都还一无所知。为什么……敏德怎么会招揽到这样的人?李未央脑海中急速的思考着,能够将蒋四那批身经百战的士兵一招击杀,绝非普通的护卫,说是王牌杀手也不为过了,这么可怕的一群人,怎么会聚拢在敏德的身边?要知道,她自己也曾经试图在外面用大批的金子招揽武艺高强的护卫,只不过,寻到的不过是一批贪图钱财的所谓高手,比起李府的护卫,实在是好不了多少。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人才需要从头开始培养,可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光靠钱去砸,是没办法组成一支高素质的护卫的,但是今天,她竟然在李敏德的身边到了一批杀人不眨眼的王牌军……
“我想,你还是有必要向我解释清楚。”李未央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无所谓了,她一定要搞清楚,敏德的来历。
李敏德垂下眼睛,淡淡地道:“我的身世可能很长,你愿意听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听,只要你讲,不管多久,我都会听完。”
李敏德挥了挥手,道:“赵月,带着白芷去后面的马车。”
白芷了一眼李未央,见她对自己轻轻点头,这才跟着赵月离开。而马车外,赵楠正守在门口,而那群黑衣的杀手,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起来如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剩下瞠目结舌的李家护卫,面面相觑。赵楠低下头,他会有办法让这些人闭嘴的,不是吗……
“首先要从越西的上一任皇帝讲起。”李敏德神色平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他宠爱年轻美貌的刘妃,冷落宋皇后,并且听信刘妃的话,相信宋后用巫术诅咒自己意图谋逆,不但下旨查抄宋氏族人,还将宋皇后绞死,当时宋后的表妹钱妃刚生了一个小公主,因为不忍替宋后求情,刘妃将她当场杖毙,还将她生下的小公主送到冷宫之中。而宋皇后所生的,那位刚刚两岁的太子,则被刘妃诬陷参与皇后的谋逆案,同宋氏族人一起关押在了监狱。因为太多的大臣求情,太子活了下来,但却要被继续关押,而曾经陪伴他的宋家人,也在短短一年中一个个地被车裂、斩首、流放……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太子一人。那时候,他逐渐地长大了,可是没有人教导他,更加没有人敢告诉他自己是谁,只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单独关押在囚室之中。”
李未央着敏德平静的脸,却直觉,这位越西太子,跟他必定有什么关联。
“刘妃后来生下皇子,皇帝大喜,立即进她为皇后,又派出使者四出祷告山川诸神。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未等满月这位龙子短命夭折,刘皇后也从此不再有娠。因此她就十分妒恨妃嫔们生子,如知道哪个妃嫔怀胎,她就千方百计逼令喝药打胎。迫于她在宫中的权势,妃嫔们只有含泪服从。后来,刘妃不但仍宠冠六宫,而且是威行朝野,连皇帝也制掣不了她了,刘氏一族内连宦官,外持朝政,朝臣们也不敢多问。几年过去了,皇帝一直没有子嗣,宫廷内外,朝野上下为之忧心。越西的大臣们屡屡奏请,要皇帝广施恩泽,可他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根本没有办法再生儿子,这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位一直被关押的太子……”
李未央下意识地道:“所以,太子就被接回来了吗?”
