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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质子府,难得的艳阳高照,楼音用手背遮住额头望天,这是进入冬日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了吧。
天气晴朗起来,心情也受了感染,枝枝的步子轻快活泼,蹦蹦跳跳地往马车走去。
楼音在后面说道:“好在是在宫外,不然款冬姑姑看到又要教训你了。”
枝枝想回头对楼音做个鬼脸,一转身,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愣了一回,说道:“侯、侯爷。”
“唔……”楼音有些无奈,她顺着枝枝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南阳侯黑着脸站在一旁,难得的是他身边只跟了一个长随。
在质子府外面遇上未来的驸马,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楼音也不愿与他解释什么,转身就往马车走去。
“公主在质子府过夜了?”
南阳侯冷冷的声音传来,楼音也没有给他好脸色,“侯爷派人跟踪本宫?”
南阳侯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走向楼音。他没有跟踪,只是她的妹妹回宫时经过质子府,看见楼音进去了便留了个人在外面候着,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直到得了消息的南阳侯来了这里,才看到楼音面色如春地走了出来。
“公主,还有十八天,咱们就成亲了。”南阳侯声音里的怒气像一条深沉的溪流,静默却汹涌。
可楼音只是回以冷笑,说道:“是啊,还有十八天,侯爷想悔婚还来得及。”
南阳侯终于无法再立在原地,他两步上前,想伸手拉住楼音,可看见席沉的目光如箭,他只得作罢,握紧了双拳说道:“公主当真要将我的颜面踩踏在脚下?”
他不信楼音在与季翊频频来往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个未婚夫,但今日终于忍无可忍,以前便也罢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皇帝亲指的婚约,楼音还这样堂而皇之地留宿质子府,当真要他这个未来驸马在京都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南阳侯微微低头看着楼音的脸,眼里的轻蔑与不屑呼之欲出,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她确实不曾在意过他的颜面。
楼音不耐烦了,拂了拂袖子,留给南阳侯一句冷漠至极的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你都限制不了本宫的一举一动。”
即便与楼音不算亲密,但南阳侯也知道她此刻的语气表明她十分生气。看着她的马车逐渐远去,南阳侯低着头,久久不曾动一下。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成亲以后,他也不能限制自己的妻子与别人共眠吗?
想着想着,南阳侯面色越来越沉,谁叫他要娶的是一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呢?即使她将他的尊严踩到了脚底,他也只能忍。悔婚?笑话,皇帝下的旨意,由得他去反悔吗?
可若,她不是公主,他会悔婚吗?想到这里,南阳侯便自嘲地笑了起来。即便楼音不是皇帝的女儿,他有能力悔婚,他也不会悔婚。
*
摘月宫内,楼音脱掉了大氅,看见桌上的账目又推得跟一座山似的,她揉了揉眉心,说道:“拿下去。”
款冬姑姑看着几个太监把这些账目拿下去,皱着眉头嘟囔:“好歹也是自个儿的嫁妆,心里没个数又怎么行呢?”
楼音听见了款冬姑姑的嘀咕,却也没当做一会事儿。她的父皇都把这江山赠与她做嫁妆了,她还会在意这些金银珠宝?
“把席沉叫进来。”
枝枝出去叫人的时候,看见席沉正在与一个小宫女闲聊,枝枝咳了咳,说道:“哟,席大人竟然也有这闲情逸致了。”
席沉没理枝枝,反而是那小宫女红了脸。
枝枝又咳了两声,说道:“谷莠,你去看看厨房里公主要和的血燕窝炖好了没。”又轻飘飘地看了席沉一眼,“公主叫你进去呢。”
席沉哦了一声,转身进了正殿。与外面的严寒不同,正殿里暖意洋洋,像是从冬天走进了春天。
楼音坐着梳头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席沉坐下,“上回吩咐你做的事情,不用做了。”
“太子妃娘娘的信?”席沉问道。
前几日楼音派他截取太子妃与尤铮来往的家信,他这几日正在部署人马呢。
“嗯。”楼音点了点头。
昨夜太子想必已经收到那些信了,他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儿,但这么多巧合联系在一起,他肯定已经生疑了,所以不用楼音动手,太子自会断了太子妃与尤铮的书信来往。
“但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楼音放下梳子,转身正对着席沉,郑重地说道,“你即日出发,去一趟南境。”
她需要有人去探一探尤铮那边的情况,是否真的囤了几年的兵,若是真的,如今又囤了多少兵,这些都需要打探清楚。
“可是……”席沉第一次对楼音的命令有了二话,“这些日子,宫中不太平。”
“你放心。”楼音勾了勾唇,说道,“我手里有御林军的虎符呢。”
席沉应了,转身走出了正殿。谷莠刚从厨房回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闻了闻味道以后交给了枝枝,然后又拿起扫把去扫台阶下零星的落叶。
席沉突然想起,南境的燕窝最是出名,他走过谷莠身边,说道:“你从未吃过燕窝吧?”
谷莠吓了一跳,抬头看了席沉一眼很快又底下了头,心里想到完了完了,一定是刚才贪婪地闻了几下燕窝的味道被席大人看见了,丢脸死了。
她的脸都红到了脖子,用蚊子鸣叫一般大小的声音“嗯”了一声。
“嗯。”席沉走了。
谷莠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嗯”是什么意思?
*
从京郊的庄子里回来,专程去东宫看望太子妃的尤夫人憔悴了许多,她看见东宫的寝殿外多了许多侍卫,各个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东宫关押犯人的地方呢。
见到了尤暇,她也郁郁寡欢的,母女俩说了许多体己话,一提到这失去的孩子尤夫人便忍不住落泪,倒是尤暇的眼眶干干的。
尤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可怜的女儿,这几日一定哭干了眼泪吧?”
“嗯……”尤暇半阖着眼点头,转移了话题,“哥哥一人在南境多年,娘要多多写信问哥哥好。”
不知尤暇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个,但倒是提醒了尤夫人她此次回京要办的另一件事,见天色还未暗下来,她立刻进了宫。
刚从养心殿回来的楼音听说尤夫人来了,连忙叫人备上茶招呼她。
“舅母许久不曾露面了。”楼音扶住了正在行礼的尤夫人,说道,“舅舅和表哥进来如何?”
“唉。”尤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他倒是常年南征北战的,习惯了边疆的风沙。倒是铮儿……”
尤夫人抬起头瞧了楼音一眼,见她笑盈盈的,便缓缓说道:“上次皇上不是想让铮儿回来吗?承蒙皇上厚爱,没有直接下旨,只是在信中与铮儿提了一下,但是铮儿却是个不懂事的,非要留在边关想像他父亲一般建功立业。可男子汉应当先成家再立业,皇上的好意他这个榆木脑袋不知道领了,我这做娘的也着急啊。”
楼音抿了一口茶,低头看着尤夫人的眼睛。
她在猜测,尤夫人到底是不是知情人。皇帝当初确实没有直接下旨,否则尤铮现在人已经在京都了。尤夫人这番暗示楼音,也不知道是真想自己的儿子回来成家还是想断了儿子的非分之想。
“舅母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楼音放下茶杯,说道,“我刚才养心殿回来,还和父皇提及了表哥呢。父皇也说哪有把父子俩都送到边疆去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不体恤功臣呢,舅母不用担心,父皇已经下旨了,让表哥返京,这下可由不得表哥任性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尤夫人匆匆告辞。
摘月宫里没了其他人,楼音放松了许多,传了锦衣卫进来。正想伸手摘掉头上的发簪,想到如今替代席沉的另有其人,便只能作罢了。
齐钰从外面走了进来,席沉不在的日子,由他替代席沉的职责。他比席沉年长一些,但是锦衣卫里出来的人无论年纪都是一样的沉稳,他行了礼,说道:“回公主的话,东宫这几日确实戒备森严,并且断掉了太子妃娘娘与外界的通信来往。”
楼音点点头,又叫了容太医进来。
手上隔着一层丝绢,容太医闲适地号着楼音的脉搏。
“父皇这几日还稳定吗?”
容太医没有睁眼,说道:“一切安好。”
楼音点头,又问道:“芈嫆那边呢?她们下手了吗?”
“嗯。”容太医睁开了眼,说道,“公主怎么会知道她们的计划?莫非是有人给公主报信?”
楼音敷衍地点头,说道:“那今晚,行动吧。”
容太医沉着脸,沉吟了半晌,说道:“是,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走到了门口,他又转身说道:“倒是公主今日的身体有些虚,脉搏很是不稳,公主要注意休养,切莫操心过度。”
楼音心里有事,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容太医默默地走了出去,但回到太医院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准备今晚的“行动”,而是去翻了翻医书。楼音的身子向来是他在照料,一直健健康康的,偶尔染些风寒。但最近却是不知怎么了。总是四肢无力,且难以入眠,前些日子他以为是操劳过度,便开了许多药膳的方子给楼音。可今日一看,楼音的面色倒是无恙,但脉搏却缥缈虚无,好似病危之人一般。