李敏德笑了笑,道:“刘皇后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将上的大臣全部杀了,甚至将皇帝都劈头盖脸责备了一顿。这个皇帝……其实很窝囊,他驾驭不了自己的女人,也驾驭不了自己的皇位,甚至于连奏章都要依靠刘皇后去,他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着正直的朝臣们死去罢了。刘皇后经此之后,更加憎恶皇太子,她之前留着他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很多大臣都认为,纵然宋皇后谋反有罪,但太子无辜,所以她刚开始才没有办法杀他,至于后来,则是将他彻底遗忘了,但经过这件事,她又把他想起来了,而这一年,太子是十岁,却终日被关在黑暗的囚室之中,连自己是谁都没人敢告诉他,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皇后要杀他?”李未央心中微微动容,越西地处大历南边,地广物博,十分强盛,然而两国交往并不密切,这些皇室秘闻,她也无从得知,然而这世上的皇位之争,大多残酷,这位无辜的太子,只怕刘皇后不会留着他。
“刘皇后一开始想要杀了太子,但是……她和宋皇后多年恩怨,早已恨透了彼此,她有一次偶然到了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宋皇后和钱妃,想到了她们彼此之间的仇恨……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只有她想得出来的主意。”李敏德垂下了眼睛,仿佛不想再说下去,然而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她将冷宫中的小公主接了出来,送去了囚室,让她日夜陪伴太子,只不过,她没有允许任何人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太子当时是十岁,小公主只有八岁,他们理所当然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和玩伴。”
李敏德的神情,越来越不寻常,语气里也显出了一丝激动。李未央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体一震,很快恢复了平静。
“从两岁时起,太子就没有见过任何人,他当然很开心自己多了一个好朋友、好玩伴,所以在后来的八年里,唯一可以给太子带来安慰的就是这个小女孩。无论守对他如何严苛,也无论人们如何恐惧他,不陪他玩耍,这个小女孩却总是一直陪伴着他,安慰着他,甚至后来开始照料他的生活,在太子的心里,这个日夜守候在他身边的人才是他可信赖的依靠。所以……等到他十八岁,那小女孩也已经满了十六岁……他们……他们……彼此相爱……”
李未央微地一愣,手指蓦然顿住,这怎么可能?!越西的太子和公主?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李敏德眉心的悲色如同阴阴天色,凝聚不散:“他们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只是互相依偎着取暖,日子长了,自然产生了很复杂的感情……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一直负责监视他们的狱卒和刘皇后。她的目的,就是在于此,她要着宋皇后和钱妃在地底下跳脚,让她们死了也不安心,让皇室一辈子都蒙受这样的污点!这样她才觉得开心,觉得痛快!因为她自己的儿子夭折了,别人都说这是地下的宋后在诅咒她,所以她越发的疯狂,越发的不正常了……”
“这位刘皇后,真不是一般的疯子,她疯的很厉害。”李未央心中简直惊骇到了极点,若是恨,杀了就是,但刘皇后其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让太子和公主活着,还让他们相爱,让宋后和钱妃死不瞑目,让她们眼睁睁着天下间最不该想爱的人互相爱上,这岂非是最好的报复?!
李敏德漆黑的眼中不觉闪过一层蒙眬的恨意,那恨意似结了薄薄一层碎冰一般,凝住了层层寒气。
“相守八年,相爱三年,他们两人在一起,足足有十一年,这十一年中,他们只有彼此,所以也只相信彼此。若是可以,我情愿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李敏德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直到刘皇后病重,再也不能把持朝政,刘家也因为过于狂妄而受到镇国大将军裴修的抵制,为了对付刘氏,裴将军想到了太子……终于,有望气者说监狱有天子气,皇帝便派遣使者,去接了太子出来,上报宗正并重新列入宗室属籍中,此时太子的地位才得到皇室的承认。这时候,重病缠身的刘后终于死了,一个月后,皇帝也因为年迈昏庸,终于驾崩。之后,裴修拥立太子继承了大统。”
这似乎是大团圆结局了,坏人死了,而好人似乎应该得到好的结果,可还有一个人呢……李未央试探着问道:“那……公主呢?”
“裴修将自己的女儿,刚刚十五岁的裴小姐,嫁给了太子……不,他现在是越西的皇帝了,所以裴小姐也成了裴皇后。”
李未央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没有人提起那位公主吗?皇帝也将她忘了?”
“皇帝将她接进了宫,只不过,他没办法实现自己的诺言,娶她为妻,不是因为裴修权高势大,也不是因为他变了心,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接受她是他皇妹的事实,所以,她只能被封为栖霞公主,独居深宫,但是——他们没办法克制彼此爱慕的心,所以一直秘密地来往着,这件事情,终于在一年以后,被裴皇后发现了。她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向娘家哭诉,裴皇后的父亲,扶持皇帝登基的裴大将军便命御史上奏,说公主已经过了婚嫁之年,应当早日出嫁……”
李未央认真的听着,她现在大概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和李敏德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李敏德还在继续说下去,“皇帝竭力阻止,甚至不惜向裴氏许诺,只要他们不过问公主之事,他可以将朝政尽许之——”
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这个美人,还是皇帝自己的亲妹妹,李未央不知道这种*的感情到底是否正确,但这感情的产生,并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的错误……所以她现在不知道,是该给他们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越西皇帝的心情,谣言一旦散出去,公主也只能赴死一途,所以,这段感情是不能公诸于世的。
“可是栖霞公主却不愿意他为她这样牺牲,因为她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包括刘氏族人还没有彻底剪除,他们的大仇没有报,若是只顾自己,等于罔顾了宋后与钱妃的在天之灵……再加上,她一日在宫中,皇帝就不肯和皇后相亲,不肯纳妃,罔顾朝中的非议,所以她毅然同意下嫁给崔景,当时越西有名的一个美男子。”
“后来呢?”李未央轻轻地问道。
“那位崔驸马是长岭崔氏嫡支出身,文武双全、温文尔雅,本来该是公主良配。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众人眼中一表人才品行颇佳的崔驸马竟是不知从哪里听来很多传言,说公主品行不端、不知羞耻,自从成婚之后,他从来没有进过公主的房间,只是偏宠他的小妾桃叶。后来这件事情被皇帝知道,当然心痛万分,只是他不得不压抑着这样的痛苦,去警告崔驸马要善待公主,但是不管他如何做,崔驸马都是我行我素,哪怕公主卧病在床,都不肯去她,最后更认为是公主将一切事情传到皇帝耳边,所以将她囚禁内室,不给吃饭喝水。皇帝得知后,不顾裴后阻拦,将公主强行带进了宫中……而且,将那虐待公主的崔驸马流放了,并且强迫他们和离。从此之后,公主就以独居的身份,在宫中住着……裴大将军见阻止不了皇帝,便说只要皇帝肯与皇后生下太子,便可以留下公主。”
李未央吃惊,她没想到,连裴家竟然都用他们两人的感情相要挟……如此卑鄙的手段,比当初的刘皇后,实在好不了多少。
“皇帝刚刚登基,百废待举,而且,他不能让别人再威胁公主的性命。所以,他同意了。只不过,并不只是裴皇后产下了皇子,他接连纳了几个妃子进宫,这些女人,都生下了皇子,裴家当然很生气,可却无可奈何,因为那几个妃子,全部出身于越西大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动得了的,其中有两个,还曾经是裴家的坚定支持者,只不过当他们都有了皇子作为依靠,自然不想再依靠裴氏,而想着扶持拥有自家血脉的皇子登上太子的位置,理所当然,裴家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人分割了,皇帝再也不用受到裴家的威胁……”说到这里,李敏德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词锋一转道:“皇帝等朝中暂时平静了,便不再宠幸这些后宫的妃子,而是专心和公主守在一起,而裴皇后则暂时忍耐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很快,她坐不住了,因为公主怀孕了,而且,皇帝不顾一切,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李未央震惊地着李敏德,身为亲兄妹,哪怕是普通人家,相恋也是一件不容于世俗的事情,何况是在帝王之家!他们不但相爱,而且还要产下子嗣……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足以毁灭整个皇室,可就是这样危机重重,越西皇帝居然还让自己的妹妹生下这个孩子,这份爱,到底有多疯狂。
李敏德的目光很空洞,仿佛在着不知名的地方,或许,他是根本没办法面对李未央的眼神,因为换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血脉,这样的可怕,这样的肮脏,不论那两个人如何相爱,他们都是兄妹,不但不可以在一起,更不该孕育共同的血脉……只要想起,他只觉得别人的眼神就像是裹挟了刀子似的,不仅把他的脸刺得生疼,更把心划得四分五裂。
“我想……裴后是不会容忍这样的孩子出生的吧,不只是她,只怕那些原本默不作声的反对者,现在也会集体反对的……”李未央默然了半天,才这样说道,这几乎是一定的了,而且,她隐隐察觉到,这个孩子就是李敏德,只是她没有立刻说破,而是继续听下去。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皇帝想要留下他们的血脉,可是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被老天诅咒的,公主完全不能接受,自从和皇帝在一起之后,她每天夜里都被无穷的噩梦折磨,陷入了自我厌弃和痛苦之中。后来,公主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李敏德的声音带了颤抖,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虚脱无力。这一瞬他终于能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全身几乎都像是被无数钉子插着,血流不出来,却挠搅得皮肤生疼。因为未央的关心,他又懂得了人间冷暖,可是他却不得不把真相告诉她,哪怕是将这种来之不易的关心给丢了,仅仅是为了他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因为他不想让她一辈子蒙在骨子里,既然她想要知道他的出身,那他就告诉她,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他相信凭她的聪明,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才叫美,只是印象中有许多人都曾称赞过他的相貌,说他天生有异于常人的俊美,就连收养他的三夫人也曾打诨说他长大会迷死一片姑娘。可是,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他就觉得自惭形秽了,这种异乎常人的俊美,有多少来自于罪孽的血缘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一定和那两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他没办法面对自己,尤其是每次站在未央的面前,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好肮脏。
李敏德又陷入沉思中了。李未央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心情,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着他,眼里是无波无浪的平静。
“对不起。”
李敏德闭着眼睛,可这三个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从他嘴里发了出来。
随后,他转头着她,柔声道:“我就是那个孩子。”这一瞬间听到他那柔软的声音,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未央点点头,一语不发。她想要安慰,可现在说一句话,仿佛他都没办法承受似的。他轻轻一笑,那笑靥清醇如甘泉般甜美,他说:“我出生以后,公主就发疯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被那些人害得疯了,但她的的确确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甚至也不曾过这孩子一眼,皇帝担心她伤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着她,可是不管他怎么保护,都有疏忽的时候,有一天他们发现她从荷花池里飘了起来,浮在水面上,死得很古怪……皇帝彻底失控了,他一连杀了很多人,他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觉得是他们杀死了公主,但不管他杀了再多的人,公主都没办法活过来了。他越发多疑,觉得自己身边很不安全,而且他想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于是命人将这孩子交给了一个忠诚的臣子,命他将孩子送去了遥远的村落,并且派了很多的保护者,预备等他长大之后再接回来。他们走到一个名叫都懿的乡村时,这个臣子带着孩子留了下来,他们在这个地方只居住了四年,最后这臣子却被人杀了,那些保护者除了一个人逃出生天,其他人都死了,不止如此,这个村落里面所有的四岁的孩子,都被人在一夜之间屠杀殆尽,所有的人,包括皇帝,都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
李未央道:“可是你没有死,而且到了大历。我见到那个灰衣人开始,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那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找你吧,之前他们就已经找过你了?是吗?他们要你跟他们走,回到越西去,可是你不肯,为什么?”
李敏德说:“如果我说是因为不想离开你,你会相信吗?”
李未央轻笑一下,说:“我相信……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瞒着我,不过现在我改变法了——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么?”
李敏德说:“我从没想过要你心软。”
的确如此。他一直瞒着这身世,不是用来博取同情,而是他自己都没办法面对。
李未央道:“你很在意吗?在意自己的身世?”
立刻,李敏德的眼神就变得昏暗无光了:“这世上没有人有这样离奇的身世,虽然我知道他们都是没有错的,可他们却是不正常的,这种感情也是不正常的!我同样恨他们,为什么要生出一个和他们同样不正常的我……”
李未央说:“旁人都可以这样说,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
李敏德抬起头,着李未央。她微笑道:“我曾经,很怨恨我娘,我觉得她又无能又懦弱,既然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生下我来受苦。可是后来,我发现,父母是不能选择的,她虽然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却尽最大的力量来保护我,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你也是一样。”
李敏德怔怔地着她:“你不讨厌我?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怪物……
李未央笑道:“没有人会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更没人想让自己的名声遭到污点,我也有很多的隐衷,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都习惯性地隐藏了,所以谁也不见,你就和我们一样,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所以再悲伤的过去,都可以抛诸脑后了。”
李敏德的神情先是发愣,随后是狂喜,她竟然不厌恶他,这让他好像一下子从干涸的沙漠回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他轻轻地,将头靠在李未央的膝上,轻声道:“谢谢你……”没有因为这样就厌恶我,鄙弃我……
只是很快,他这种雀跃到狂喜的心情,被李未央的一句话给彻底浇灭了:“不过,三夫人收养你的时候,你是一岁左右,可是你又说,那孩子在村庄里呆到四岁……那么你到底是多大呢?我记得曾经听一个行旅的商人说过,越西皇帝只有一位公主妹妹,而且,她已经死了十五年了,所以,你确定你真是她的儿子吗……”李未央的神色变得很古怪,如果说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李敏德的实际年纪,并非她从前认为的那样?她的头脑,好像有点混乱了。
李敏德的脸一下子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问过他们这个问题,他们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我,当年那些人之所以错过了我,也是因为他们杀掉的都是四岁的孩子……”
李未央挑眉:“这么说,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所以有一段时间停止了生长?”
李敏德一怔道:“这世上哪儿有这种药,这是天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两个人的血缘靠的太近,所以我根本就不正常,是不是?”他的神情,有一丝的紧张,因为他的亲生父母是*生下了他,所以才会造成他的不正常吗?他的成长,天生比人要缓慢得多,那些人在村子里杀掉的都是四岁的孩子,而那个时候他起来只有一岁的样子……所以才逃过一劫,甚至于,在到大历生活之前,他连母亲都不会叫。
李未央觉得这很奇异,或许,上天冥冥之中就已经决定了敏德的命运,让他幸免于难,否则,他早已经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个小孩子?”李未央的脸慢慢沉下来。
李敏德没想到最后会讨论到这个问题,小声道:“跟你差不多大吧……”
“差不多大是多大!”李未央出乎意料地坚持。
“大……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吧!”李敏德自己都不知道详细的出生时辰,从前所说的生日,那是三夫人收养他的日子。
李未央一瞬间暴走,刚要质问他既然都这么大怎么还能装无辜装可爱装单纯装青春三不五时跑到她屋子里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好几次她换外衣他都没回避……这……这……他怎么好意思!只可惜,马车突然刹住,李敏德快速地跳下了马车,飞快地道:“到了!”
到了宫门口,李未央悄悄瞪了李敏德一眼,他别过脸,当成没见。李未央心底,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再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就好,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父母亲是亲兄妹又怎样,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或者先天就有什么畸形,好吧,虽然他在幼年时期成长的比一般人缓慢,好像听说四岁前都还不会说话……毕竟还是生的比任何人都漂亮不是,这就是值得骄傲的,恩,李未央这么想,快步走过去,迎上孙沿君满是笑容的脸:“我刚刚把你要的放在车上了,一会儿让你的丫头去取就是。”
孙沿君笑道:“好好好,对了,你大姐不是脸上过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李未央向着她手指的方向过去,李长乐站在蒋月兰的身侧,盛装下越发显得人楚楚可怜。只听见她的衣裙簌簌响动,腰间挂着的玉环时而相撞,一声声的清响荡在风中,平添了几分言语难述的美态。人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唯恐气息一大,吹化了这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孙沿君却皱起眉头,悄声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怪味儿。”
刚刚走过来的李敏德淡淡道:“是一种腐烂的味道。”
“对对对!好像是一种烂骨头味儿!她到底怎么了,从哪儿弄来的香粉,味道真的难闻死了,害的我都不敢靠近她!”孙沿君夸张地道。
“难闻的味道?”李未央疑惑,随后向前走了两步,刚刚走到下风口,便闻到从李长乐的身边传来一种让人眩晕的浓重脂粉味,而这脂粉味道之下,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腐烂的味道,那味道极难形容,根本没办法想象。虽然并没有孙沿君说的那么夸张,到了让人不敢靠近的地步,但的的确确是只要一靠近她就能闻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不觉吃惊,吃惊的不只是她,还有李敏德,只听到李敏德道:“她的脸,好的真快啊!不知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才有这种功效。”
孙沿君下意识地顺着李敏德的话向他脸上了一眼,愣了一下,立刻红了脸,悄悄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似乎要说什么。
李敏德微微一笑,对未央道:“我先过去了。”李萧然在向他行注目礼了,所以他必须去打个招呼。
李未央点点头,他刚走,孙沿君便笑道:“瞧瞧你们这位三少爷,说是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了。”
李未央愣了一下,道:“真的?”她天天和他相处,倒不觉得他美色如何了,这样来,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大啊,连一向英姿飒爽的孙沿君都脸红了。
蒋南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竟然是一路冲进了宫门,他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了人,远远便见了宫门口的李未央,在一群人中竟然是格外的耀眼。只见她肤白胜雪,一张秀气的瓜子脸,配上她那对黑白分明、深如古井的眼睛,顿时让他觉得满地的姑娘全部失去了颜色。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这样狠毒的少女,竟然又有这么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呢?他刚才本是想要拦下她,提前教训教训她,因为今天的宴会之后,他觉得将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谁知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护卫弄得黑头土脸,还折损了十名心腹,简直是令人不敢置信!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走近了,还没到李未央的跟前,却到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却是李长乐。
蒋四吃了一惊,因为他是亲眼到过李长乐的脸的,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美貌,可蒋天明明说过,她是绝对不可能恢复如初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令人震惊了!
李长乐高声道:“南表哥,好久不见。”趁着没人注意,却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答应我的事情呢?”
蒋南下意识地了李未央一眼,回过神,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原本他预备向那边走过去的步伐,也已经顿住了。而此刻,七皇子拓跋玉,已经面带微笑地走到了李未央的身侧,含笑与她说话,那神情,着就是一副坠入情的模样。蒋四冷笑一声,突然意识到一阵阴冷的目光,他低头,却是来自李长乐的,不由皱眉道:“好了,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就是!”如果李未央真的栽了,他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呢?他的脑海中,迅速地盘算着。
“未央,你在听我说话吗?”七皇子拓跋玉温柔地道。
孙沿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温柔的和李未央说话的人,是拓跋玉?是拓跋玉?真的是拓跋玉?!她觉得自己产生了严重的幻听……一向清冷的、不待见女人的拓跋玉,居然如此和颜悦色的和李未央说话,不止如此,刚才他甚至还和站在未央旁边的自己打招呼啊,从前他可都是眼睛都不瞥一下的啊……明明是从来不认识,现在他却因为李未央和自己是朋友而表现得特别温和……孙沿君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李未央了拓跋玉一眼,道:“我在听。”
拓跋玉了一眼她的目光流连的所在,从她的眼神望过去,那是正在进行推占的大殿。他知道,尹天照,每天都会用他的天盘,利用卜卦、星相,甚至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在那里占卜。
现在天已经黑了,从内宫门这里只能到大殿的灯火在隐约闪烁。李未央却分明到,大殿以一种与众不同的光彩从黑暗中孤立了出来,里面似乎有一种不见的力量正在纠缠斗争,今夜,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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